林惜妍被帶到歙縣的衙府中，一宿無事，臨近清晨時，門被推開，只見一官兵走進來道：“這里哪個是林姑娘？”

惜妍看了看楚湦與阿勇，道：“這里除了本小姐外，還有姑娘嗎？”那人驀地一怔，惱道：“少廢話，大人要見你！”

“等一晚上，終于要見本小姐了。”惜妍站了起來，阿勇要跟上，卻被官兵攔住，“大人只要見她一人！”

惜妍道：“見個人而已，你們別擔心本小姐，在這休息吧。”阿勇穩住要沖動的心，只能看著她被人帶出房間，然后影子在窗紙上慢慢遠去。

惜妍進了一個類似書房的房間，透過窗紙的晨光仍顯黯淡，她看見昏暗的房間角落里站著一個男人，身材瘦高，鼻尖挺翹，略帶凌亂的頭發下，籠著一雙窈陷的眼。

料想他就是褚光越，惜妍等其他人退出房間，便無所顧忌地撐著桌案，“把本小姐叫來到底有什么事情？”

褚光越對著書架像是找尋什么，指尖頻敲著墻壁，對惜妍的問題充耳不聞。

“你不說，本小姐就走了。”惜妍果真便要離開，被守在門口的官兵堵著，她憤憤地轉過身，見褚光越合上了一本書，正往書桌行去。

惜妍緊跟上去，這才看清他那張蠟黃的臉龐，她又問：“你到底憑什么把本小姐抓來，若是沒證據亂抓人，我本小姐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憑什么抓你？”褚光越瞥了她一眼，當書案將兩人隔在一側時，他撩起袖子，抓起一份檔案丟在她面前，“十二月，你和陸聿在臨近處州的地方襲擊官兵，這理由夠不夠我抓你來？”

“是他們先不分青紅皂白抓人的……”惜妍話說到一半，咬了咬嘴唇，“好，這算是個理由，那你想給本小姐定什么罪？”

褚光越哼了一聲，把檔案揉成紙團，“這種無聊的事情我才沒興趣管，我真正關心的，是你和黑羽刺客團的關系！”

果然還是懷疑到這份上了，惜妍見褚光越提在處州得罪官兵的事，還以為他僅是為此事而興師問罪，故有意攤下罪名，就是不讓他繼續追問下去。然現在看來，褚光越最關心的事情，還是惜妍最擔心的。“本小姐跟黑羽的那群刺客又有什么關系？”她言語仍是平靜。

褚光越斜靠著書案邊緣，手指敲著桌面，“你如果和黑羽沒有關系，那又為何會來徽州？而且從杭州一路到這里，有過黑羽的地方全部留有你的痕跡，你還敢說你們之間沒關系？”惜妍道：“本小姐也在追查黑羽，你發現本小姐的痕跡，只能說你們朝廷辦事太慢，每次都慢人幾步，這怪得了誰？”

褚光越冷笑，“哼，朝廷比你們慢？那你們又何以最快地得到線索呢？”惜妍蹙起眉頭，“你到底想說什么？”

“林家在全國各處都有店鋪，也就布有很廣的情報網。所以當朝廷行動時，能在最短時間里得到消息，并報告給暗中執行任務的刺客，讓他們在朝廷到來之前逃跑，然后再以另一支名為調查黑羽的組織混淆視聽，即使被抓到，也能找到開脫的理由。這種掩飾，的確是個不錯的計劃。”

聽褚光越一番話說完，惜妍就激動地喊道：“你憑什么這樣說，憑什么說林家跟黑羽是一伙的。全天下生意做得大的又不止我們一家，那豈不是都有嫌疑了。而且要說知道你們出動的消息，不就是朝廷里的人最早知道嘛！那干嘛你不去懷疑朝里的人啊！”

褚光越將裝著茜指的錦囊丟到書案上，“這是你們林家的，在黑羽的秘密聚所里發現的，這是很有力的證據。”惜妍道：“茜指是我們林家的傳世之寶，是跟本小姐爺爺一起不見掉的。黑羽拿著這個丟在地上，以此嫁禍我們，這難道你都看不出來？”

“我為何一定要相信是嫁禍呢？林家不小心落在作案現場，這也完全是種可能性。”褚光越說著，又以一個疑點發問，“既然林家老太爺失蹤，為何不報官？”

事已至此，再多隱瞞只會更讓人懷疑，惜妍不假思索地道：“因為本小姐的爹擔心這件事由朝廷來查的話，茜指或許會落入他人之手，所以讓本小姐帶人秘密調查這件事。”

“朝廷早已著手這件案子，你還暗中調查，完全就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那你說本小姐該怎樣把你們放在眼里？”惜妍質問道，“由黑羽引起的失蹤事件都有幾年了，朝廷調查出什么結果？你們就跟著別人屁股后面跑，查了這么久，你們知道幻術這種東西嗎？想過那畫著嫣然的畫和這一切的關系嗎？有個叫魄獵的專門奪人道符的組織，他們與黑羽有聯系，這你知道嗎？你有把覆船山作為調查的目標嗎？真當等你們把黑羽一網打盡時，本小姐的爺爺早就沒命了！”

聽到“嫣然”時，褚光越的眼明顯一動，待惜妍一段話說完，也不再給她繼續說話的機會。“現在這件事由我全權負責，你不用再插手了。”

惜妍道：“你查你的，關本小姐什么事，本小姐現在就要走了！”褚光越卻道：“不行，在我把整件事查清楚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不由分說，他輕咳了聲，已然推門走出房間。

遠遠聽見琚知言的聲音，“叔明，你冷靜一點，不要沖動！”一陣急促地腳步聲靠近，只見王蒙甩開知言的手，跳上走廊，一路跑到房前。

惜妍與褚光越一齊落入眼中，王蒙停下腳步，止不住目光的顫抖。從別后，幾番相逢都只能夢中的女子此刻便在咫尺，然同樣的容顏上，卻已不復當初的青春活力，憔悴臉上，化出的是淡淡蒼白。

“林仙……林姑娘！”

“王公子？”惜妍輕喊了聲，隨后黯黯地低了頭。王蒙又深深凝望了她一眼，便咬牙轉身追上快步離開的褚光越。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知言說是你把林姑娘抓到衙府上來的！”

“怎么說？”褚光越在臺階中間停下，反問道，“你難道要為了她而懷疑我？”

王蒙道：“我認識林姑娘，她不是那種人，褚大哥，你這次肯定抓錯認了！”

“才見過幾次面而已，她又如何讓你這么相信她？”褚光越說，雙眼橫在一條冷然的影線里，“我跟你說過，女人身上有太多假的地方。即使朝夕相處都有欺騙，更別說寥寥幾面……”

“你胡說，給我閉嘴！”心火上涌，王蒙一拳打中褚光越的臉頰，讓他摔倒在了臺階之下。

知言連忙上前扶起褚光越，不免帶著埋怨地看向王蒙，“叔明，你激動什么！大人為了查清真相，不知得罪過多少達官貴人，他又怎么會冤枉好人呢！你就不能讓他把事情調查清楚嗎！”

褚光越推開知言，冷冷地看了王蒙一眼，“所以我一直讓你閉嘴！”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王蒙怔在原地，拳握緊，又很快松開，久久不知該做什么。知言也沒理他，趕緊追上了褚光越，“大人，叔明他只是一時激動，您不要……”

“廢話少說！”褚光越冷然的聲音一如往常，也不知是否生氣，知言仍在揣測，可褚光越已然續道，“趕快準備一下，我現在要去一趟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