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庭院,霜月半墻,被滋養(yǎng)的枯藤如心緒般凌亂蔓延,不斷垂落下來,化成影子糾纏在鞋跟上。王蒙跟著褚光越他們來到挽月閣前,望著閣樓里平靜的一切,若非事先知道,他絕對不相信這地方有人殞命了。
走到薛員外死去的內(nèi)間,尸體早已被抬走,月光斜照間顯得很是空蕩。王蒙看見微顯褶皺的毯子邊上擺著一張梨木雕花的案幾,僅設(shè)一座,看來薛員外從不在此邀客。而臨近案幾的墻壁上有淡青色的垂簾,王蒙目光一動,不禁走了過去。站在垂簾前,他仿佛能看見薛員外小飲一杯溫酒,從案幾上站起,緩緩走到垂簾掩落下的那幅畫,靜靜地獨自欣賞。
王蒙將垂簾掀起,徒有的空白將他的目光捶得破碎,那幅他夢寐以求一見的畫果然還是被盜走了,他沮喪地回頭看了眼褚光越,后者正撩起袖子思索什么。王蒙不甘心地向垂簾伸出手,觸碰著冰冷的空氣,他緊緊咬上了嘴唇。
為什么,為什么總是這樣?每次都已經(jīng)到了,偏偏都遲了半步,藏畫的人被殺了,自己跟那幅舉世難尋的美人畫又失之交臂。現(xiàn)在那四張美人畫中,就只剩下一張了,王蒙知道只要有褚光越在,這最后一個藏畫人的身份遲早會被查到,但王蒙就害怕他會跟前三個藏畫人一樣,又在自己就要登門造訪的前一夜被刺殺了。難道說自己就天生跟這幅畫中仙子無緣嘛!
觸摸空氣的手指握成拳頭捶在墻壁上,王蒙隨后往挽月閣外走去,想自己一個人先靜一下,反正褚光越那腦子,就算留下來也幫忙不了查案。
剛走出樓閣,映著月華微漾的湖水,王蒙看見阿勇從湖對岸走來,他驀地一怔,趕緊迎上去喊道:“對不起,你是聶……聶須勇嗎?我們在林家時見過,你那時跟林姑娘一起……”阿勇?lián)闹瓑ε茏叩南у季貌怕牭接腥撕白约海暱粗趺桑貞浟肆季茫芭叮闶峭豕影桑〗阏f你畫畫很厲害的。”
聽此,王蒙微微一笑,原本憂郁的心緒頓時明澈了幾分,他往阿勇身后輕掃了掃,“難道是你一個人來的嗎,林姑娘她沒有來?”
阿勇無奈地嘆了口氣,“小姐她剛剛離開,也不知到哪兒去,何時會回來?”
王蒙的笑意停住了,他瞪大眼睛看著阿勇的臉,隨后借著湖光望向阿勇來時的路,是一片陰陰的晚樹。他的嘴頓時不知是苦笑還是嘆息地微微抽搐了下,最后拍著闌干,凝視著水中自己那張被攪碎的臉,黯黯地在心里道:“我還說自己跟那幅畫沒有緣,原來是我跟林姑娘更沒緣啊!”
阿勇自然不懂眼前這少年天才畫家的心思,見他憑欄無語,他便急著離開去尋惜妍了,徒留他一人臨湖悵惘。而趕到挽月閣的其他人也讀不懂王蒙在湖邊的身影,他們都為了薛員外之死而手忙腳亂,知言默念著剛剛問來的線索,加快腳步趕到褚光越身旁,生怕走慢一些都會忘掉一些細節(jié)。
“褚大人,這里薛家的老爺與杭州林家老爺林志遙有深交,他們……”
“說些有用的。”褚光越撿起案幾上擺著的卦鏡,無聊地輕推了下,看著六十四卦在鏡光中轉(zhuǎn)動。
“額,那還有。這次薛員外和蕭老爺一樣,都是被您所說的幻術(shù)在介區(qū)中擊碎靈魂,因此死后身上沒有留下任何傷痕。”
“說些我不知道的。”
知言將一張紙條遞于褚光越,“大人,這上面的短詩和蕭老爺那邊的一樣。我向薛家的管家做了些了解,他說這首短詩與被盜走的畫是連在一起的,而畫的名字就叫做‘畫仙還魂之謎’。傳說畫中所畫的少女已經(jīng)死去,她的靈魂附著在畫上,會還魂現(xiàn)身,索走藏畫主人的魂魄,但只要有人破解短詩上的謎題,少女就不會再出現(xiàn)。所以見薛員外死時沒有任何傷痕,薛家就都在私下里說是被畫仙索魂走了。”
原本知言肯定不會相信這樣的傳聞,但褚光越給出的幻術(shù)打碎靈魂的解釋也很玄乎,他便也沒辦法做到完全無視。見褚光越若有所思地看著紙條上的短詩,知言還有些希望褚光越能以他的頭腦破解詩謎,這樣或許就真不會再有類似的刺殺事件發(fā)生了。
褚光越突然抬起頭,知言滿懷期待地上前問道:“大人,怎么樣?”褚光越有些不自然地看著知言,“什么怎么樣,你到底在說些什么……算了,你好先走了,給我把叔明看著些。”
“可大人……”知言還想說,可看見褚光越將紙條揉成團,他也只好乖乖腳后跟向前地退出去,邊退邊道,“還有件事,薛家的大少爺薛廷傍晚離開,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
褚光越叫住知言,“你把這事說得明白點。”知言停住腳步,“聽管家說,薛廷似乎是因為一個年輕的算命先生而出去的,而這個算命先生恰好是薛員外一天前認識的。”
“這算命先生叫什么名字?”
“他叫楚湦。”
褚光越撩起袖子,食指又習(xí)慣性地抽動起來,“這楚湦不會跟薛員外的死有關(guān),黑羽刺客團殺人的身份早已暴露,沒有必要再找個人來接近薛家,而且就算要接近,也不會假扮成算命先生。”知言問:“那這個楚湦還需不需要找?”褚光越道:“當(dāng)然要找,薛廷現(xiàn)在很有可能就與楚湦在一起,而且我覺得薛員外的死沒有蕭老爺那么簡單,他背后有很多我們還不清楚的東西,這也是他為什么會和一個算命先生產(chǎn)生聯(lián)系。”
知言領(lǐng)命離開了,褚光越又打開了被自己揉成團的紙條,指尖滑過揉皺的線條,點上了每一個字。
“蓮步漫舉……踏宵虹。”褚光越輕聲自念了一遍,在念完前四個字時停頓了一下,隨后立刻轉(zhuǎn)到第三句,順著游移的指尖看過“人景共嫣然”中的末三字。接著,他又把第二段的三句都念過,“但愿城外云山處,芳心不與他人露,殷情等日月。”
知言說這首短詩上藏著一個謎,只要解開這個詩謎,畫仙就會停止還魂,也就不會再有藏畫的人死了。而現(xiàn)在,還沒有死的藏畫人就只剩下一人了,如果傳言是真的,那“畫仙還魂之謎”的謎底就與這最后一人的生命休戚相關(guān)。
閣窗突然被風(fēng)吹透出一線,伴隨著“吱吱”的微響,涼風(fēng)吹動紙條,吹動褚光越身旁的斜影。他扶了下微微發(fā)痛的額頭,臨近窗畔,望著入秋略顯蕭索的庭院,將紙條重新揉成了團,丟出了窗外。
“四年了,當(dāng)我離開河南時,就覺得這件事不會簡單了解的……但為什么會和黑羽刺客團牽扯在一起呢?”褚光越道,似乎不勝秋寒,捂著嘴輕咳了兩下……
第九十二章 挽月閣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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