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無限的深淵,才沒有絕對的墮落;只有突破一切的存在,才沒有虛與實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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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刺客手里的劍光都快閃到陸聿的后腦勺上了,虛己再也沒得耽擱,只能放著讓神月上。神月既然是魘月最上級人員,虛己的道術就是他教的,應該還不至于無聊到沒事亂逞強吧!
袖子輕輕地向下滑落,裸露出傾斜的雙手,突然神月手指一動,遠處追趕陸聿的黑影竟就戛然而止,有一個還往前摔倒了。
這怎么回事?難道神月事先在那處埋伏了什么陷阱,那也不對,哪有什么陷阱揮揮手就能發動的,這也太高端了吧!
突然感覺錦囊撞在胸口上,虛己看到錦囊上又有墨影泛動了,他皺起眉頭向前看去,發現那些黑羽刺客的腳下并不是什么陷阱,而是一灘墨色的泥潭!
是陷落!對,激發的道魂形成類似泥潭的流體,限制對手的行動,這就是陷落的效果!
跟剛才激發月蝕一樣,神月這次改換成激發虛己的陷落了,但……剛才在地下室時是什么情況虛己并不清楚,但現在四周沒有靈力流轉的痕跡,也就是說沒有介區存在,那神月是怎么激發道魂的呢?
這邊虛己正自疑惑,那邊刺客小組的頭兒煞羽已然用蠻力擺脫了陷落的束縛,轉眼就留意到了神月和虛己,“好啊,又是你們這些戴著面具的人來糾纏不清了!來兩個去追陸聿,其他人跟我留下來應付!”
神月豎起食指,在眼前連接四點畫成一道線陣。兩聲慘叫重疊著響起,那兩個去追陸聿的刺客在半空被截住,螺旋的墨線貫穿了他們的胸膛,隨后由三條繞成一條墨色繩子。
這又是把焦繩激發出來了!虛己握緊了錦囊,不禁開始揣測神月下一張激發的道魂會是什么了。
焦繩又化作三條,察覺到的煞羽眼瞳一顫,顯然也是驚異為何會有激發的道魂出現。但他畢竟是“五羽”之一,當身旁兩個同行的刺客被焦繩貫穿時,他趕緊揮劍擊飛焦繩,然兩下撞擊,長劍便已斷成幾截。
煞羽這時顯示出了與體型很不協搭的速度,敏捷地從三條流轉的墨線中間躲過。
“這刺客的身手很不錯嘛!”虛己暗想之際,煞羽已然趁著焦繩回攻的間隙沖來,舉著斷裂的長劍要向神月額前砸落!
而神月豎起食指,不緊不慢地畫出一條直線。陡然一道紫電劃破暗空,貫入煞羽的胸膛,將他那壯闊的身軀斜舉起來,神月這下又將墨魂激發了。
“怎……怎么可能……”煞羽的聲音,還有他狂顫的瞳孔,都能證明他此刻的驚駭,而這更震動到了虛己。躺在地上的刺客,被神月用墨魂劍斜舉起來的煞羽,他們這些曾讓人在黑夜中聞風喪膽的家伙,如今在神月面前竟是手無縛雞之力。
原因是神月在激發道魂,而他們沒有,不,不是沒有,顯然是不能!煞羽他們無法激發本靈,也就說明現在大家所處整個區域不是介區,而是現實。然而神月,卻在這現實中隨意激發靈魂!
靈魂是存在于精神世界中的,精神世界稱為“虛”,現實世界稱為“實”,虛與實的世界互相隔絕,靈魂與物質的任何轉換都需要條件,這是虛己在接觸道術前,就必須接受的真理。
從古至今,唯一能違背這條真理的,也就是說能超越虛實存在,任意使用靈魂的,只有東晉年間降世的九頭蛇“虺”,還有將它斬殺的道圣甄理卿!
然而此刻,只有傳說中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竟就在虛己的眼前發生!
神月斜舉著右手,似乎一點力氣也沒用,隨風擺動的袖口上,繪著一條條類似爻線的圖案。神月傾斜著目光,沿著墨魂的劍身看向臉色已然發青的煞羽,冷冷地道:“除非你能把道圣請來,否則就別再找人來送死了!”
煞羽飆射的血霧直涌夜幕繁星,他的四肢擺動著掛落,眼像被風吹鼓的白紙,空洞得沒有一點光,嘴則大張著抽搐。神月略一揮動墨魂劍,煞羽如離弦之箭般飛出,重重砸在墻頭,身體向上一彈,隨后旋轉著落進小巷,發出驚心的聲音。
整個院落激起短暫到只有須臾的風波,隨后又恢復了寂靜,神月收起墨魂,轉身用指尖隔空指了下虛己,虛己胸前的黑色錦囊便停止擺動,彌漫的墨煙也渙散不見。可虛己感到這錦囊里裝的道符突然變得很沉重,幾乎要將脖子勒斷——這一切都是真的,道符中道魂的流轉居然都是現實。
虛己怔怔地看著躺在地上沒有聲息的刺客,怔怔地問:“他們都死了?”看樣子確實是死了,因為每個刺客的胸口都不在起伏了,而且被貫穿的傷口還在流淌鮮血!
天哪,虛己用過那么多次道術,利用道魂將人打得面目全非的畫面他也早已熟悉了,但每次只要介區消失,這些面目全非的畫面就也會跟著消失,因為這些是靈魂產生的影響,是不能保留到現實中的。
而神月,卻讓這一切玄虛事物變成了現實,虛己不由地想到神月方才出現的方式:凌亂的長發有些濕漉,像水草一樣覆在地面的血跡上,然后一點點向上升起。
難道說,神月也沒有借助介區,而是直接從地上浮出來,那蒼白的面具和袍子,就像水中撈起的白骨,披散的長發間,透出流轉的目光……
一股寒氣在五臟六腑間流過,虛己將裝著道符的錦囊從脖子上取下,塞到領子里,猛地抬起頭,看到神月已轉身看向自己,眼瞳像暗色的琉璃,微微地左右游移,隨后定在了中間。
虛己往后退了一步,低頭含糊地應道:“哦……”晚風趁機吹過他的齒縫,他想像著疏林簌落簌落擺動的模樣,以讓自己的眼前不要浮現出神月長發被吹起的畫面。
神月向虛己走近了一步,“你可以行動了,陸聿這是去找楚湦。”
“哦……”虛己點了點頭,心中不禁疑惑,神月既然能像道圣那么厲害,為什么不自己去找楚湦,只要像方才那樣從楚湦背后的地板中爬出來不就可以了嗎?
“你不要多想什么,知道嗎?”
神月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虛己又打了個寒顫,難道這神月還有辦法竊取自己內心的想法?虛己趕緊將心中對神月的所有猜測都掐滅,再次抬頭看向神月時,只見他正靜靜地站著,袖角搖晃著發出微響,能讓人聽出一絲淺淺的悲戚,似乎在為方才死去的刺客銜哀。
突然意識到自己愣了良久,虛己道:“那我現在就去跟著陸聿,去找到楚湦!”說著便要離開,神月卻在這時遞來一張符紙,“你把這個拿著。”虛己接過符紙,白色,但要比林惜妍的靈符更蒼白些,正中寫著“招魂”二字。虛己將招魂符翻到背面,看到有殘留的血跡,他不禁問道:“要這個符干什么?”
神月沒有解釋,只是輕輕地強調,“隨身帶著這張符。”說著,他又看著虛己道:“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虛己怔著沒有回應,低頭看見鞋尖上的影子正在向后退去,再抬頭時,神月竟就不見了。虛己的呼吸陡然凝滯在喉中,心里顫顫地道:“我想說,你以后出現和消失別整得這么嚇人行嗎?”
“行。”不知何處傳來了神月回答的聲音,讓虛己的臉又僵住了,循聲找了半天,最后他看到躺在掌心的招魂符,他連忙捂住半張的嘴,什么也都不敢再想,轉身往陸聿離開的方向追去。
第一百章 虛神月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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