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朋友。
經濟人。
陸瑤突然想笑。
原來, 一直想找自己的角色,一直想給自己定位,卻沒有想到, 某一天, 某一刻, 自己的定位卻原來是如此簡單又如此特別。
程駿深邃的眸子直直地向她看過來, 陸瑤怯怯地躲開, 垂下了眼瞼。
很多時候,她害怕與那潭幽深對視,害怕那里的神秘, 害怕那里的森然,仿佛那是個深不可測的陷阱, 稍不留意便會墜入其中, 粉身碎骨。
現在也一樣, 明明,此刻她應該有捉奸在床的理直氣壯, 但是對上那雙黑如深潭的眸子,她還是缺少與他對峙的勇氣。
“你要走嗎,看看我們同不同路,順便捎你一段。”程駿咬牙,將心中的怒氣強力逼回去。看著她手上的包, 盯著她的眸子一眨不眨, 但插在褲兜里的手卻已握成了拳, 手心里, 有汗滲出。
“謝謝, 不用了,你們去忙你們的吧。”陸瑤抬眸, 依舊不敢看程駿,只對仍舊依附在他身上的許默輕輕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是看不出表情的微笑,云淡風輕。
程駿鼻子里冷冷地呼出一個粗氣,連帶招呼都不打一個,直接轉身走人。還纏附著他胳膊的許默,沖陸瑤禮節性地笑笑,點頭的功夫,怕跟不上程駿的大步,轉身緊跑著追上去,卻還記得回身朝依舊保持著不變的姿勢站在走廊里的陸瑤揮揮手。
遠去的兩人,一個高大,一個高佻豐滿,宛如一對無懈可擊的壁人,報扎得眼睛生生的痛
陸瑤繃緊的意志,終于堅持不住,眼前一黑,一直在大腦里嗡嗡盤旋著的蜜蜂驀間扎成一堆,無數只毒錐齊齊地射向她的心臟。
痛,瞬間襲來,萬箭穿心般的令她的原本僵在原地的身體驀地痙攣,形同虛設的骨架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向一邊倒下。
安若一步上前,接住了驀然癱軟如泥的陸瑤,濃眉緊蹙,“陸瑤,你沒事吧?”
陸瑤被重新扶回到沙發上坐下,依舊渾身無力。她想回答一句沒事,她想對安若擠出一個笑容,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早已象是被抽去了筋骨的風箏,心里空空如也,如同一座深不見底的墓穴,放進去一具尸體,瞬間便被黑暗埋沒。
失去,原來是這種感覺。
曾經,她自以為是的堅強,自以為是的淡漠,自以為是的堅持,只要他的男人每日可以在她的視線里出現,只是他的身份還是他的丈夫,她就不會在意其它,甚至是他身邊的其它風景。
她自以為是的認為,不管他對她是如何的情感,只要他還在她的生命里,愛,只要讓她一個人來完成就足夠了。
盡管她千百次地設想過某時某刻,終有一天會碰上他除了她之外的女人,碰上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設想在面對那些事情的時候,她可以臉上如風般的笑過,然后拋下一個隨意的態度,告訴他們:“你們繼續。”
但事實真的在自己面前真真實實發生的時候,她卻沒料到,自己的承受力盡會如此的不堪一擊。
曾以為,她愛程駿,便可以接受他的一切一切,可以包容他的一切一切,即使是他如何的不在意她,如何的忽略她,只要他在自己身邊,只要早晨睜眼可以看到他,晚上睡覺前可以和他道一聲晚安,幸福就是一生的約定。
可是現在,她竟然發現原先對自己心底的那些承諾,全都是騙人的,她在乎他,在乎他對她的每一絲感覺,每一種情感。
原來,她一直都活在自欺欺人的童話里,用一種自娛自樂的形式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她心底那種可憐又可悲的甚至是廉價到隨處可拋的愛情。
沒有人騙她,從始至終都沒有。
從始至終,都是她在自己欺騙自己,寧愿用天真的幻想為自己紡織著一個又一個美麗的謊言,也不愿意相信,程駿會是那種隨意的男人。
因為,只要他不出差,便會每天回家。
可是她從沒想過的是,每年他在自己家中度過的時間,永遠都沒有出差的時間長。
安若張張嘴,想說句什么,但看著陸瑤此時的樣子,準備好的話還是咽了回去,末了,狠狠地在心里罵自己:安若,你TM真不是東西。
安若慌了。伸手,在陸瑤面前晃了兩下,落在她微微抖動著的肩上:“陸瑤,醒醒,別這樣,心里難受就哭出來。”
半晌,陸瑤才微微地晃動了一下腦袋,踴里呢喃般地說出一句:“我沒事。”
包間里,桔黃色柔軟的燈光舒緩的灑下,照著她如滿月般光潔的面龐,肌膚柔嫩而細膩,大大的眼睛這會兒緊緊的閉著,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羽毛般輕盈,眼里滿滿地蓄著晶瑩,卻被那輕薄如羽的睫毛擋住。
安若輕嘆出聲。她始終是這樣的人,心里有事,永遠一個人訌著。此刻,明擺著那么傷心、那么生氣,最終還是選了自己吞下去。
陸瑤,你這樣會有內傷的,刺猬。
女人,原本都是喜歡依賴的,可是她卻用表面的堅強為自己筑了一個堡壘,什么事都可以自己解決,可以獨自承擔,從來不接受別人的絲絲憐憫。
從坐下來的那一刻,陸瑤便下意識地用雙手捧住了面前的水杯,那杯水,清澈,更主要的是,水還是溫的,透過玻璃,還有些許的溫度,可以讓她一路下沉的心,不至于降到冰谷。
安若起身,拿起旁邊小桌上一把白色的精致水壺,將陸瑤手中緊握的水杯拿過來,將里面已涼了的水倒進門后的茶盆里,換上熱水,重新又推到她面前。
陸瑤的腦袋依舊木木的,但看著那越來越重的霧氣,還是開口,輕聲地說了句謝謝。
安若再次將手和放在陸瑤的肩頭,手中用了力道,重重地一按,陸瑤抬起頭,回給他一個放心的微笑,那只手才從那停止了輕顫的肩上移走:“我去下衛生間。”
精致的鏤花細格木門,在安若身后輕輕地拉上,看著那身優雅飄逸的白消失,陸瑤眼里的淚才終于忍不住,如泄閘的洪水,一發而不可收拾地涌出。
雙手緊緊地握著微微燙手的玻璃杯,額頭抵在雙手背上,傷心的輕輕抽泣出聲。
程駿的步子有些亂,幾乎是以跑的速度回到了地下停車場。
心亂到了極點,甚至在車輛不多的停車場,找不到自己的車。掏出鑰匙,捏了數下,才聽到嘀嘀的聲響,回過頭,原來,那輛黑色的寶馬,就在他剛剛經過的地方。
沒有急著發動車子,而是掏出手機,急急地撥出了一個號碼。
“程總,你這么急……。”許默終于小跑著跟上來,剛剛鉆進汽車里,便發現了程駿的神情很不對勁。
“對不起許小姐,我不能送你去片場了,麻煩你自己打車回去。”
程駿陰冷的聲音不等許默坐下便劈頭蓋臉的轟過來,讓許默莫名其妙的愣住,“你,不是約了戴勛嗎?”
“你替我對他說聲抱歉,改天我再約他。”
“哦?”許默被這樣的程駿嚇壞,僵在坐椅上,瞪著眼睛,一動不動。
“許默,請你下車,我還有事。”程駿冰冷的聲音,看都不看旁邊一臉僵硬表情的美女,兩只閃著冷冽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手機的屏幕,不停地跳動著一個號碼上。
許默坐著沒動,下一刻,程駿突然散失了耐性地大吼出聲:“還不走。”
心煩,煩到了極點,與他不相干的人,此刻他一個都不想見,尤其,心里還有一種想掐死人的沖動,身邊的這個女人,如果她再不走,他不敢保證自己的手指會不會卡住她的脖子。
許默醒悟過來,漂亮的臉蛋瞬間唰白,推開車門,驚慌地逃出,向著出口的方向拼命奔跑。
電話終于有人接聽,程駿的表情立刻出現了緊張。
“怎么樣,她什么反應?”
今天,這次,或許是最后一搏。如果她依舊不在乎,如果她依舊不會生氣,那他就真到了放手的時候了。
八年,在她的淡漠里掙扎了八年,他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