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瑤臨走時, 將手機銷了號,現在的新號,只告訴了秦樺。
陸瑤跟媽媽在新城安頓下的第二天, 秦樺的電話便打過來。陸瑤看著屏幕上閃動的秦樺的頭像, 從臥室里起身, 站在陽臺上去接電話。
“秦樺?!标懍巹傉泻袅怂宦? 那頭的秦樺就發出噓的一聲, 電話中的聲音立時停住,過了四五秒鐘之后,秦樺的聲音才傳過來, 是壓抑著的低沉的聲音。
“安若在到處找你,陸瑤, 接完電話馬上換號?!彪娫捦蝗粧鞌? 那聲:“對不起我出賣了你”的話, 是在臨掛電話前,秦樺匆匆說出口的。
安若在到處找她!
陸瑤苦笑了一下。
這種局面, 其實她在出門前就有預料,只是沒想到,安若會這么快就找到秦樺。
陸瑤回到客廳,媽媽正跟彤彤坐在地板上玩搭積木。才幾天的時間,這一老一少便已相處得熟絡, 尤其是進入游戲, 陸瑤仿佛被他們當成了空氣。
新城是媽媽的老家, 也是媽媽教學的地方。
十幾年躲躲藏藏的生活和為了送陸瑤出國留學, 陸文靜早已將自己的房產賣掉, 從此,到哪里教學, 便吃住在哪里。
陸瑤回來,去看了媽媽執教的私立小學,想不到當年劍橋的高材生,今日會委屈在一個不到兩千生源的私立小學做英語老師。
學校分派給媽媽的那不足八平米的宿舍兼辦公室,到處都摞著學生的作業本和厚厚的書籍。
雖然已退出楓城大學的講壇,十幾年來,媽媽還一直保持著閱讀外文書籍的習慣。
那些摞在床頭和椅子上的書,堆起來,足足占去了原本就不大的房間三分之一的空間,想來,這些年媽媽是把自己全部的積蓄都用來買書了。
看著這間小小的但很整齊的房間,陸瑤鼻子酸酸的:“媽,我不是每月都給您寄錢了么,怎么您還住在這么小的地方,多憋屈呀?!?
媽媽卻隨意的笑了:“一個人,有個地方能睡覺就行了,要那么大的地方干嘛,閑著還覺著孤單呢。”
陸瑤先讓媽媽帶著彤彤去了校食堂吃飯,她從學校出來,便去了房產交易中心。
買房,暫時沒有合適的,陸瑤身上的錢也不夠,但租房卻綽綽有余。好在看好的這套兩室一廳,家俱全帶,她們拎包入住就行。
陸瑤拉著媽媽頭腳搬進來,后腳搬家公司的人便把媽媽所有的書籍給搬了過來。在金石數年,陸瑤早就練就了一身雷歷風行的做事風格,凡事一點不愿意馬虎,媽媽張嘴還想說幾句什么,卻被陸瑤一句話堵回去了。
“彤彤,這兒以后就是我們的家了,跟奶奶生活在一起,每天跟奶奶玩搭積木好不好?”
小家伙黑珍珠一樣的眼珠子滴溜的轉了一圈,小嘴一扯,樂了:“好。”
陸文靜心里壓著疑惑,可是陸瑤不給她問出口的機會。
陸文靜去學校上課,陸瑤便陪著彤彤在新城的大街小巷上溜達。
新城是座旅游城市,歷史名勝古跡到處都是。小家伙覺得新鮮,便在這兒走走那兒看看,順帶著還扯著媽媽撒個嬌讓她背著,這種整天跟媽媽在一起享受親情溫暖的時光,可是比他上幼兒園的感覺好多了,樂得多一些媽媽全天在家的日子,哪里再愿意去上那個一星期才能見上媽媽一眼的幼兒園。
陸文靜看著女兒接完了電話,借故上衛生間,給陸瑤扔了個眼色。
小家伙還渾然不知地趴在地上玩得不亦樂乎,哪里在乎身邊的媽媽和奶奶去了哪里。
母女倆關在小小的衛生間里,陸瑤進門,才順手帶上門,臉上便熱辣辣地接受了一個巴掌的攻擊。
陸瑤摸著臉,瞪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看著媽媽,嘴嘟嚕了一下,沒敢出聲。陸文靜卻已是滿臉怒色。
“你在玩什么,跟程駿之間到底怎么了,是你的問題還是他的問題?!眿寢屵B珠炮般的責問砸過來,陸瑤蔫蔫的。在她的記憶里,媽媽還從沒象今天這樣的對她發過火。
“我們,挺好的。”她支唔。
老太太的火更大,壓抑著聲音不讓外間的孫子聽到,但一雙大眼睛卻瞪得要吃人:“挺好的?挺好的為什么跑這么大老遠的來跟我一個糟老婆子住?挺好的為啥你回來這么多天了連程駿一個電話都沒有?挺好的你背著我跟別人講電話還卿卿我我的。跟我說實話,不然今天就是個界限,從此你沒我這個媽媽,我也沒你這個女兒?!?
陸瑤拉著媽媽的手,撒嬌似的晃悠:“你們都干嘛呀,怎么都動不動就要斷絕親情關系的,這法子都老掉牙了。”
陸文靜不理她,一甩胳膊,果真就跟陸瑤拉開了距離:“說什么都沒用,我只聽實話?!?
陸瑤黑漆般的眸子閃啊閃的撲閃了幾下,長長的睫毛跟著顫,唇與牙齒打架,斗了幾個回合,還是決定放棄。
“媽,您這么多年,真是一個人過獨了,不行,不管你使什么招都沒用,我就是想陪您,你看,那么乖的孫子,多可愛啊,是不是?!彼统舔E之間的事情,太復雜,在沒理清頭緒之前,她不想說出來讓媽媽擔心。
“陸瑤……”陸文靜一點不買她的帳,臉色驀地沉下來,聲音提高了分貝,這句連名帶姓的稱呼,算是警告。
陸瑤當然明白。
“媽,你到底在擔心什么嗎,我不是說了嗎,程駿調去北京了,公司放了我大假,媽,我都幾年沒看到您了您也不想想,我是你的親生女兒,不是抱養的也不是過繼的,你可以不想我,可我能不想媽媽嗎……”陸瑤鼻子一酸,聲音顫顫的,帶出了明顯的哭音,眼圈也跟著一紅,一滴眼睛就止也止不住地流出來,很快與后面涌出來的,串成了一條線,在臉上開了道。
陸文靜慌了手腳,必竟她整天面對的全都是孩子,很少見過大人這樣哭鼻子抹眼淚的,更何況,女兒說得也都對,確實是挑不出什么不是來。
都說,女兒說想家想媽媽了,必定是在外面受了委屈,此刻,女兒受了什么委屈,她不說,她問不出。陸文靜必竟是聰明人,扯下一條毛巾,往女兒手里一塞,冷著臉拉開門出去。
陸瑤心里明白,老太太下了戰表,聽不到鳴金的鼓點,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客廳里,響起了一串優美的音樂鈴聲,陸瑤恍了一下,匆匆擦掉臉上的淚。
屏幕上閃動的是一個熟悉的號碼,陸瑤猶豫了一下,接起來,果然,萬方那嫵媚好聽的聲音聲聲入耳。
“陸瑤,你真的不回來嗎?你是不是真的不管我了?好吧,連你也看我笑話,現在,我已經成了金石的一個大笑話了,陸瑤,你真的這么絕情?”
電話中,萬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抽噎。
如果在以前,如果在陸瑤還不知道萬方身份的以前,聽到萬方的這番哭訴,陸瑤第一時間就會著急的跳起來,可是此刻,她聽著聽筒里的聲音,心境卻平靜如水。
“發生了什么?”她只是輕描淡寫地問了這一句。
她的號碼,只有秦樺知道,而剛剛秦樺才將她出賣給了安若,這么快,萬方就知道了她的號。
好一個連環扣。
“我跟柳宇凡離婚了,陸瑤,我以后可怎么辦吶?!比f方真的哭了。不管最初,她是以什么樣的理由來接近陸瑤的,但相處了數年,她們已真的結成了相知相惜的好姐妹。
“婚姻,是一種細水長流式的相處,既然選擇了,哪怕前面的路是沙漠,會消耗掉一個人的畢生,也要往前走。萬方,既然你現在選擇了識途而返,那就不要再傷心。不管什么樣的未來,都要面對,現在,振作起來你就會開心了。萬方,我相信,你做得到?!?
“可是,陸瑤,我想見你……你在哪兒,告訴我,我可以去找你。”萬方止住了哭聲,依舊象以往的任何時候一樣,開始關心陸瑤。
陸瑤臉上的表情淡淡的,聲音輕如流云:“不必了,一分鐘之后我會掛電話,之后,這個號碼會作廢?!?
萬方在拖延時間。
憑著程駿的實力,萬方根本就不相伴他找不到陸瑤。原本,這個電話是安若要打給陸瑤的,可就在秦樺剛剛與陸瑤通完話,安若還沒將陸瑤的新號輸入到手機上的時候,一直在他身邊的安然已一步踏進門,伸手將秦樺手中的手機奪走。
“你們都知道陸瑤在哪里,為什么不告訴我。知不知道現在的金石出了什么事嗎?陸瑤必須馬上回來給我弄明白金石的帳目是怎么回事,否則,那個被她動了手腳封存起來的金庫就會要了我們的命。
安若,你聽沒聽到,金石已經近三個月拿不出一分錢來了,就連爸爸注入到里面的資金現在也救不了金石了,你就想想辦法吧。”安然拉著安若的衣袖,著急的幾乎要掉眼淚了。以往的鐵娘子作派,此刻蕩然無存。
“這些事情,跟陸瑤無關,你別動不動就找她興師問罪,應該檢討一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安若冷冷地回應著安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
“是,她是沒做什么,可是她老公程駿呢,這些事情難道不是他在從中搞鬼么,這種時候,除了他,我再想不到還有誰會有這種本事,可以在金石的核心部門動手。”
“既然你懷疑程駿,你可以自己去問他,你又不是跟他不熟,再不行,你還可以到紀檢部門去檢舉他,反正我知道,就沒有你安然不敢做的事情。”安若一甩手,轉身出門去了。
安然氣急,沖安若的背影大喊:“你以為我不敢去嗎,告訴程駿,這世上,沒有我安然不敢做的事?!?
“還有你,秦樺?!卑踩幌笠粭l咬人的瘋狗,拿安若沒辦法,轉身瞪住一臉無辜的秦樺:“陸瑤在哪兒,馬上給我找回來,否則,你別想跟金石解約。告訴你,金石,永遠是我安然說了算。”
秦樺無謂地一攤手:“找陸瑤?我沒本事,至于其它的,隨你便啊?!?
安然碰了一鼻子灰,余怒未消,卻計上心來。
打開秦樺剛剛的通話記錄,將顯示的號碼發給萬方:“馬上跟陸瑤聯系,我需要知道她現在的位置?!?
手眼通天的安然,在萬方與陸瑤通話的時候運用了網絡定位跟蹤,可是才剛剛識別出陸瑤信號的所在地,電話卻斷了。萬方再打,已關機。
“她在新城,馬上派人給我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卑踩粵_站在她身邊的一幫人下達命令,一張灰突突的臉上,除了憤怒,再無任何情緒。
媽媽帶著彤彤去上街了,陸瑤一個人呆在家里。接完電話后的心情很是不佳,卻說不上來由。
離開,是她自己的選擇,可是這么久都聽不到程駿的聲音,心里,空蕩蕩的,象一所沒有擺置物品的空房子,碰到哪兒,都能聽到恐怖的回音。
可是,握到手里的電話,已不能用,必須要換一個新號了。
新租的房子,離媽媽的學校很近,一個新型的經濟開發區。小區四周被一排排的樹木濃蔭環圍著,優雅,寧靜。
陸文靜帶著彤彤在幽靜小道上散步,可是孩子喜歡運動。樹上飄下的落葉,引得小家伙喜歡得不行,挑挑撿撿,不一會兒就握了滿滿的一把。卻一個不小心,被從身邊過來的一個大孩子一把搶走,一揚手,紛紛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