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武睡到了下午才起來,聽到殿外有宮女們往來嘻笑的腳步聲,殿內(nèi)的香也已經(jīng)換了,床上的另一個人也不在了。
他坐起來,略一伸腰,就覺得身上的骨頭卡卡作響。
與身體上的疲憊比起來,內(nèi)心的漲滿是無可比擬的。
他以前整個人是空的,現(xiàn)在人被填滿了,渾身充滿力氣,鼓著一鼓勁,想要去做什么,做什么都能做到的樣子。
他到后面的浴殿去,剛進(jìn)池子,聽到水聲的宮女已經(jīng)探頭進(jìn)來望了一眼,然后就有幾個侍人捧著東西進(jìn)來了。
浴后,他站在簾后由侍人服侍著穿衣,簾子的另一邊幾個宮女嘻笑著推搡著躲在那里。
跪在他身前替他系上腰帶的侍人含笑看了他一眼,起身出去對那些宮女說:“將軍威武,知爾等心里癢癢了,特許爾等進(jìn)去一解相思。”
宮女啐他:“胡說八道!”
“我們站得這么近都沒聽到將軍開口,你難不成是鉆進(jìn)將軍的肚子里聽到的?”
侍人笑道:“我這不是正合你們的意?”
宮女們被他這么笑話了幾句都離開了,侍人再進(jìn)來,對姜武說:“將軍不要見怪,她們只是因?yàn)閻鄞鞴鳎艑④姾闷妗!?
姜武:“好奇什么?”
另一個在身后替姜武整衣的侍人說道:“好奇……將軍是如何得到公主的芳心的。”
第三個在他袍子邊,捧著一個小香爐把香氣熏到他袍角下面的侍人抬頭好奇的問:“將軍……你不怕公主嗎?”
其他侍人都變了顏色,紛紛罵他:“快住嘴!”
“胡說什么!”
“下去吧!”
侍人連忙把香爐放下,跪地叩頭后就要退下,聽到將軍答他:“怕。你們怕她,我自然也怕她;你們的怕中有愛,我的怕中也有愛;你們怕惹她生氣,我怕……做不到她讓我做的事。”
屋里的幾個侍人全都看向姜武,他們沒想到,將軍竟然如此深愛公主,因愛生懼。
“將軍,你不用怕。”一個侍人說,“公主愛你,不管你是什么樣,她都會愛你的。”
其他侍人也紛紛道。
“將軍以前還不是將軍的時候,公主就愛你了,所以將軍不用怕。”
“將軍和公主是天生一對。”
一個侍人道:“不如我們來替將軍裝扮一番!”
這話一說,侍人們都連聲贊好,立刻去翻箱倒柜,行宮中各色衣飾都齊全,自從將軍來了以后,侍人們也自然而然的替他準(zhǔn)備了許多日常用品,好衣服、好首飾都是現(xiàn)成的!
姜姬在殿中聽到后面來了人,過了一會兒就看到姜武打扮得像個新郎官一樣被侍人們簇?fù)磉M(jìn)來,面上還擦了胭脂,頭上梳了個高髻,插兩根對簪,通身穿一件黑色繡金紋蓮花樣的深衣,扎一條寬寬的金腰帶,紅色紋金線的腰封,還沒走近,濃烈的香氣就撲面而來。
她往自己身上看看,怪不得剛才龔香在的時候一個勁往她身上看,原來她今天打扮的也有點(diǎn)太隆重了。
不過剛好跟姜武十分相配。
她放下手中的筆,笑盈盈的起身,過去挽住他,回來兩個坐在一起。
姜武渾身僵硬,還有一絲隱隱的期盼。
姜姬用贊嘆的目光上下舔過一遍,柔若無骨的靠到他懷里:“你這樣,我就想不起來別的事了,滿心里都是你。”
姜武兩只手摟過來,“真的?”
他往案幾上一看,見寫到一半,問:“那是什么?”
姜姬:“剛才龔叔叔來了,之前阿旦把趙薈給抓起來了,問我接下來要怎么辦。聽說現(xiàn)在鄭國那邊已經(jīng)亂得夠嗆了,百姓都快被那邊的大家族給殺光了,鄭王還只顧著賣糧賺錢,我這邊也不想再送錢給他了,剛把他的船和糧都扣下,鄭王還只敢偷偷生氣。我看也差不多了,就讓喬小君把神女像送回去。我這里等神像到了,再送一封信過去罵他,罵得他發(fā)怒把趙家人給殺一殺,我這里再把趙薈殺了,就可以把趙家那三個子弟找出來用了,第一站就先去開元城,然后是建城……”通洲,江洲也該動一動了。
她說完這一長串后,抬頭看,姜武:“……”
她:“……”
趕緊再貼上去親一口。
姜武翻了個白眼給她看,她一動,發(fā)覺他的手仍摟住她的腰,大概是這幾天習(xí)慣了。
……還以為他生氣了呢。
她就心安理得的繼續(xù)趴著,一邊給他說接下來要做的事。
姜武一邊聽著一邊點(diǎn)頭,兩人說了一陣,她坐回去繼續(xù)寫信,他命人再搬過來一張案幾,也在她身邊寫起東西來。她探頭看了一眼,見都是一些人名,地名,別字還不少,有不少自創(chuàng)字。
新魯字的興起讓很多人都變成了新字發(fā)明家,要什么字,自己“發(fā)明”出來就行了。
“這是什么?”她問。
姜武:“你不是要兵嗎?我想想這些人都怎么派,派到哪里,給他們多少人,帶多少糧食。”
“這個呢?”她指著紙上的墨點(diǎn)點(diǎn),點(diǎn)得很隨意,但大概能看得出來是幾個,是數(shù)字?
姜武:“大一點(diǎn)的是千石,小一點(diǎn)的是百石。”
姜姬:“……”還挺科學(xué)。算了,他自己能看懂就行。
她夸道:“這樣很好,只有你自己知道是什么,也不怕被人偷看機(jī)密。”
姜武有點(diǎn)臉紅,怒道:“別哄我!”
姜姬:“沒哄。回頭你多給我講講,只有咱們倆知道,這樣偶爾傳信才更安全。”
姜武還以為她剛才是隨便拿句話來夸他,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想用他想出來的東西。
“……好。”他的嘴角不自覺的翹了翹。
姜旦聽說大哥“回來了”,立刻讓人來問姜武明天要不要去踢球?
上回他們兩個在外面喝醉回來后第二天就聽說大哥出去了,他等到現(xiàn)在才等到大哥回來。
姜智過來傳話,站在下首時看向坐在上面的公主與將軍,第一眼他就知道不對!
將軍的手,放在公主的腰上。
夏□□衫單薄,雖然是夏末了,到了晚上還是有點(diǎn)悶熱。公主和將軍都只穿著一件單衣,透過燭光,甚至能看到透過紗衣的公主的肌膚。
這么薄的衣服,將軍竟然毫不在意的把手放在公主腰間,大掌握在那里,不停的揉摸著。
再看兩人神色,將軍的目光片刻不離公主左右,公主的眼神更是情意綿綿,連笑容都比往常多。
姜智深吸一口氣,覺得眼前有點(diǎn)晃。
姜姬對姜武說:“阿旦現(xiàn)在不相信那些士子公卿了,聽說連段青絲他們都險些失寵。還是段青絲先向阿旦表白說他的姐妹都嫁人了,沒有一個可以嫁給大王當(dāng)夫人的,剩下的人也都趕緊說自己家中沒有待嫁的姐妹,這才挽回了阿旦的心。”不過姜旦現(xiàn)在覺得最可信的還是身邊的舊人,所以這幾天不肯出去踢球,只愿意等姜武“回來”后跟他踢。
姜武說:“那我明天出去找他。”
姜姬斜過去一眼:“你明天就能踢球了?”
姜武明白過來,剛想把她抱到懷里,突然想起眼前還有人,就對姜智道:“你回去吧,對大王說,我明日去見他。”
姜智連忙退了出來。
殿前有侍人提燈在等他,看他出來,連忙替他照路,燈籠一映,侍人驚訝道:“小智哥,怎么臉這么紅?殿里有這么熱嗎?”
姜智搖頭又點(diǎn)頭,“不不……對對,我不巧站在燈前了,這是燈映的,沒事,我們快回去吧,快走快走。”
龔香發(fā)覺自己的一顆心落回肚子里了。之前見不到公主,真像失了主心骨一樣。
公主既然已經(jīng)出山,那接下來的事就可以辦了。
于是,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好天氣里,神女廟舉行了盛大的祭祀。
由于神女是個新造的神,這個神什么時候在人間出現(xiàn)?什么時候需要祭祀?百姓們都還處在茫然的狀態(tài)中。
——也就是說,隨便什么時候祭祀都可以,事后有理由就行了。
這次神女廟的祭祀也是以鼎食做開頭,但后面卻辦成了大型相親會。
這個是龔香自己都沒想到的。
由于神女有繁衍生息的職能,大到萬物生長——龔香暗示地里長糧食都是她的功能,引申為魯國現(xiàn)在百姓們能吃飽飯都是她的神力,至于鼎食,就是因?yàn)樗幸粋€能不停冒出糧食的鼎!
小到雞鴨貓狗生孩子,鳥下蛋,魚下崽,人生孩子這全是她的。
這樣她的情人眾多就很好理解了。
然后百姓們就自動的替她添了一項(xiàng)職能:令男女相愛。
據(jù)說拜過她之后,女子會變得更有魅力,能輕而易舉的獲得心儀之人的愛慕。
夫妻拜她,恩愛相守;少年少女拜她,能增添愛慕者,在異性中間會更有吸引力!沒成年的拜她,以后成年了就不愁找不到合心合意的婚配了。
于是鼎食端上來后,大家吃完就開始逛集市,年輕男女開始結(jié)對,唱情歌寫情詩,牽著手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等大家差不多玩夠了,席五被請出來了,他是負(fù)責(zé)造神女像的,他說神女像造好了。
大家歡呼。
席五:此神像為感天而生,天神借凡人之手所造,造成后我就感到了天地給我的功德。
大家繼續(xù)歡呼。
席五:但公主仁慈,決定把這尊神女像送給鄭國。
大家聽到公主了再次歡呼。
席五:鄭國現(xiàn)在民不聊生……
大家聽得不停歡呼。
姜姬在神殿二層,奇怪下面的人都在歡呼什么,他們到底有沒有聽到席五在說什么?都說到鄭國人很慘了為什么還要?dú)g呼?
蟠兒說:“其實(shí)百姓們是聽不到席博士的話的,離得太遠(yuǎn)了,周圍又太亂,他們只是回應(yīng)博士的話而已。”
這才對嘛。
下面席五也說完了,神女像決定要送到鄭國去了。
然后從神殿后運(yùn)出神女像的分解部分,頭先出來,一顆頭就有一人高,獨(dú)乘一架高轅車,上結(jié)彩帶,打扮得十分華麗。
這回百姓們的驚呼就很真情實(shí)感了。
然后是胸部、左右肩,手臂、雙手、腰部、臀部、以及裙子的上段和下段,包括裙下底座部分。
這些大車一路出城而去,從漣水上船,乘船到晉江,換大船,往鄭國去。
百姓們自動自發(fā)的護(hù)送這些神女像的分解部分上船,歡送,目送,一直到船離開眾人的視線后還不愿離去。
之后數(shù)日,街上都在傳說那尊神女像。
都說這神像真大啊真大,這么大的神像送給鄭國了,我們真是大方啊大方。
倒是沒人想過這神像怎么拼起來,拼起來后是不是能立得穩(wěn)——怎么會拼不起來,立不起來呢?魯國都把這么大的神像送給鄭國了,這么深厚的情誼,鄭國要是不把這神像立起來,還對得起魯國嗎?
姜姬的信也寫好了,通篇都是在嘲笑鄭王竟然敢想娶她,真是不自量力。
總之就是一封以激怒鄭王為目的的信。
她寫完后,讓蟠兒來潤色,蟠兒潤色過后,再叫龔香來潤色,這么三遍之后誕生的信,鄭王看了要是不怒,那他真是修練得道了。
喬小君站在船上,再一次回頭看船艙,他總覺得不安。
雖然龔大夫說這船內(nèi)的神女像是為了安撫鄭王,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給鄭王的禮物,但他還是不安。
鄭國確實(shí)出現(xiàn)了疫情,雖然他本人不想這么說,但魯國不想讓鄭人到魯國來也并非沒有理由。
雖然把鄭王的使節(jié)扔回去是有點(diǎn)太過分了……
而且,這石像這么大,雕刻進(jìn)來并非一日之功。魯王又不知道鄭國現(xiàn)在會出現(xiàn)疫情,如果魯王有詐,怎么會這么早就算到此事呢?
所以這神女像可能就是如龔大夫所說的,是給鄭王的禮物吧……
魯王應(yīng)該還是和鄭國親近的,不然魯王怎么會對鄭國來的王后那么好呢?
是他想多了,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