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蔣府的人大多都是以前侍候蔣盛的,蔣彪來了以后也沒換人,就這么用了下來。這些舊人都不怎么了解蔣彪,但侍候下來卻都覺得蔣彪比蔣盛好。
蔣盛小小年紀就在樊城落腳,靠人品才華收服眾人有些不切實際,他靠的就是重刑重罰來壓服眾人。一換成蔣彪,不客氣的說,蔣府上下的人頓時就覺得這日子好過多了。
而且,蔣彪還不介意他們都是服侍過蔣盛的人,道都是蔣家的人,他和蔣盛是至親兄弟,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等蔣盛的死訊傳來,他還特意把鄭氏的尸骨起出來給送到樂城去,不管別人怎么看蔣彪,鄭家倒是感激不盡。以前他們只有一個蔣氏的女婿,現在有了兩個,這關系可是夠親密了。
蟠兒算是極為了解蔣彪的,但是他不了解蔣盛,所以第一次上門就被趕出來了,但禮物倒是留下了。
“這是什么東西?”蔣彪進來就看到桌上擺著個很合他心意的木匣子,叢伯跟進來看到說:“有人來送禮。”
“人呢?”
“被趕走了。”
蔣彪嘆氣,“把今天守門的拖去打一頓,大哥到底是怎么教他們的?”
他坐下打開匣子,見里面輕紗攏著三顆粉白的香丸,小巧玲瓏的,托起一個細看,上面還灑了金粉,對著光看還閃著金光。他笑道,“小東西挺有意思!”
蔣盛喜歡的都是極盡奢華的玩意,而且他喜歡大物件,越大越好。所以他自從住進來后就看哪都不順心。
叢伯拿起一顆,捏破,見里面散發著藥香,出去喊:“給我牽只公羊來。”
一會兒羊牽來了,他捏著羊的下巴把藥給塞羊嘴里了,再過一會兒,就聽這羊呼呼喘粗氣,又跺蹄子又對著墻和樹撞,看到人來更是興奮的想往上蹦,把侍女給嚇了一跳,捧著的茶險些摔倒。
叢伯一腳把羊踢開,扶起侍女。蔣彪站在門前看羊看得哈哈直樂,“原來是這么個玩意!”
他拿著這香丸想了想,放下道:“如果人再來,請進來見見。”
叢伯答應下來,跟禹叔商量了一下,兩人就你一天我一天的盯著這大門。不管這個送藥來的人是有意為之還是誤打誤撞,總之,他讓蔣彪感興趣了。
但等來等去,這人送過一回藥,不知是不是被門上的人給打得太重了,還是嚇破了膽子,就不肯再來了。
匣中的香丸漸漸失了香氣,蔣彪舍不得,就吃了一丸。
叢伯過來找他,就聽到他在屋里的動靜,只能站在門外等。等里面動靜沒了,他才進去,看蔣彪難得暢快的坐在榻上,胸懷大暢,兩眼閃閃發光,一見他就說:“讓你找的師傅找好了嗎?”
叢伯點頭。
“快些做出來,給公主送去。”蔣彪嘆氣,“不知公主會不會用?”
蟠兒半個月后才又去蔣府門口轉了一圈,發現門前的守衛已經換人了,立刻就走。回去對黃醫說:“蔣公子大概才收服那府里的人不久,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習慣。”
黃醫:“你去一回被打一回,再去?”
蟠兒搖頭,“正因為府里的人都不認識我,我才敢去一回,再去只怕就會被人認出來了。”他沒有再去蔣家,而是去了鄭家。打聽出蔣彪并不怎么喜歡鄭氏,已經又向鄭家求娶鄭氏之妹了。
姐妹同夫也是一段佳話,鄭家倒是很樂意。
蟠兒在街上走了幾遍,尋到一個木匠,請他做一套小玩意。
木匠問他:“公子想要什么?”
蟠兒道:“盒兒、**兒、罐兒,你能做得多小?”
木匠撓頭,“若說小是能做,可上面要還要雕花刻字就難了。”
蟠兒搖頭:“別的不用刻,打磨光滑,做得圓潤可愛就行了。”
黃醫就見他又弄了一批藥,發愁道:“你這樣讓他吃,早晚吃死他。”
蟠兒笑道:“蔣公子龍馬精神,命硬著呢。”
這一批藥做得更精致些,全都黃豆大小,他取綠豆、紅豆、黃豆磨粉,滾出一堆各色的藥丸子,再添上白色的,粉白、粉紅、粉黃、粉綠,堆在一起不像藥,倒像是什么珍饈。
他再灑上香粉和金粉,用個匣子裝著,里面全是小盒小**小罐,然后送到蔣家去了。
門前守衛這次聰明了,請他留了姓名,蟠兒這段時間跟著黃醫走南闖北,見過的市面多了,隨口就編出個一聽就是純熟的騙子準備的開場白,云山霧罩一通胡吹后,說出來意:他做得一手好藥,愿送給蔣盛蔣太守。
守衛聽他說故事說得熱鬧,特意指點他,“我們這里雖然是蔣太守家,卻不是原來的主人了,乃是原主人之弟。”
蟠兒裝成不知道的樣子,連忙打聽,還掏藥塞給守衛,還從懷里掏出一盒藥給守衛,悄悄跟他說這就是他做來送給太守的,好東西!
守衛收了錢和藥,他打聽什么也肯說。比如太守不太喜歡他們夫人,夫人就天天在屋里哭,夫人的侍女天天去找太守,太守都不太搭理。他還神秘兮兮的悄悄告訴蟠兒,想討好他們太守,就去尋一些機靈可愛的孩子。這種話他給不少商人說過了,叢伯還夸他會辦事。
蟠兒如獲至寶,迷湯把這幾個守衛都給灌得不喝酒都暈頭轉向,他一邊道謝,一邊豪爽的讓人去街上買來酒肉,真酒真肉一來,守衛說得就更多了。
一個笑道:“我聽說太守在樂城迷上了一個公主。”
蟠兒手上一抖,心瞬間縮緊了!
另一個也笑了,小聲說:“我看,太守就這毛病……”
幾人嘻笑一陣就拋在腦后。蟠兒心神不定,手一歪把酒灑在自己身上,連忙說酒污了衣服,不敢見太守,匆匆告辭了。
黃醫見蟠兒進來的腳步就很沉重,再抬頭一看,喝!這是哪里來的閻王?
蟠兒黑著臉走進去,小童本來在屋里和香奴一起磨藥,看到他還想說話,再一看他的臉色,瞬間從屋里躲出來,跑到黃醫身邊,嚇道:“他這是怎么了?”
黃醫也茫然,“不知道啊。”
屋里,香奴看到蟠兒的模樣也嚇了一跳,小聲問:“是不是被發現了?”
蟠兒搖頭,沉默片刻說,“我再出去一回。”
他旋進旋出,黃醫和小童都不敢攔,見香奴出來問他,他也不知道。
黃醫深思道:“可能是打聽出來了什么壞消息……”
叢伯手中提著一個木盒往回走,突然感覺到身后有人跟上來,他不動聲色轉到旁邊小巷子里,那人果然跟進來了,他從懷中掏出短匕,突然聽到身后那人喊了一聲:“叢伯。”
叢伯轉頭,一看果然是蟠兒!再看他形容,更是驚疑不定。
“叢伯。”蟠兒輕喚,“是我。”
“我該叫你眫兒,還是蟠兒?”叢伯問。
蟠兒頓時怒發沖冠,“他果然見過公主了?!”
他本來只是想從蔣家下人嘴里挖些消息出來,卻萬萬沒想到蔣彪竟然對公主起了邪念!
叢伯看蟠兒這樣,竟然覺得新奇,他笑了兩聲:“這樣的你,我從未見過。”
蟠兒氣得還是呼呼的,他對著叢伯拱拱手就要走,叢伯攔住他問:“我有事要問你。”
蟠兒回頭,看到叢伯手里的短匕,坦然站在叢伯面前,“叢伯問吧,我絕不會說一句假話。”
“蔣盛是誰殺的?”叢伯問。
“我。”蟠兒答。
“夫人也是你殺的?”叢伯挑眉。
“不是。”蟠兒搖頭。
叢伯點點頭,收起匕首,“別在這里待了,他看到你也會殺了你的。”沒遇上就算了,遇上了,蔣彪無論如何都要替蔣盛報仇的。
蟠兒搖頭,“我本來打算走,可我現在不能走了。”他了解蔣彪。
叢伯瞪大眼,“你還想殺了你的舊主不成?”說著,他又把短匕拿了出來。
蟠兒再搖頭:“有叢伯和禹叔在,我殺不了蔣公子。”他頓了一下,“但我可以打消他對公主的念頭,阻止他靠近公主。”
蔣彪既然起了念頭,就一定會想方設法得逞一回。他在公主身邊,反倒很難靠近蔣彪,因為公主能做的就很少。
但他在這里,隱在暗處,能下手的辦法反而會很多。
叢伯張張嘴,猶豫了一下,點頭說:“這樣也好。那畢竟是公主。”一般百姓家的孩子,買來了任他怎么玩都行,可他膽大包天想碰公主,就連他都覺得太過份了。只是勸也勸不住,只能由著他。
蟠兒走了,叢伯看著這個孩子的背影,突然發現他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
叢伯回到蔣家,看蔣彪面前又擺著一個匣子,里面的小盒子全都拿了出來,竟然是大盒套小盒,最里面是六個擺成花型的圓盒,打開一看,是六盒小藥丸。
蔣彪正在喜盈盈的拿著小藥丸聞香,看他進來還說:“香味都不一樣!”
叢伯看了眼盒子,猜到這是蟠兒送的,說了句:“舊人所贈,當然更合心意。”
“舊人?”蔣彪怔了一下,“是誰?”
叢伯搖頭,“知道了,你會不吃?”
“你先說是誰。”
“眫兒。”叢伯道,說完就見蔣彪剛升起的警覺就煙消云散了。
“原來是他。”蔣彪笑道,還贊了一聲:“我就說這藥丸子怎么做得這么合心合意。”他看叢伯,“你殺了他?”
叢伯搖頭。蔣彪笑,“我就知道,你對他會心軟。”
叢伯皺眉說:“那你還吃?”
蔣彪坦然道:“我曾虧待過他嗎?眫兒他恨我嗎?”他說完自己就搖了搖頭,“眫兒不恨我,他也不會害我。那我又何必緊張呢?”他看著藥說,“雖然他送這藥肯定不是報答我,但我猜,他對我也不會有惡意。”
叢伯心道,錯了,送藥之前,他對你是沒惡意,但現在知道了你對公主的邪念,他就巴不得能毒死你了。
第二日,蔣彪想吃那藥,卻找不到,問叢伯,叢伯平靜道:“昨天我倒水,灑了一壺水上去,都泡壞了,我就給扔了。”
蔣彪可惜得不得了,“就是我不吃,擺著看也很好啊,等香氣散了再扔嘛!”
叢伯理都不理他,蔣彪對禹叔抱怨,禹叔好心的說:“您要想吃,我去給您拾回來。”說罷真去拾回來了,小藥丸被水泡過后,外面的粉皮都融了,露出黃灰的里餡,混在一起,散發出苦臭的味道。
蔣彪一看就惡心壞了,擺手說:“快拿走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