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不甘心死得不明不白,雖說我年紀不大,但也不是任由那老狐貍宰割的,今晚獄卒送完飯后,直到到明日清晨,我的人就會來此探監,見我‘最后一面’,雖沒什么把握,但也比坐以待斃強得多;閣下若肯同我合作,閣下事成離開之前,甄府定會為您提供便利。”甄起又說道。
東風笑聞言一笑,甄起話是這般說,但是絕不是這般簡單,多半也是想利用她和玉辭去牟取權力,如此合作,便是虎狼之盟;不過她也無心管這般多了,如今四人相互知道了來頭,便是一根線上的螞蚱,本就是互惠互利,其它事情,不妨出去再說。
“如此甚好,一言為定。”
甄起聞言抬起手臂來,露出手掌,東風笑一笑,不著痕跡地將玉辭往身后一攔,幾步上前,抬起手掌來同她對擊三下,這東女城的女子果然大力非常,幾下過去手臂微微發麻。
“閣下果真是個爽快人,甄某佩服!”甄起哈哈一笑,分外豪爽。
東風笑朝她一拱手道:“甄家主也是爽快人,在下姓北,單名一個笑字,方才承讓。”
所謂北,因著她是北傾之臣。
二人一笑,東風笑又回過身去,不著痕跡地甩著略麻的手臂,心下卻想著,方才刻意探視這女子的氣息,真真是沒有內力——若是城中這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不知曉內力之事,玉辭又是為何會被封住內力呢?
她凝了眉靠在墻壁上,又伸出手去輕輕撫弄著玉辭唇邊的血,知道他依舊在自行嘗試著沖開封禁,低聲道:“美人兒,別再嘗試了,待我們出去,我用內力給你試試。”
她定了定神,又道:“對了,方才說的那個‘貞潔什么’,給我瞧瞧。”
玉辭頷首,舉起右手手腕給她,低聲道:“便是這個,貞潔印子。”
給男人加貞潔,在外界看來真真是荒唐的,在這里卻仿佛是必行之勢。
東風笑執著他的手腕凝眉瞧著,小心翼翼地用手去碰,又聽他低聲道:“不妨事,不痛。”
她這才用了正常的力氣,撫弄著他的手腕,這淡紅色的字樣在他白皙手腕上分外鮮明。
“甄家主,可否告知在下,這印子是從何而來?”她忽而啟口問道。
甄起此時坐在墻邊,瞇著眼睛細細打量著坐在一旁的阮陽,聞言回神道:“是一種水,在男孩兒三歲后便能給他灌入口中,以示貞潔,但是日后男子若是跟女子行了房事,再飲這水,便不會有印子了,故而稱為‘貞潔印子’,人家再窮,也會給自家男孩兒灌這水,除非是打小想讓孩子進藏花樓。”
說著,她隨手掰過阮陽的手腕來,垂眸一掃:“諾,這廝也有。”
她本就氣力大,這一下子顯然是弄痛了阮陽,他卻咬緊了唇不敢出聲,眸子里盡是無辜。
甄起卻渾然不覺,抬起另一只手來在他的手腕上比劃著,道:“瞧你這倒是好水弄的,若是什么意外,而非正式行房事,應當掉不了,呵,你們家人倒真是用心。”
阮陽顰了顰眉,低聲道:“賤下家里雖是困頓貧窮,但……也本是想讓賤下和兄長嫁個好人家,孰知后來,家母將家中的物什都變賣了,帶著另一個男子沒了蹤影,二位兄長為了賤下和家父,便進入了藏花樓……”
平心而論,雖然甄起說著阮陽是‘全無姿色’,但細看來,他真真是個樣貌俊美的男子,就是身子很瘦,瞧著沒什么力氣——想來,是家境貧寒所制。
依照東女城這里的說法,甄起的作為,可謂毫不憐香惜玉。
甄起反手丟掉了阮陽的手臂,又抬手挑弄著他的下頜和面龐,仿佛是在打量玩物。
東風笑見狀,雖是瞧見那阮陽可憐,但心下也沒有幾分同情心,只是用攏在袖中的手暗自攥了玉辭的手,二人靠墻坐著,她便斜著身子輕輕靠著他,側過頭去嗅他的發香。
玉辭揚了揚唇角,忽道:“那邊——你的血纓槍。”
東風笑聞言一愣,方才醒來時,她本是想抓槍,可是手被縛著,后來形勢嚴重,也未顧及,順著他的手指瞧去,卻見自己的那桿血纓槍,正好好地斜立在牢門外。
想必是獄卒瞧見這槍是利器,又不知該如何處理,故而只好先放在外面,相比之下,由于她帶的雙劍、長鞭和短匕都被她藏在衣著里,因此安然無恙。
她從腰間摸出長鞭來,在鞭子的遠處套成環狀,站起身來一掄鞭子,繼而向外一甩,只聽‘梭——’的一聲,須臾之間,這環便套在了槍桿上——竟是大小剛剛好。
一旁甄起見狀,心下詫異,一則是驚這女子功夫這般好,精確度奇高,二則是驚這女子如此了解那槍桿的大小,竟能一套恰好正中——細想來,這女子怕是既善肉搏,又善長鞭,又善長槍,也許還會擅長一些她不曾瞧見的兵器。
刀槍劍戟斧鉞勾叉,如此多的兵器哩。
背后發寒的同時,甄起忽而揚唇——剛剛好,一個如此善武的女子,樣貌也是上佳,恰好能接近那個‘機會’,若是能為她所用……
那邊,東風笑抬手拽回了血纓槍,收了長鞭,坐在玉辭身旁,輕輕撫摸著槍桿,便是撫摸著失而復得的寶貝。
她想著,她同這血纓槍定是有緣分的,她死,帶著它重生;她和鐵扎大戰,歸來之時迷迷糊糊,血纓槍被韁繩掛著一路,不曾落下;她和墨久一同滾下陡坡,半路落了它,它卻又被撿回來;她未帶著它離營,營中人中了蠱,歸來時,它還在;還有,這一次……
血纓槍,就如同她的生命。
她垂眸瞧著它,瞧著槍桿上的血色和劃痕,瞧著那殷紅的長纓,忽而取了一綹下來遞給玉辭:“美人兒,用它編個同心結罷,你留著。”
玉辭見狀一笑,抬手接過,修長的手指擺弄著,不一會兒,真真做了個結出來,他垂眸瞧了瞧,淺笑:“這可是血纓槍上的紅纓,真愿意給我?”
“嗯,給你,但你絕不能丟。”東風笑頷首,分外鄭重。
“卿以命許我,豈敢丟之棄之。”玉辭一揚唇,揣在懷中好生收著。
這牢房里便陷入了一片難得的安靜,忽而間,只聽走廊里隱隱約約傳來了‘咚、咚、咚’的腳步聲,東風笑反手便將血纓槍壓在身邊的草皮下面,另一只手緊緊拽著玉辭。
那腳步聲愈發得響了,仿佛便是往這邊來的,東風笑一手按著槍,單膝著地,身體微微前傾,一旁的甄起見狀一笑,低聲道:“莫急,不是時候,只是個來送飯的,從外面遞進來。”
言下之意是,牢門開不了,她也不必急著動手。
東風笑會意,身子向后一仰,索性靠在墻上,倒是依舊一手按槍,一手拽著玉辭。
玉辭察覺她用力不小,回眸瞧瞧她,揚唇一笑:“不用緊張,我在。”
似是自打知道他被封了內力,而這里的各種人高馬大的女子都會喊他‘俊俏小相公’甚至搶他的時候,她便開始格外小心,又成了當初只當他是個尋常大夫時,事事攔著他、護著他的那個血纓女帥。
不一會兒,一個人影果然閃了出來,是一個頭發亂糟糟的、身材健壯的女子,她端著一個托盤,提著一個食盒,瞧了瞧牢房里的眾人,一言未發。將一側的柵欄開了個橫著的寬縫,先是將那托盤以及上面的四碗粥遞了進去,恰好能擱在正對的桌案上,繼而,又將食盒打開來,取了里面的菜,一盤一盤得擱置進來,這一系列的動作,愣是一言未發,辦完事情,收拾好了食盒和托盤轉身便走。
東風笑也看清楚了,這女子的腰間,并沒有鑰匙。
一旁,甄起站起身來活動了活動筋骨,道:“來來來,別瞅了,先吃飯,吃飽了好干事!”
另外三人聞言,這才往那桌案旁走去,這桌子好在是個長方形,有一側能容下兩人,眾人便執了碗筷匆忙吃著,半晌,東風笑忽而聽見甄起輕聲笑道:“閣下果真是聰明人,知曉這飯食不會害你性命,不過,這是因著那侍女是我安插的人手,只能送個飯,指望她開門,定是不成的。”
東風笑舉筷子加了個菜,笑道:“閣下哪里的話,這酒館里,最難有作為的便是店長,最易有作為的,一則是廚子,一則是店小二。”
甄起一笑:“能得閣下相助,真乃甄某的福分。”
東風笑舉起碗來便當做是敬她:“萍水相逢不相負,如此甚好,不生差池。”
甄起笑笑,二人便索性干了。
飯后,眾人又各自回了原位歇息,忽而,那侍女又過了來,執著東西,隔過那圍欄收拾著桌案,依舊是不發一言,卻見甄起幾步上前,忽而從案上執起一個酒壺道:“酒勁足了嗎?”
那侍女聞言,依舊是施施然收拾著碗筷,忽而低聲道:“酒勁不足藥勁補。”
甄起一笑,道:“鑰匙呢?”
那侍女俯下身子來合上那食盒的蓋子,聲音依舊是又輕又低:“三姐那里有一串,辨不清楚究竟哪個是。”
甄起聞言,眸中閃過一絲寒光:“不妨事,叫她速來,辨不清楚就加緊時間試!”
那侍女聞言稱是,帶著東西疾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