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郡主大名,今日終于得見,真真是驚為天人,不過,陰差陽錯以此種方式相見,也是玉竹冒犯了。”
待那船只到了岸,東風(fēng)笑抬眸一瞧,玉竹已然在船外命人備好了踏板,自己則立在一側(cè)迎接她。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當(dāng)真如此,東風(fēng)笑竟瞧著面前的男子,同玉辭的樣貌有著幾分相似。
倒是氣質(zhì)是大大不同的,玉辭遠(yuǎn)看來便是出世的謫仙,冷清得緊,而這男子一眼瞧去,便有一種莫名的詭譎之感。
東風(fēng)笑不由得微微挑眉——他一聲‘郡主’,一句‘久仰大名’,矛盾得緊,須知她這藏纓郡主也沒有當(dāng)上幾日,難不成,這男子知曉她——藏纓郡主便是東風(fēng)笑?
“睿王大人謬贊,小女乃是無名小卒,怎擔(dān)得起大人如此禮遇。”她定了定神,目光自他面上掃過,說得平平淡淡。
玉竹一笑,揚(yáng)手引著她向后面走:“郡主,請。”
東風(fēng)笑扭頭掃了一眼那邊的營帳,也知自己沒有退路,反手將血纓槍收至身后,道:“此來,王爺其實(shí)允小女子帶個兵械?”
玉竹瞧了瞧她那血染的紅纓,微微一愣,繼而笑道:“本是邀郡主來何談,豈有這等小事都不允的?郡主客氣了,請帶上罷。”
心下卻想著,這女將軍的彪悍眾人皆知,方才對面北傾的兵士聲勢浩大,現(xiàn)在定還是備好了弓弩,這邊一出事,而他在現(xiàn)在的情況下又沒能控制住這女將軍,局勢將是大為不利,搞不好連他自己都要丟了性命。
因此,此時玉竹選擇了忍氣吞聲,順著她的心意來。
“郡主,請,小王已在里面?zhèn)浜昧搜缦淮ぶ髁恕!彼麚P(yáng)唇笑著,可在東風(fēng)笑看來,這笑意里面卻盡是危險。
“好。”她兀自撫了撫槍桿,定下神來,舉步隨著他,一路入了屋中,繼而,便在幾請之下落了座。
這屋中只他二人,東風(fēng)笑看著面前豐盛的菜肴、銀質(zhì)的餐具和琉璃制作的酒盞,不著痕跡地顰了顰眉,瞧見那邊玉竹已然舉起盞來要祝酒,忽道:“小女自幼在軍中野慣了,每每飲酒,已然習(xí)慣了用碗,既然王爺也是軍中之人,小女便有個不情之請——今日,可否以碗代盞,以示誠意?”
玉竹聞言,心下不免驚詫——這女子年紀(jì)不大,心思卻是當(dāng)真深沉!估計她瞧著只有這酒盞非是銀制的,無法保證有毒無毒,故而會要求以碗代盞。
“郡主真真是好性情,小王倍感榮幸。”玉竹不露聲色,揮手便讓人換去。
東風(fēng)笑瞧著新弄上來的銀制酒碗里斟了酒,這才舉起酒碗來,同玉竹互敬了一碗,卻也是不敢疏忽,依舊是不著痕跡地用上了穆遠(yuǎn)給她的驗(yàn)毒之物。
“時間緊迫,也不多客套了,今日郡主能來,相比便是愿意同小王合作的。”玉竹放下酒碗,笑了一笑。
這個男子同玉辭一樣,漂亮得緊,可是遠(yuǎn)沒有玉辭那種讓人安心的感覺。
——東風(fēng)笑放下碗來,平平淡淡:“確是有這個意向的。”
玉竹一笑:“郡主是為何而來的?”
東風(fēng)笑微微一愣,忽而抬頭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那眸子里似是有駭人的血色:“為了我的國家,我的弟兄……”
玉竹一笑:“還有?”
東風(fēng)笑咬了咬唇,終于啟口道:“……他。”
可她討厭被別人用感情做要挾,以感情為籌碼。
玉竹唇角的笑容忽而變得不可捉摸,他展顏道:“郡主口中的‘他’,可是蒼鷺之王?”
東風(fēng)笑冷哼:“閣下一清二楚,何必明知故問。”
她鄙夷這個男人,因?yàn)樗谟糜褶o做要挾,便是變相地玩弄別人的感情。
玉竹聞言賠笑:“郡主莫?dú)猓切⊥踝龅貌划?dāng)了。既是辭兒,小王心下也是開心,至少,當(dāng)初他的心思,沒有白費(fèi)。”
東風(fēng)笑抬眼瞧了他一眼,本是噤聲,忽而道:“你同他,是何等關(guān)系?”
玉竹一笑:“玉竹也是蒼鷺之人,乃是辭兒的哥哥。”
東風(fēng)笑沉了眸子,卻來不及多想,便聽他繼續(xù)說道:
“小王知曉,郡主便是巾幗將軍東風(fēng)笑,可是郡主可知,辭兒那番抗旨出山行醫(yī),后來幾次三番護(hù)你,皆是為何?”
東風(fēng)笑依舊只是掃他一眼。
“郡主的身上,帶著古月山的千年冰蠱花。”
東風(fēng)笑微微一愣,繼而只是冷哼:“王爺若是為了同小女說這等事,且恕小女子無意奉陪了。”
當(dāng)初玉辭如何待她,她豈會不知?如今,又豈是這玉竹三言兩語能夠破壞磨滅的?
他說玉竹是因?yàn)楸M花接近于她,保護(hù)于她,可是如此,又何必險些搭上自己的性命?
“郡主且慢,是小王說得不當(dāng),自罰,自罰。”玉竹又賠笑道,舉起酒碗來便飲了整整一碗酒。
“最初是因?yàn)樗枰ё∩n鷺山的冰蠱花,而兩朵花兒相吸,蒼鷺山的那朵被你吸收了些許,故而他要幫你護(hù)你,后來,我瞧著,他是有意于郡主的,郡主可還記得當(dāng)初血纓-破甲大軍返程時,在那山溝里的遭遇?”玉竹問道。
東風(fēng)笑一愣,瞧向他,忽而冷聲道:“那日的蠱是你干的?”
玉竹趕忙搖頭:“郡主冤枉小王了,小王不過是混口飯吃,豈敢為難大軍呢?那日乃是南國陛下買通異人做的,當(dāng)晚郡主和辭兒便在山上,小王知道了消息,匆匆忙忙趕去,不想已經(jīng)晚了。”
東風(fēng)笑聞言顰眉——那一晚,分明并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情!
“郡主睡得很沉,故而什么都不知曉,不過,小王也是在那一晚,識得的郡主。”玉竹笑道,又道:“郡主無恙,可是那晚,異人受命不留活口,分明是上了山的,當(dāng)時他們和辭兒動起手來,辭兒為了護(hù)住郡主,中了那異人的蠱,不過這大半年來,皆是潛藏未發(fā),直到前一陣子。”
東風(fēng)笑置在桌下的手兀自一攥,卻依舊是鮮有言語。
“前一陣子,那巫蠱之術(shù)被催動了,辭兒便中了蠱,這本是個害人性命的毒蠱,幸而辭兒血飼冰蠱花多年,體內(nèi)依舊有冰蠱花,故而撐過了一時……”
東風(fēng)笑聞言,狠狠咬了唇:“現(xiàn)在他人呢?”
“郡主莫急,已然被小王救回了性命,只是他的記憶,恐怕停留在了一年以前,冰蠱花破裂之時。”玉竹緩聲說著。
東風(fēng)笑聞言一愣——一年之前,冰蠱花破裂之時。
這么說來,他完完全全忘了她了?
她心里一陣苦澀,忽而又告訴自己——面前這個男人詭譎的很,不能輕信!
“他人呢?”她顰了眉,只這三個字。
她只有見到他,才肯相信。
“辭兒身上有蠱,小王還不敢讓他露面。”玉竹正了神情,沉聲說著。
東風(fēng)笑眸子里寒光一閃:“王爺邀我過來,這一番說辭,卻是不肯讓我見他,有何目的,倒是不妨直說,明人不說暗話,這里又只你我二人,王爺何必拐彎抹角。”
玉竹一笑:“郡主果真是爽快人——不錯,竹此來,是想請郡主留在此處,相助一二。”
“如何相助?”東風(fēng)笑垂了眸子,眼中卻是寒光如劍。
“郡主若是能助得小王,辭兒身上的蠱,也能更好的消去,并且,玉竹承諾,此事對于北傾,只有益,而無害。只盼郡主肯賣給小王幾分薄面。”玉竹笑道。
“也盼王爺肯賣給小女幾分薄面,而非彎彎繞繞,含糊其辭。”東風(fēng)笑冷哼。
一個南喬的將領(lǐng),說對北傾有益無害,豈不可笑?!
“依郡主而言,如何才不算是‘含糊其辭’?”玉竹凝眉問道。
“讓我見到玉辭,知道我需要做什么,為何要這般做。”東風(fēng)笑瞧他一眼,冷冷甩來三句話。
豈會人人都甘心被他當(dāng)癡人忽悠!
只用一綹頭發(fā),編出那一堆神乎其神的說辭,然后便要讓她留下,這等買賣,她東風(fēng)笑絕不肯做!
玉竹一笑,正要啟口,卻忽而聽見帳外,樂聲忽起,凝神聽來,竟是一曲相思。
東風(fēng)笑的腦中驟然浮現(xiàn)出了玉辭離開前的那一晚,依舊是一曲相思,莫名的,她覺得這琴聲出自他手,可又覺得少了幾分感情。
瞧著面前癡愣的東風(fēng)笑,玉竹微微揚(yáng)唇:“郡主冰雪聰明,不錯,確是辭兒的琴聲。”
東風(fēng)笑掃了他一眼,聽著樂聲判斷著方向,甚是想起身沖過去,瞧瞧是不是他……
可是想到如今的局勢,她咬了咬牙,強(qiáng)按住那般心思,只得坐在桌案旁。
“辭兒自無性命之憂以來,也是奇怪,反反復(fù)復(fù),便是歡喜這一支曲子。”一旁,玉竹的話語似是有心,也似是無心。
“小女今日見不到他,還望王爺莫要拿他說事,含糊其辭,且說說王爺?shù)哪康摹!睎|風(fēng)笑定了定神,啟口道。
玉竹聞言,心下不免起了幾分佩服,這女子看著年紀(jì)輕輕,卻又這般清晰的思路,分明頭腦之中想的都是玉辭,可是依舊能這般冷靜,剝繭抽絲,一語命中要害!
“我記得當(dāng)初,南喬皇帝曾派烏查汶王爺前往蒼鷺山請玉辭出山,在南喬軍中行醫(yī),玉辭卻因自己是北傾的臣民,將其拒之門外,既是如此,王爺身為蒼鷺之人,玉辭的哥哥,為何會成為南喬的異姓王爺,又能得到兵權(quán),可見頗受南喬皇帝的信任。”東風(fēng)笑不由得他說,心知自己也逃脫不了,只是緩聲說著,字字如刀。
玉竹一愣,繼而笑道:“郡主一針見血,可惜,郡主可知,小王不過此番守軍的一個副將,而主帥,便是昔日里拒絕了烏查汶王爺?shù)纳n鷺之王——便是郡主心心念念的玉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