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哥……求求你、求求你了,你起來吧……”
蒼鷺宮的主殿門前,大雪紛飛,這幾日天氣寒冷,真可謂滴水成冰。
地面一片冰冷,袁奇卻低頭跪在這門前,剛毅的眉毛緊蹙,嘴唇緊抿,蠶娘立在他身旁,眼眶發(fā)紅,一邊啟口勸著他,一邊匆忙拿出傘來撐在他上空。
“姑娘請回吧,袁某……愿為此事,竭盡性命。”袁奇咬著牙答道。
今日的天氣極冷,饒是他個鐵血漢子,也被凍得不住打顫。
又一陣冷風吹來,蠶娘也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她不顧自己身形瘦弱,依舊立在他身旁,撐著那紙傘堅持著,紙傘之上,一支梔子花暈染得恰好。
“袁大哥,不成,不成……今日天氣這么冷,你的傷又未好,你這分明是……”蠶娘說著便噤了聲,聲音帶了幾分哽咽。
自她識得他,他便是一副不要命的樣子,心心念念,無所不用,便是要請王出山……
她知道這是他的執(zhí)念,雖然她想不分明,可她卻的的確確被震撼著。
“若是以我一命,能請得先生出山,哪怕是死在此處,袁某也死而無憾。”袁奇依舊跪在地面上,高大的身影在這風雪里,第一次顯得如此衰弱、不堪一擊。
“袁大哥……”蠶娘咬了咬唇,只覺得自己也被這冷風吹得不住顫抖。
不知是不是聽見了她聲音里的顫抖,袁奇回首瞧她一眼,定了定神,道:“姑娘請先回吧,袁奇這幾日,若是請不動先生,不死不休。”
蠶娘聞言瞪大了眼睛,眼眶紅紅的,面頰也被凍得一片通紅,這模樣很是狼狽,卻也有幾分說不出的可愛。
依舊堅持地立在那里陪著他、為他打著山,不肯離開,卻忽而聽見他啟口,許是因為寒冷,他的聲音帶著幾分顫,但除不去的是那一份入骨的堅毅。
“我入軍有十年了,入軍約摸六年便趕上了南蠻叛亂,如今,南蠻攻占了國都罄城,血纓軍被重創(chuàng),幾乎覆滅;西北軍被牽制,脫不開身;破甲軍被分作兩份,主帥一力求和,帶著殿下四下逃竄,丟盡天家顏面;若要我和副帥去求得陛下降旨,怕是難上加難。
“可如今,戰(zhàn)亂幾年,軍中的醫(yī)者愈來愈少,剩下的,雖是盡職盡責,但也多是貧老之士,行軍寒苦,也不知能撐到幾時……
“如今,袁某縱使是命亡于此,若能請得玉辭君出山入軍行醫(yī),便算是以己之命,救得了千萬弟兄們的性命,此命,足矣。”
蠶娘立在他身后,聽著他一字一句,緩緩地說著,這字句融入她心中,竟是不覺得冷了。
她突然想對他說,我隨你回去,可好?
張開了口,卻又踟躕地閉上,是啊,她,只是個采藥煎藥的丫頭,對于傷痛百病,哪有那般精通?
只怕隨他回去,也無大用,甚至只是個負累罷了……
只能立在他身后,無聲地陪著他。
黑云軍營中。
“久哥哥,天不早了,怎還在忙碌呢?”豐彩兒一襲淡紫色的長衣,衣料輕薄卻不失溫暖,烏發(fā)成髻,左側攜了一支白玉簪,右側置了兩釵,一則是瑪瑙勝華,一則是花芯勝華,錯落有致而不顯反復累贅,垂下的長發(fā)上帶著那碧云珠和翡翠石,顯得分外嬌美。
她手中執(zhí)著茶盞,嗅著那溢出的香氣,分明是冬季最益的黑茶熟普洱。
這也是墨久素來最愛的茶。
她蓮步輕移向前走著,腦海之中卻浮現(xiàn)出昔日場景。
那時她立在營帳前面,她的久哥哥坐在營帳里的一邊,用一手支著頭,長發(fā)半束,錯落地垂下,顯得慵懶卻又俊美,惹得她好想走上前去。
可惜……
“楚墨楚墨,你看我弄來了什么?!”
她一個怔愣,卻見一旁,東風笑手里端著個茶盞,風風火火闖進了營帳去。
豐彩兒嘴邊閃過一絲譏誚——從未見過如此端茶的女子,真真是個潑婦,倒是多虧這東風笑內(nèi)力厚,武功好,這茶水才不會溢出淋她一身。
也好,免得久哥哥還要走上前來,用帕子替她擦干凈。
豐彩兒不情愿地把身形向帳外閃了閃,依舊是執(zhí)著地張著耳朵聽著屋內(nèi)的動靜。
首先入耳的,是墨久的一聲輕笑:“副帥,天這么冷,怎么弄來熟普洱了?”
又聽見屋內(nèi),東風笑放下茶盞和血纓槍的聲音,隨即,好像又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猜你喜歡。”東風笑的聲音輕佻而又隨意。
可豐彩兒卻知道,這豈會是猜的,分明是上次領兵入城,墨久夸了一句酒館里的黑普洱茶,想必,當時東風笑同她一樣,都細細地記了下來。
她聽見這句話,終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側過頭去向屋內(nèi)瞧去,卻見到屋內(nèi),東風笑斜坐在椅子上,墨久在她面前俯下身去,微微閉著他那俊美的眸子,他的睫毛很長,在面頰上落下了不深不淺的陰影,顯出幾分朦朧,他唇角帶笑,吻著東風笑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