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小相公,不若你愿不愿意,隨我們走一趟。”
玉辭聞言,只是唇角一揚,垂了眸子,一拂廣袖,這屋中便又響起了琴音……
另一邊。
東風(fēng)笑陡然伸出手去,輕輕撩開烈瀾的長發(fā),眸中的色彩分外詭異。
烈瀾一愣,低頭瞧著她,面上帶著幾分茫然,忽而,東風(fēng)笑的手腕一轉(zhuǎn),指尖一抖,只是須臾間,烈瀾便身子一軟,身形輕顫向下倒去。
東風(fēng)笑不著痕跡地扶過他來,帶著他走了幾步,將他置在榻上,正想起來,回身尋個出口,卻見那邊,門忽而被人推開了。
一個中年女子,一襲藍黑相間的長袍,立在門邊,眉眼里盡是端莊嚴(yán)肅,正是東女城城主——烈漢秋。
東風(fēng)笑身形一震,轉(zhuǎn)過身來瞧著她,一言不發(fā),城主掃了她一眼,舉步走到塌前,執(zhí)起烈瀾的右手手腕,端詳著那白皙肌膚上分分明明的貞潔印子,忽而啟口:“北笑閣下,真的不肯娶瀾兒為正君?”
東風(fēng)笑垂眸掃了烈瀾一眼,見他安安靜靜地躺在榻上,長長的睫毛停在眼前,左手還攥著那把短匕,忽而松了口氣,低聲道:“笑若是應(yīng)下,便是辜負。”
烈瀾是個很美的男子,是城主的心頭肉,恐怕也是文朗的心上人,若不是她半路殺了出來,他就會嫁給文朗,在東女城做個安穩(wěn)的將軍夫人。
昨日文朗同她廝打,用了多么大的力氣,東風(fēng)笑一清二楚,今日經(jīng)烈瀾這一說,忽而明白過來,這一切,都是發(fā)于情意。
“笑之前并不知道,贏得了比武,便是受阿吉神的指示,需娶貴世子為正君。”
烈漢秋聞言,看她一眼,只是坐在榻上,輕輕打理著烈瀾微亂的發(fā):“祭祀后的比武只有一次,天命使然,不可變更;你若肯留下,我會給你很高的地位,優(yōu)厚的俸祿,只要……你能善待于他?!?
東風(fēng)笑搖首:“著實抱歉,笑……對世子并無心意,便是娶了他,也是虛與委蛇?!?
她一字一句,說得不留余地。
烈漢秋回過頭來,眸光冷清:“瀾兒哪一點配不上你?還是說,你對他有什么不滿意?”
東風(fēng)笑不言,卻聽烈漢秋繼續(xù)道:“也是,若我未猜錯,你也不是這城中之人?!?
這個‘也’字,用意分外模糊,東風(fēng)笑瞧著她,卻見她低著頭,瞧不見臉色。
“那你便說,究竟是為何參加那場比武?”
庭院里,琴音響徹,卻是殺機四伏。
烈伽兒不由得趔趄著后退幾步,捂著胸口,凝眉瞧著玉辭,這一會子,她根本不曾近他的身,卻被逼退道這個地步,這琴聲聽得她心口發(fā)悶,究竟是何等妖法?
“上,把他抓過來!帶到黑牢里去!”烈伽兒冷哼,如今已經(jīng)僵持了許久,快要到午膳十分了,若是再不能處理好,等那個北笑過來,事情可就麻煩了!
可是那琴聲依舊響徹,周遭的仆從們也難以沖上前去。
烈伽兒只覺身體里翻江倒海,只能站在一旁狠狠吆喝著。
烈伽兒很清楚,甄起意欲謀權(quán),可絕不是謀她母親的權(quán),而是謀她的權(quán)!她又豈能坐以待斃?!因此,她的目的很簡單,擒住這個公子,要挾北笑供出甄起,繼而,她便能向母親報告,堂堂正正地以謀反的罪名斬殺甄氏!
孰料第一步便這般費力……
另一邊,已是正午,屋中卻晦暗依舊。
“既是如此,你來到此處,便是為了圣水?”烈漢秋一斂眉,低聲問道,還有半句話,被她生生吞了回去,那便是——‘為了那個公子’。
東風(fēng)笑咬了唇,頷首道:“不錯,笑可以為城主大人做事,只求圣水,恢復(fù)筋脈之事?!?
烈漢秋冷笑:“你若是肯留下娶瀾兒,此事還有些許可能,其他的,是斷然沒有希望的;圣水乃是烈氏圣物,自始至終,只可能給予烈氏之人,閣下若是不肯回心轉(zhuǎn)意,便免談了。”
東風(fēng)笑一愣,瞧著她剛要開口,卻見烈漢秋一拂袖子站起身來,轉(zhuǎn)身便朝著門外走去:“你若不肯娶他為正君,莫說是拿到圣水,便是瞧到,都是不可能的;如今天命使然,還望北閣下好生考慮!”
說著,屋中還有余音,人影已在門口消失不見。
東風(fēng)笑咬了咬牙,扭過頭去瞧著靜靜躺在榻上的烈瀾,他的名字里有水有火,分明是水火不容,她于他無意,加上之前那次莫名地相遇,也毫無信任之感,若說這段奇怪的緣分因何而生,委實不過是她贏的一場比武。
她兀自搖首,也不管這榻上的人兒如此驚艷,只是轉(zhuǎn)過身去,便要離開。
城主給了她一個絕對不可能的要求。
手臂卻忽而被人輕輕拽住,東風(fēng)笑身形一滯回過頭去,卻見烈瀾散亂著發(fā),一手支著身子,一手牽著她,那目光如同被人遺棄的孩子:“妻主,留下賤下吧……”
東風(fēng)笑說不出話來,只是搖頭。
“賤下不用作正君,做個側(cè)君……或是、或是個奴,都是可以的?!彼琅f不肯放手,忽而抬起右側(cè)的手臂,自己撩開袖子,露出了那貞潔印子來:“妻主,賤下的印子還在……”
東風(fēng)笑咬牙,半晌,瞧著他可憐兮兮的模樣,擠出幾個字:“我是外界之人,要回去的?!?
烈瀾眸光一閃,依舊拽著她:“那賤下便隨著妻主回去……”
東風(fēng)笑抬眸瞧了瞧他,只是搖搖頭,索性咬了咬牙,回過身去,甩開他的手臂,舉步便跑出了這屋子。
烈瀾一愣,眸光一閃,面上卻無哀戚之色,他身子一翻仰在榻上,一手拿著那短匕,一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玉佩,微微瞇起眼睛來瞧著,忽而唇角一揚——這兩個物什上的標(biāo)識分外相似,并且,還有那標(biāo)識下的兩個字——血纓。
若是他隨著她出去,是不是便能尋到父親?
東風(fēng)笑幾步?jīng)_到門外,四下環(huán)顧,腦中回想著來時的路徑,如今這宮中分外詭異,她只想著快些帶著玉辭回去。
只是走了幾步,便隱隱地聽見了琴聲。
這琴聲不是玉辭平日里彈的琴聲,昔日的寧靜恬然,如今的卻滿是殺機,聽來心口一窒。
不知是不是他彈的,卻是心道不妙,東風(fēng)笑加快了腳步,輕功也用起,在屋檐上飛躍,一路沖到了那院落門口。
卻只聽‘嘣——’的一聲,便是斷弦之音。
東風(fēng)笑身形一顫,一攥血纓槍,飛身便沖了進去,卻見院落中,許多人圍在那門前,皆是手持兵刃,那房門四下敞開,只聽此時,屋內(nèi),一個女聲擲地有聲:“上,抓住他!”
喊話之人正是烈伽兒,此言一出,那周遭虎背熊腰的女子皆是撲上前去。
忽而,只聽‘剎——’的一聲,烈伽兒只見血光一閃,再回過神來,卻見沖在前面的幾個仆從已然各自斷掉了一條伸出去的手臂,一柄血纓槍冷冷前指,直對她胸前。
烈伽兒一愣,身形顫著后退幾步,東風(fēng)笑眼中的寒光讓她周身發(fā)毛。
東風(fēng)笑一手持槍,一手拽住玉辭的手臂,她回過頭去瞧著那琴板上的血跡,還有他蒼白如紙的臉,狠狠咬了牙——今日之事,便是一個早已設(shè)好的局!
可笑她懵懵懂懂,終究是一頭撞了進去!
“美人兒……”她扶住玉辭低聲叫著,此番狀況連全名都叫不得。
玉辭的長發(fā)垂下,東風(fēng)笑瞧不見他的眼,只能瞧見他揚了揚唇角:“不妨事?!?
方才他強撐著,將殘留的一點點內(nèi)力輸入琴聲中,才能阻擋這么多天生怪力,氣勢洶洶的人,東風(fēng)笑看著那斷掉的弦,兀自咬唇,如今周遭有這般多的人,個個虎背熊腰,一會兒,也許還會出現(xiàn)更多人手,到時候,便是動用內(nèi)力,恐怕也是捉襟見肘。
如今最為可靠的辦法,便是擒賊先擒王!
東風(fēng)笑放開玉辭去,驟然立起身來,旁人只覺一陣疾風(fēng)掠過,轉(zhuǎn)瞬間,只聽‘砰!’的一聲巨響,又是一陣風(fēng)聲,回過神來,便見東風(fēng)笑已然一手扼住烈伽兒的頸項,將她狠狠摁在墻上,手指竟在墻上摁得下凹,另一手執(zhí)著血纓槍,牢牢護住玉辭。
烈伽兒喘不過氣來,已是面色青紫,抬著兩個手臂死死地掰著東風(fēng)笑扼住她頸項的手,可東風(fēng)笑扼住她本就不是靠力量,而是靠內(nèi)力的催動,一來二去,皆是徒勞。
身旁一眾仆從皆是癡愣,卻聽東風(fēng)笑冷哼一聲:“誰再上前一步,我便殺了她?!?
烈伽兒支支吾吾,面容分外痛苦,東風(fēng)笑卻只是冷哼。
“北閣下,請您冷靜一下……伽兒乃是城中世女,您若是傷了她……”
東風(fēng)笑冷哼:“事已至此,你們城主對我早有料理,傷她又能如何,便是我手腕一抖殺了她,又能如何?”
這屋中僵持著,忽而只聽門外一聲斷喝:“夠了!都讓開!”
眾人聞聲回過頭去,卻見正是城主烈漢秋,面色不懌,帶著人手,洶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