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滾開!”楊毓嘶聲力竭的大吼著。
:“他答應我的!”
:“我赤甲軍兩萬將士都聽得清清楚楚!”
:“白頭偕老!”
:“白頭偕老!”
:“不好!”謝度看著楊毓血紅的眼睛,喊道:“她,她,她...”
“她”了好幾個,眾人紛紛看向楊毓。
她分明唇角含著笑意,卻萬念俱灰的模樣,著實嚇人,這是精神瀕臨崩潰了。
謝元清微微蹙眉,以手為刀,砍在她脖頸上。
楊毓身子一顫,軟了下去。
據《晉履》記載:晉,建成二年,十二月初五,晉二十萬軍士于淝水一帶,對陣前秦五十萬大軍。瑯琊王靖之,設“雙葫陣”大破胡兒,同日,戰(zhàn)死沙場。晉人從容應對,臨危不亂,君臣齊心,士卒精粹,終以少勝多。
苻洪一死,北方再次陷入一片戰(zhàn)亂,原前秦兗州刺史姚萇,帶領麾下十萬兵馬,占前秦稱帝。
恰在此時,巴蜀傳來戰(zhàn)報,慕容嚳乘赤甲軍和北府軍抵抗苻洪之際,迅速出兵,一路攻來,王謬之死守武都不降。
東西兩府軍分成兩路圍攻姚萇,北府軍和赤甲軍再次起行趕回巴蜀支援,鐵焰軍留守淝水,鏟除殘余的胡人小部和苻洪余下的殘兵。
裴良守在岸邊是自己要求的,他想一邊掃蕩余寇,一邊尋找王靖之。
王靖之失蹤的第十五日,黎仲在淝水下游找到了他早已泡的浮腫的尸身。
謝安一如往日安坐謝府前廳會客,窗外飄著一點薄雪,將金陵城的柔美更添風姿,軍報傳來之時,黑子落下。
王濛笑著落下白字:“淝水戰(zhàn)果如何?”
謝安提子落案,習慣性的擤了擤鼻子,用端美的洛陽腔,緩緩的笑道:“小兒輩大破胡人。”
王濛瞬間怔住,眼淚盈滿眼眶,欣喜帶著怒嗔道:“你這廝,真真喜怒不寄于顏,惱人的很!”說著,也來不及將鞋穿好,就那么倒穿著鞋履跑出門去。
:“謝公,前線傳來消息。”下仆第二次跑進門來。
謝安笑意盈面,舒展寬袖,朗然接過了小箋。
他的表情,一點點凝滯住,緊接著,似乎全身都僵直住了。
:“靖,靖之...”他眸光閃爍著,雙手微微顫抖,小箋滑落在地上。
當王靖之斬殺前秦建南帝,命喪淝水的消息傳回金陵時,頓時間,不論朝野還是民間引發(fā)了巨大的震動。
司馬桐跌坐在金光閃閃的皇位上,神情萎靡,低低的問:“消息屬實嗎?”
阿福跪在原地,面容悲切:“王司空的尸體已經運回金陵。”
司馬桐本以為王靖之死了他會很輕松,卻沒想到心情如此復雜。
他是為國家而死的。
他是為自己而死的。
想起前幾日,葛家傳來消息,王靖之已經體弱的不能坐直了。
:“拖著這副身子上什么戰(zhàn)場!”
他怒吼一聲,心中空落落的,這難道不是他希望的嗎?
不是嗎?
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怕他,還是敬他了。
王晞之木然的坐在王家堂前,謝安眸光不忍的安慰:“王公,莫要傷身。”
短短兩年,幼子和最出色的嫡孫相繼離世,老人頭發(fā)瞬間花白了,腰背沒有佝僂一分,朗然的道:“靖之為國而不祿,乃是我瑯琊王氏的榮耀。”
下晌,宮里傳來圣:追封王靖之為一品護國公,以王侯規(guī)制下葬入殮。
王靖之出殯那日,無數的士人庶民紛紛跟著哭喪。金陵城中到處是悲傷的氣氛,這是發(fā)自民心的舉國同喪。
支道游遠在深山佛堂,聽聞王靖之不祿,不顧數九寒天,赤腳跑到金陵城中,連腳下早已血跡斑斑也不知。
終于趕在下葬之前來到了他的墓前。
:“王君!”
他大吼一聲,接著,暈倒在他的墳前。
劉倫悲切的坐在不遠處的山崗上,遙望著那座新墳前的種種,一時語塞,迎著寒風灌了一大口酒。
嵇夜愴然涕下,道:“往日最不喜他心思深沉,我卻敬佩他的風骨。”
阮宗微微搖搖頭,緩緩的收回目光,只覺得眼眸酸澀:“憶起往昔,他獨坐白鷺洲,執(zhí)著麈塵侃侃而談的模樣還在眼前,他,還這么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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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的尸體是泡在江水后多日才尋到的。
那個一貫著素白錦袍的少年,從來都那么纖塵不染。想到此處,更加難以釋懷。
......
他出生在士族最鼎盛的瑯琊王氏,他在最年少輕狂的年紀選擇隨軍。
鐵焰軍四載,他用自己的才智謀略無數次大敗胡人。
回歸金陵,官拜三公之一。
他風流不羈,清高自持。他玄儒雙通,遠見卓識。他談辯玄理,辭藻弘麗。他容止俊美,被晉人譽為“玉樹蘭芝”。
他燃燒著自己最后的生命,與謝安將天下這盤棋局重新規(guī)整。
當國家復興就在眼前之際,天下即將歸一之時,他用最后一點力量,斬殺了前秦建南帝。
他不在了,卻又永遠刻在晉人的心中。
當楊毓再次張開雙眼之時,置身溫暖的船艙里。
鼻尖一陣熟悉的馨香,她抬眼看去,是一爐正燃著的熏香。
“幽篁醒夢”
她雙眼一酸,眼淚順著側臉的弧線,滑落。
:“樂宣君。”
初一冰涼的聲線今日有些暖意。
他端著一個白瓷碗,緩緩走了過來:“把湯藥喝了吧。”
楊毓流著眼淚,唇間輕笑著道:“找到他了嗎?”
初一一怔,搖搖頭。
楊毓面色一僵:“他一定得救了,他不會死,對不對?”
想來,現在金陵王氏祠堂,該是已經擺上了他的牌位。
初一卻點頭道:“是,郎君不會死。”
楊毓端起湯藥,眼淚不可抑制的落在碗中,忍著喉間的酸澀,一飲而盡:“快去將慕容嚳殺了,我得去找他。”
初一接過碗,道:“醫(yī)女一會來給樂宣君背上換藥。”
:“好。”
初一開門又關門,將那假裝出來的希望關在里面。
謝元清似正好路過船艙,問道:“她怎么樣?”
初一微微蹙眉道:“我家樂宣君如何與謝將軍無關。”說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