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夕照深巷,墨車玄端紙燈,淮水煙波繚繞。
江風(fēng)兮兮,天人相隔永訣。
:“楊將軍,我代靖之來迎親!”
王氏仆從分別駕著左右兩輛車子,下仆手執(zhí)明亮的燈籠走在前頭,王謬之懷抱著王靖之的牌位,下車上前。
楊秀身著茜色錦衣,朗然施禮道:“多謝。”
王氏派族長來代他迎親,這樣的規(guī)制可是絕無僅有的。
楊毓身著霞光,素白的手攥著大紅的花球走來,微微俯身行禮:“王將軍。”
王謬之眼睛一酸,微微點頭:“上車吧。”
祺硯扶著她的手臂,滿含著不舍:“女郎!”
:“莫哭,甚丑。”
祺硯嗚咽著,重逢拉過她的手,拍著她的肩膀安慰。
她安然坐在車中,接過了王謬之手中的牌位,緊緊擁在懷中:“靖之,我終于能嫁給你了。”
孔夫人作為女師,側(cè)坐在旁邊,淚眼婆娑。
王謬之親自駕著車,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自淮水北岸駛向南岸。
沿途士族車馬相送,庶民們也不住的一邊抹淚一邊徐徐的跟隨著。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士人道:“周禮有云:“禁遷葬與嫁殤者。”這王氏怎敢仗勢欺人!樂宣君可是士族啊!”
一青年士人道:“樂宣君自請圣旨,嫁與王司空為妻,你不知道,莫要詆毀!”
:“她早在出家為先帝修道之前,便與王司空心意相通。竹山兩載,斬殺胡人無數(shù),已然將先帝超度成仙,現(xiàn)下還俗,不計王司空不祿,仍愿嫁與他。”一個老嫗絮絮的將前因后果講來。
老士人悵然點頭道:“原來如此。”
:“鳴鑼!”
王氏下仆高喊道。
一聲震耳欲聾的鳴鑼聲響起,霎時間,四周響起劃破長空的聲音,緊接著,無數(shù)的火樹銀花升上半空,炸裂開來。
楊毓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眼前的煙花,迷了她的眼。
:“王靖之。”她眸光轉(zhuǎn)了轉(zhuǎn),小手撫上胸口,不住的調(diào)整著紊亂的呼吸。
:“阿毓,怎么了?”孔夫人拉住她的手。
:“他!他!”楊毓連說了兩個他字,雙眼通紅,眼淚撲簌簌的流下來。
:“無事。”她遙遙頭,燦然而笑。
:“停車。”她輕聲喚道。
王謬之不明所以,勒緊馬韁,墨車緩緩的停了下來。
她輕快的跳下馬車,初一與初五正跟在送嫁隊伍中間,突見楊毓下車,二人迎上前來。
楊毓眸光看著初一道:“自回金陵,你可見過初二?”
初一微微一怔,冷峻的神情有些不可思議的松動,唇邊微微挑起:“未曾見過。”
這個答案,正迎合了她的心,似松了一口氣,又似乎在笑。
:“初二與你是雙生子,你們兄弟若是同在金陵,會不見面?”
初一微信微挑:“否。”
是吧?不會!
所以,初二根本沒有回到金陵!
她抬眼看著絡(luò)繹不絕的焰火炸開,眸中含著淚,笑的凄愴,笑的開懷,笑的讓人心痛。
:“女郎。”初五有些怕了,這,這是瘋了嗎?
小手撫上貼在胸口的環(huán)佩,她后悔了!
她閉著雙眼,身子一軟,靠在馬車邊,眸中的淚奪眶而出。誰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哭些什么。
王謬之見此處的人越聚越多,趕緊下了車,詢問道:“阿毓,莫哭,這就到府中了。”
楊毓恨恨的抹了一把眼淚,看著漫天的焰火道:“誰讓你們放的焰火?”
王謬之沒想到,她居然問起這件事,道:“是祖父,祖父說怕你難過,所以放些焰火熱鬧一番。”
楊毓微微點頭,直到此時才想起要告知她一聲?
原來,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
五光十色的煙花映照著人們的臉頰,淮水倒影著五彩斑斕的虹彩狂舞。眾人唏噓,當(dāng)年迎娶郗氏女郎可沒有這樣的場面啊!
任由天際璀璨,耳邊熙熙攘攘,車馬如流,他一如往昔的溫柔篤定,邁著沉穩(wěn)優(yōu)雅的步調(diào)向自己走來。
:“阿毓,你怎么了?”王謬之有些焦急了,這任由新嫁娘在路上哭泣,傳出去成了什么事了。
楊毓眼前的他,消失殆盡。輕舒一口氣,站起身來,目光中迸發(fā)出生的喜悅。
:“走吧。”
:“好,好。”王謬之忙不迭的喚來婢女,攙扶著她,上了馬車。
她側(cè)目看看扔在車中的靈位,略帶不屑的笑了,卻還是撿起來,抱在了懷中。
:“阿毓,你方才是怎么了?”孔夫人不禁問道。
楊毓搖搖頭道:“欣喜不已,情難自禁,不愿隱藏著,索性就痛哭一場。”
孔夫人輕笑一聲,拍拍她的手背:“乖孩子。”
到達北岸烏衣巷口,無數(shù)的士人車馬來往,人頭攢動,王晞之與謝安站在人前,二人神色郎朗,看不出喜悲,互相拱手行了個禮,走上前來。
:“阿毓!進門吧!”
楊毓看著王晞之,笑著點頭,眾目睽睽之下,懷抱著牌位而神色如常。
:“這便是是楊氏阿毓啊!”王碧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葛仙公點頭道:“是她,就是她。”
王碧微微搖頭道:“如此瑰姿艷逸,氣度風(fēng)華,難怪靖之在世時如此傾慕。”她輕嘆一口氣,略有些惋惜,卻走上前,先對孔夫人行禮,謝過女師相送,然后拉過楊毓的手臂,輕聲道:“侄媳,跟姑母進門。”
:“多謝姑母。”楊毓端莊的行個禮,隨著王碧進門。
:“皇上駕到!”
:“太后駕到!”
隔著門廊,一個略微尖細(xì)的男聲響起。
眾人紛紛跪地迎駕,阿桐,他還是來了。
一隊恢弘氣勢的依仗慢條斯理的進門來,楊毓垂著眸,心如止水。
一雙明黃色的方頭錦履映入眼簾,司馬桐目光復(fù)雜的看著她,這一身大紅的嫁衣,刺得他雙眼酸澀。
:“阿姐,起來。”他的聲音柔和,雙手扶起她的雙臂。
楊毓側(cè)目看看跪了一地的王氏宗親,微微搖頭,道:“回稟陛下,阿毓將是王氏婦,不敢獨立其中。”
王碧暗贊了一聲好姑娘。
司馬桐雙手頓了一頓,閉目一瞬,聲音中有些難掩的苦澀:“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