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冷風吹過,楊毓渾身打了個冷戰,腦海中的思緒漸漸抽離。
她凝眸看向身側的王靖之,唇角揚起不合時宜的笑容。
王靖之忽覺得身側的人有些不對,轉眸看向楊毓,報以安心的笑容。
徐茂道:“不知九江王為人如何,是否借的到兵?”
曲城主面色頓了一頓,笑著看向楊毓,朗聲道:“若是尋常人,想來是借不到的。”
楊毓眸光微微一頓,看向曲城主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只一瞬間,她又看向身邊的王靖之。
:“哦?”徐茂略有些急道:“這等時候城主還要賣關子?”
曲城主悄悄的瞥了王靖之一眼,笑著道:“借不借得到尚且難說,自邛城到九江城即便快馬加鞭尚需三個時辰,這一來一回,最少要六個時辰,現下,我等還有六個時辰?”
王靖之慢條斯理的道:“六個時辰,撐得到。”
曲城主頓了一頓,看向楊毓道:“九江王自詡琴家,若想借到兵,還需王君這位琴仙卿卿出馬方能成事。”
王靖之頓了頓,眸光透出森森寒意看向曲城主道:“城主要我這婦人去借兵?”他面色染上一分微紅,指著楊毓,對曲城主道:“在座數名丈夫,城主要一未出嫁的小姑子去借兵?”
樊明首先起身道:“若是非要如此,我寧愿自絕于此!”
楊固塵微微動動唇角,復起身道:“九江王確實自詡琴家,天下又有何人不知他好色如狼?城主是要陷我等于不義啊!”
這是楊固塵第一次,站出來替楊毓說話。
楊毓眸光微微抬起,看向激動的面紅耳赤的楊固塵。
數名士人起身,幾乎要拂袖而去。
正在此時,楊毓微微一笑,目光看向曲城主道:“城主為大義舍小名,阿毓卻被舍棄,如此說來,我倒不知該敬佩還是該怨恨了。”
曲城主面色羞紅,唇間微微動了動,道:“女郎,是曲湯之錯,請女郎去借兵只是曲某一時口快,女郎萬勿見怪。”說著他眼角悄悄的掃過王靖之冰寒的面容。
楊毓抿抿唇,微微搖搖頭道:“若阿毓除卻閑坐,還有些用處。”楊毓的話停頓住了。
與此同時,所有人都聽出楊毓的話,似乎意有所指,眾人的目光紛紛驚訝的看向楊毓。
楊毓卻一直低著頭,毫無察覺一般,接著道:“我倒是愿意一試。”
她的聲音清亮如碎玉,如雨打芭蕉,叫人心神一顫。
:“胡鬧!”王靖之聲音如同玉打冰鑿,帶著濃濃的寵溺,似楊毓就是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目光柔和的瞅著她,暗自抓住了楊毓的小手。:“莫要說笑。”王靖之眼睛看向楊毓,帶著一絲威脅。
那雙骨節勻稱略微冰涼的手包裹著楊毓豐腴溫暖的小手,讓她心間一暖,他不愿舍棄她,饒是今日這樣危急的情況,仍不許她涉險。
楊毓微微一笑,對王靖之道:“都言這天下是男兒的天下,可值此亂世,你我皆是離亂之人。阿毓與諸君同為大晉子民,今日有我用武之地,我與諸君又有何分別?”她下一瞬,察覺到眼前之人的目光冰冷的似冰似寒。
楊毓緩緩挺直腰背,如松如竹的身姿清冷自持。
她亦是用冰寒的目光看向王靖之道:“郎君不信阿毓?”
王靖之一愣,微微揚起唇角,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那雙深邃而澄澈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楊毓,低低的在楊毓耳邊道:“卿卿逾發大膽了,遙記得當日在聊城,你可是連正眼也不敢瞧我,今日卻已經敢在眾人面前言之鑿鑿反駁與我。”說著,他的笑容逾發濃厚了。
楊毓微微偏過頭,看著那雙眼睛,亦是揚起唇角,笑的張揚,毫不退卻的道:“郎君恫嚇于我,阿毓卻不知為何,絲毫不懼呢?”
二人身體靠的極近,笑容皆是開懷,在外人看來是打情罵俏的模樣,唯有靠在二人兩側的楊固塵與樊明,將二人耳語之言聽的清楚,這你來我往之間,使他倆怔了又怔。
王靖之一挑眉,悠悠的道:“你若執意要去,我唯有讓你入眠少時。”說著,他輕輕抬起右手,溫柔的撫弄她的秀發。
楊毓偏偏頭,躲開了他的手道:“郎君忘了,阿毓自小習武。”她一反手,捉住王靖之的右手,二人雙手握在一起,楊毓接著道:“郎君難道不能信我一次?”
她的神情慎重,再無一絲笑意。
王靖之微微蹙眉,柔聲道:“我怎能眼看著你涉險。”
楊毓輕輕搖頭,那雙流光溢彩的雙眸全是堅定與自信,她微微勾起唇角,笑著道:“尚不知,究竟是誰的險。”
楊毓面容欺霜賽雪,神色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朗聲對眾人道:“我楊氏阿毓,出身弘農楊氏,阿翁楊氏道禺陣亡之時官居五品虎賁中郎將。”
她說,她是出身士族之女,是忠良之后,自信可以做到。
王靖之微微動容,看向楊毓,眸光自冰寒變得逐漸柔和,他緩緩伸出手,撫在楊毓頭頂,順著柔軟的發絲撫到發梢。
他緩緩的道:“何必?”
楊毓揚唇而笑道:“為國,為家,為邛城百姓家園不受胡人侵襲。”楊毓目光柔情的看著他。
王靖之眸光閃爍著,燦如星辰的雙眸隱含著難以言說的愛憐,他一甩寬袖,對外間喊道:“初一。”
只見不知自何處閃出一襲淡藍身影,那人身形俊挺,一身疏朗之色,面色冷峻如山,他自外間走進來,只不過一瞬間的事,眾人甚至未看清他的步履,已見他立在王靖之面前,雙手抱拳道:“郎君。”
王靖之嚴色道:“保護女郎,若九江王欲行不軌。”他停了停,未說下去。在座眾人卻都知曉那下半句話的意思,王靖之為保楊毓平安,竟下令殺了今上分封的王侯!
初一未有一瞬停滯,冷聲道:“是。”
徐茂有些急道:“靖之,這是你護身之衛中劍術最佳者,怎能離你身側!”
王靖之微微皺眉,冷聲道:“我的人如何用,徐公也想管上一管?”
徐茂跟隨王靖之三年,從未受到這等冷語,他愣了愣,微微低下頭道:“郎君之安危自是不需我管,若郎君真受危險,徐茂大不了擋在郎君身前。”
王靖之抿抿唇道:“徐公過矣。”
徐茂一甩袖,立在一邊。
王靖之眸光又看向楊毓道:“初一可護你周全,若是借不到便去江邊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