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抿著唇唇上笑著,眼中卻無絲毫笑意,道:“的確寒舍。”說完他踏著翩飛風雅的步子,慢條斯理的徑自走到首座,安然坐下。
城主一笑,有些尷尬轉身對王凝之拱手施禮道:“王君所言有理。”
遂安排王靖之坐在王凝之旁邊,裴良雖身居高位,卻是寒門出身,坐于二位。
樊明等文士見幾位主要人物落座,這才紛紛坐于下首。
楊毓看著樊明身后身形瘦弱的青年文士,不禁挑挑眉。
楊固塵。
她垂下頭,思索片刻,抿唇而笑。
笙樂逐漸響起,下仆們紛紛為客人斟滿酒杯。城主作為主人,掀起衣角,對裴良和王靖之道:“此次鐵焰軍不但保聊城安然無恙,且乘機奪回南陽寶地,在下替兩城百姓謝過裴將軍,王君。”
酒杯剛剛提起,王凝之慵懶的靠在軟榻上,一雙薄唇微微勾起,眼神黠蹙的對城主道:“說得好聽,有人一杯酒,敬二人?”
城主牽起嘴角,又是臉色一紅道:“是我疏忽了。”說著正色,對王凝之拱手施禮,神色慎之又重道:“王君遠道而來,這第一杯酒,理當敬您才是。”說著雙手托著酒杯,額間已是冷汗殷殷。
王凝之唇角始終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自鼻尖發出一聲滿意的輕哼:“嗯。”
楊毓微微頷首,唇間輕笑,這城主真是個玲瓏剔透之人,單憑王凝之一句話,一個表情,便明白內里乾坤。
:“來,諸君舉杯,共敬王君。”城主揚聲笑道。
眾人紛紛舉杯:“敬王君!”
眾人一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至此,這場宴會才算是開始了,在座之人或是士族公卿,或是文士大將,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滿室風流,推杯換盞、酒過三巡。
美妙悅耳的音樂聲響起,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身著大紅的舞衣,面上敷紗,踩著翩然的舞步,姿態婀娜多姿的進了門。
她赤著潔白的玉足,腳踏在羊毛地毯上。腰肢一扭背過身去,伸出手臂,露出一截霜腕。珠纓旋轉星宿搖,花蔓抖擻龍蛇動。
如此風騷入骨,美則美矣,在這滿堂士人眼中,卻顯得俗媚不堪。
城主微微皺眉,看著下面舞衣著露骨的女子,悄悄叫來身邊的下仆。
一曲結束,堂外走進一個青年士人,他面容秀雅,一雙溫柔的眼中散發著陰惻惻的光。
城主一見此人,眼中露出一絲難掩的厭煩,不禁出言道:“盧柬,今日宴飲我并未給貴府發出請柬。”
:“諸公有禮。”盧柬略施一禮,便站在舞姬前頭,對裴良道:“盧柬替聊城百姓謝過裴將軍,此舞姬身姿窈窕柔軟,柬愿獻給將軍,祝將軍今夜暖玉溫香。”說著他微微抬頭,看向裴良的表情,眼中竟完全沒有看過城主越來越難看的表情。
舞姬身體微微顫抖,只低著頭,沒有一絲言語。
:“即是人家好意,裴良你就收下吧。”王凝之笑意盈盈的道,滿臉的樂見其成。
裴良眼角瞥過楊毓,卻沒有等來絲毫回應,楊毓就那樣端莊的坐在帷幕中,透過朦朧的帷幕,裴良看見她連動也未動一下。他微微揚起唇角,她竟這般大方,接著收回目光。雖然看見楊毓沒有出言阻止,讓裴良覺得楊毓是個謹守婦德的女子。但是,他內心深處卻隱隱的有些不舒服,他還未娶她,便收下別的女人,她真的毫不在意嗎?
桓七郎卻道:“到底是何方美人,讓盧家二郎如此珍之重之?還不取下面紗,叫我等也觀一觀?”
盧柬面露難色,掃視了一眼堂中眾人,最后,前方那一盞帷幕吸引了他的目光,那帷幕中的身影柔情綽態,與他心中念著的那人如出一轍,盧柬微微愣了愣。
:“可是因這女郎甚丑,才戴上面紗?”桓七郎眼看著盧柬那雙眼緊盯著楊毓所在的帷幕,唇角勾著笑意,語氣卻冒著森森寒氣。
面戴面紗的女子一聽桓七郎此話,她伸出一只白嫩嬌美的小手,輕輕的將面紗取下。
面紗落下那一瞬,楊毓微微一驚,轉眼間,又恢復如常:“楊蓉。”楊毓口中念道。
桓七郎耳尖,聽見這個名字,他覺得有些熟悉,復又看了那女子幾眼。低頭微微思索一瞬,接著,他唇邊揚起更加深切又鄙夷的笑容道:“盧家二郎,你送來這舞姬,原是楊公家的庶女,且已為你產下一子,你盧家竟落魄至廝,將自家貴妾送與他人?此事楊公可知曉?”
盧柬一愣,怎么也想不出,桓七郎那樣身份的人,怎會知道楊蓉呢?
他卻忘了,那日楊姝以王靖之和裴良的名義,請全聊城的士族子弟到楊家別院,桓七郎見過楊蓉又有什么奇怪的?況且那盧楊兩家的事,已經被李家茶館講了又講,想不知曉也難啊!
裴良臉色鐵青,不發一言。高坐在上的城主見狀,原本的神色朗朗變得有些陰霾,他一雙眼射精光,怒道:“快來人,將這無恥小人打將出去!”
:“是!”眾仆聽令,趕緊將二人趕出門去。
王凝之那似笑非笑的眼看向盧柬,慢條斯理的道:“真真斯文敗類,見過將妾送人的,卻從未見過將自家孩兒生母也送人的。”
桓七郎隔著帷幕小聲對楊毓道:“你道這王氏族長性情如何?”說著揶挪一笑。
楊毓亦是抿唇道:“非同凡響。”
:“哈哈哈......”桓七郎笑道:“你總是言簡意賅、妙語連珠。”
這是,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卿卿與桓七郎相談甚歡啊。”
眾人皆是一愣。
王凝之狐疑的看著楊毓的帷幕,調笑著轉頭對王靖之道:“你在聊城有了卿卿?”
裴良雙目露出難掩的怒氣,出言道:“那是楊氏阿毓,并未出嫁的小姑。”
王凝之一挑眉:“哦?”他緩緩起身,自悠悠的行至楊毓的帷幕面前,他回頭看了眉眼清冷如舊的王靖之,又看了有些慌亂的裴良,低低一笑,居高臨下的對楊毓道:“你一女郎,也配坐如此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