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明側目看了看邱永,又看向阿伊面帶笑意,再看楊毓正在一旁翻看軍冊與賬本。
:“快到冬日了,樊公,這幾****去礦上看看,那礦分明豐厚,開采的卻也未免太慢,照這般下去,我軍幾乎入不敷出爾。”
:“君是否與我一同去看?”
楊毓微微想了想,看向阿伊:“阿伊,我?guī)闳サV上看看?”
阿伊剛要回答,邱永道:“礦上到底危險,明日我陪著阿伊郎君去莊戶上看看,若是能購些粉芋回來,再到沅水邊,帶一條肥美的鯪魚回來,撒上些赤豆,那一鍋湯可鮮美至極,待君與樊公回來,正好嘗上一碗鮮味。”
楊毓瞇著眼笑道:“阿伊,好么?”
阿伊點點頭:“好。”
次日一早,楊毓與樊明坐車去向了南郊鐵礦上。
令人萬萬未想到的是,楊毓到達之時,竟然坐了一地的閑人。
他們吃茶聊天,好不熱鬧。
楊毓當即沉了臉道:“我好心給他們豐厚報酬,他們卻反而這般對我,你說,我是否很愚鈍?”
樊明道:“就為了多領工錢,便如此懈怠慢工,也真是虧他們想得到。”
楊毓輕哼一聲,自下了車,緩緩的行到一邊,一工頭模樣的大漢突見楊毓前來,雖然有些奇怪,卻并不認識,端看著楊毓風度不凡,不自覺的自慚形穢,局促的道:“敢問貴人是何人,怎么來到這污臟之地,若是臟了車輪,豈非不美?”
說的話,看得出此人識得字的。
楊毓也不在意榻上臟,直接坐了下來:“這些人平日便是這般上工的?”
那人心下一沉,只能硬著頭皮道:“也并非****如此,只是近日天熱。”
:“哦。”楊毓笑著道:“原來近乎入冬,天卻熱了?我在竹山縣并不覺得熱,早晚也需添衣了,你們都在何處?”
都在哪?
我在竹山,最近有些冷了,你們在哪!
楊毓雖然笑著,但,任誰都能感覺到她的怒氣。
那人眸光微微流轉道:“小人只是個監(jiān)工,這些人都是吳里正帶來的,與吳里正有親戚,小人更是不敢讓他們干活。”
楊毓低低的笑了笑:“去喚你們吳里正來,就說,樂宣君等他。”
這名號一說出來,那人身子一個不穩(wěn),分明是個大漢,卻嚇得臉色蒼白。
:“是,是,小人這就去。”說著,那人也不假手于人,甩腿飛奔。
祺硯送上剛烹好的茶湯,樊明索性也就坐在了楊毓對面,二人徐徐的飲著茶,等著人回來。
且說那大漢,跑了半柱香的時間,終于到了村中。
:“吳里正!吳里正!”
吳里正正在家中筆記賬冊,咋舌不悅道:“叫甚!”
大漢沖進門來:“吳里正,樂宣君來礦上了!”
那吳里正一怔,手中的算籌掉在了榻上:“她怎么來了?”
大漢搖搖頭。
吳里正也顧不上換衣,匆忙穿著兩只不一樣的鞋跑出門外。
郊外的風總要比城里冷上幾分,風吹過樹葉,簌簌的落下葉子來。
祺硯趕緊拿出一件青色的薄披風,搭在楊毓肩上。楊毓攏攏身上的披肩,看著一旁垂著頭不敢看楊毓的眾人笑了:“你們是因懈工不敢看我?”
一個老叟道:“樂宣君容色太。”他頓了頓,忽覺的“美”亦或往常說的那些詞語,不能形容楊毓,直不住的垂頭,搖著頭道:“若能多學些贊譽之語,也不至于形容不出。”
一青年道:“發(fā)如絲錦,面如芙蓉,眸如燦星,世間萬物,匹不上樂宣君之容止。”他停住了贊美之詞,搖搖頭,道:“我哪見過絲錦?那絲錦再華美也是死物,又哪能比樂宣君的發(fā)絲柔美?”
樊明笑道:“君看,君之美,令庶民忘卻害怕,惟剩自慚形穢。”
吳里正姍姍來遲,楊毓與樊明已經飲了兩壺茶。
他看著一旁呆滯的看著楊毓的庶民,“撲騰”一聲,跪在了楊毓面前。
:“樂宣君饒命!”
楊毓瞇了瞇眼,笑的狡黠:“自說錯處。”
吳里正以頭觸地道:“濫用職權,將親人做工。為官不查,拖累了工期。”
這人倒是將楊毓的個性摸了個透,這般大義凜然的將話一說,將楊毓的怒氣消去了許多。
楊毓笑著,指著一旁鬢發(fā)斑白的老叟,道:“你說,這樣的老叟,你讓他來礦上領錢是小事,若一個不小心,被落石碰了,你不會后悔?”
吳里正這才知道楊毓究竟品德有多高貴,那是他這樣的小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他轉眸看著老叟道:“阿翁,兒不孝,為了錢財,竟將你置于危險之地。”
老叟連連搖頭,沖著楊毓跪了下來:“樂宣君,我家兒郎也是苦出身,好容易得了這差事,你大人大量,饒了他吧。”
楊毓實實在在的受了老叟一跪,道:“孝乃人之大善。莫待老父不再,空有仁孝之心,而追悔莫及。”
吳里正重重的點頭。
楊毓接著道:“將礦上所有年逾不惑之人,遣散回家。自今日起,每日,每人需采鐵三十斤,累計三日不能完成者,遣散。如遇病痛,需將醫(yī)者處方交至我府上,視病痛輕重最多可歇息三日。一旦被我發(fā)現(xiàn)作假,鞭笞十下,遣散。”她眸光看著眾工:“都聽清楚了?”
聲音清越而綿長,似碎玉般的動聽卻充滿了威儀。
眾人齊齊跪在地上:“是!”
她重新看向吳里正道:“你濫用職權,行自家方便,又為官不正,鞭笞三十下,若再犯,去官!”
:“多謝樂宣君!”吳里正本以為這一次定要丟了官的,鞭笞三十下,雖然痛,也很傷面子,至少,命是保下了,官也還在。
他老實的趴在地上,初一手執(zhí)鞭子,毫不留情的抽打在皮肉上。
鞭笞三十,聽起來很少,實際上,對這樣普通人來說可并不輕,更何況,執(zhí)行的是冷面的初一。
:“啊!”
:“啊!”
:“啊!”
一聲聲的痛呼與鞭子抽打在肉上的聲音響徹了山谷之中,一旁的老叟低低的哭泣著。打到地二十五下,吳里正背上已經血肉模糊,布衣被抽打成一縷縷的布條,合著鮮血觸目驚心。
吳里正眼睛一翻,暈死過去,臉上冷汗直流,青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