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有三日吧?!彼庵杏行┎唤?。
靜墨抿抿雙唇,揚起頭看向她,眉心微蹙道:“女郎昏迷了幾日,王氏郎君便陪了幾日。”她面色有些不忍,接著道:“那人,衣帶不解的在女郎身側整整三日??!”
楊毓眸光一閃,心間一痛,自鼻尖發出一聲:“恩。”
:“女郎!”祺硯忍不住插嘴道:“女郎太也無情,怎能剛一醒來,就將王氏靖之趕走,卻與桓七郎在帳中呆了許久!你可知外間都如何議論啊!你的名節便不要了?”
楊毓偏偏頭,靠在側壁,她閉目一瞬,復又張開雙眼,唇間發出一聲輕笑道:“你當我這名節還剩下多少?”
她自嘲的笑道:“在聊城,我被王靖之于眾目睽睽下喚為卿卿。又與他同室而處整整三日,無論是何原因,我這一生再不能嫁與他人爾?!彼抗饴云查_一瞬,笑著道:“我亦不想嫁與他人?!彼捻馇辶粒朊婷李伆朊婵刹溃岇o墨與祺硯看的心驚又心疼。
靜墨蹙著眉看著楊毓,二人分明近在咫尺,她卻似乎無法觸及楊毓一分。:“女郎對他有情,他對女郎有心,你又何必趕走他,就算得知你容貌已毀,他也未嫌棄半分?。 ?
楊毓的發絲被松散的束在身后,隨著她側目一邊,一縷烏黑柔軟的發絲垂到側臉,她的眸光帶傷,那股難以言說的憂傷,讓靜墨看的眼圈一紅。
:“女郎!”靜墨又心痛又心急的喊了一聲。
楊毓抿唇而笑,眸中的淚順著臉頰落下來。
:“你們張開雙眼看看,那是王靖之!那是芝蘭玉樹驚才艷絕,出身大晉第一士族的王靖之!他身側之婦能是個容顏盡毀,身份低微,卑微似塵埃之人嗎!”楊毓咬著下唇,只一瞬間,她伏倒在榻幾上,身體微微顫抖著,壓抑的,低低的啜泣聲傳進靜墨的耳中。
靜墨伸出手,撫在她身形華美的脊背:“女郎,是我錯,我不該戳你痛處,我只是,只是怕你錯過檀郎?。 ?
楊毓雙拳狠狠的握緊,眼淚溫熱味咸,她將流到唇邊的淚吞入喉中。
楊毓緩緩的起身,面上的淚痕尚在,她將脊背挺得直直的,似松似竹的挺拔。她抿抿唇,將喉頭的哽咽咽下腹中,面上帶著微笑:“我不能倒下,阿秀還未出頭,我是不會倒下的?!闭f著,她自唇角綻放出更加燦爛清艷的笑容。
:“女郎!”祺硯靜墨異口同聲的叫了一聲。
楊毓唇上揚著笑容,聲音抑揚頓挫的道:“何事?”
二人卻不知該說些什么,緩緩低下頭。
:“止行!”外頭的下仆高喊一聲,馬車漸漸的停了下來。
馬車外依舊是熱鬧喧囂,士人們淺酌淡飲淋漓酣暢,士族女郎郎君悠閑的坐在草地上風雅作對。陽光明媚,并未因誰的困苦難過而遮掩一分。
楊毓靜靜的坐于車中,不過一會兒,一串腳步聲停在馬車帷帳外。
:“阿毓,我在前頭坐的甚悶,可否上你的馬車?”車外的孔夫人被阿桐扶著胳膊,試探的道。
楊毓眸光微微慌亂了一刻,將手邊的帷帽戴在頭上:“好?!?
靜墨挑開簾幕,請孔夫人與阿桐上車,二人退出馬車。
“啪”!
三聲鞭響。
馬車悠悠上路,奔向南方。車外的天氣卻似稚童的臉色,剛晴了半日便隱隱有些昏暗。
孔夫人與阿桐此刻就坐在楊毓身側,孔夫人不提叫楊毓拿下帷帽,也絲毫不提那日的大火,便如什么也沒發生一般,陪著楊毓下棋,阿桐雖目露擔憂,卻也是一樣,抱著小東西,不住的逗著楊毓。
楊毓棋差,已經對弈良久,堪堪輸了十幾局,孔夫人面色疲倦,卻依舊笑著,楊毓看在眼里,心知孔夫人怕自己傷心,更加賣力的應和。
:“阿毓,都說你是琴家,這棋卻真真臭的驚人!”孔夫人掩著唇笑著。
楊毓抿唇道:“是,阿毓不善棋?!?
:“棋如人生,生死廝殺也百態叢生,無須過多計較?!笨追蛉嗽掍h一轉,手執黑子,輕輕在棋盤上一點,黑子落地,生生堵了楊毓白子的氣。
楊毓手執白子,似乎全心在棋盤上,低低道:“是?!?
:“有失必有得?!笨追蛉丝粗鴹钬梗囂降?。
:“是?!睏钬故致渥印?
接著她笑著看著棋盤道:“阿毓又輸了?!碧ы聪蚩追蛉?。
隔著朦朧的帷帽,看著楊毓笑著的樣子,孔夫人心里卻更加不安,她蹙著眉,拉著楊毓的手輕緩的道:“容貌雖重要,卻不是最重要的。阿毓清傲淡遠,但憑著才智與風神,便將世上小姑比下去,再說,若真尋到神醫葛仙公,并不是沒有希望復原的!”
:“是,夫人放心。”楊毓撫上孔夫人的手,卻突然覺得臉上痛入骨髓。手上不自主的用力攥了攥。
:“阿毓可是痛了?”阿桐滿心的擔憂,卻試探的道。
楊毓挑開簾幕,眼見著外面陽光顯得似有些晦暗,幾片烏云仿佛欺在不遠處的地平線上一般,看樣子要下一場大雨了。
:“我這傷口竟能預知天氣,若早些毀了容貌,指不定我也能借到東風。”楊毓口中調笑著。
帷帽下的臉,卻因疼痛而冒出虛汗,眉頭深鎖著。
:“止行!”外面一聲高喊,馬車停了下來。
靜墨飛快的下了馬車,來到楊毓車前,扶著孔夫人下了車,又接著楊毓。
楊毓緩步下車,眼前有一間野店,可供住宿,不禁輕笑道:“今日在此處歇息,夫人盡可安歇了?!?
:“是啊。”孔夫人擔憂的看著楊毓。
前頭眾位王靖之身邊的士人紛紛下馬下車,眼見著楊毓戴著帷帽,卻依舊一身風姿特秀,不由得驚嘆,卻只一轉眼的功夫,楊毓便進了店里,消失在眾人眼前。
:“阿毓,進去吧?!被钙呃尚χ^來,對著孔夫人拱手施禮,孔夫人點點頭。
桓秋容緩緩的自馬車上下來,看著楊毓遠去的衣袂喊道:“阿毓姐姐,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