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嘯林最近總是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兩隻眼皮蹦蹦跳跳地鬧個不停,“千萬別是要出什麼事情啊。”他喃喃自語著,煩躁地在房中來回踱著步子,杜月笙的話再次迴響在他耳邊,“蛟龍會來歷不簡單……上面是它的靠山……民政府對漢奸有意採取行動……”
“唉!別是自己跟口木人接觸的事情讓人知道了吧?”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藏在腰中的勃朗寧手槍,額頭的冷汗淋淋而下。
突然,房門被輕輕地敲了幾下,一個保鏢恭敬地手託一份名帖,走了進來,“老闆,有客人拜見!”
“他媽的,不是跟你們說了嘛,一律擋架,一律……”他不經意地掃了名帖一眼,登時愣住了,帖子上用標準的宋楷寫著幾個小字:口木村田株式會社駐上海理事:小林。
“小林?是他?”張嘯林緊張地望望左右,輕聲問道:“他、他在哪裡?”
“就在樓下的客廳等著!”
“還有別人沒有?”張嘯林抹著額頭的冷汗說道。
“沒有,只有他一個人!”
“快,快讓他進來!”張嘯林神色慌張地吩咐道:“別讓外人看到,千萬小心!”
保鏢轉身欲走,他又叮囑道:“其餘客人一律擋架,千萬不能讓人進來!”
時間不長,笑嘻嘻的小林在保鏢的引領下走了進來。看到張嘯林,他先是恭敬地鞠了一躬,“張老闆,好久不見,你身體可好?”
“好好好,快進來!”雖是在自己家中,張嘯林還是下意識地向門口張望了一番。
“朋友相見,張老闆不必如此小心吧。”小林看到了他的窘態,高聲笑道。
“唉!你是不知道,小林先生。”張嘯林嘆道:“現在形勢不同了。你沒看到嗎?到處都在反日,到處都在抵制日貨。我也是自身難保啊!唉!看著馮敬堯的下場,我就好像看到了我的明天。”說到這裡,他猛地一頓,“不行,以後我這裡你也要少來,不,不,不,你不能來了,不能來了……”
“哈哈……”小林張狂地笑道:“張老闆是上海的風雲人物,當初也是風裡雨裡走過來的。打打殺殺應當算是你的家常便飯吧,哈哈,怎麼如今反倒膽小如鼠了呢?”
“不是我膽小,實在是……唉——!”張嘯林長嘆一聲,將頭深深地埋在了膝下。
“張老闆,你的不要擔心,對你的憂慮我深表理解。現在中國上下抗日的呼聲很高,對我們口木人也非常排斥。不過你卻不必爲此過分憂慮,難道你沒發現這只不過是一些民間組織的非政府行爲嗎?”小林拍著他的肩膀安撫道。
“非政府行爲?”張嘯林無力地瞥了他一眼,搖頭道:“你不知道啊,你真的不知道。這裡面看似是民間的活動,可無處卻不晃動著政府的影子。”
“哦,難道張老闆發現了什麼嗎?不過據我們所知,貴國的蔣委員長是曾經在口木留學過的,對大口木帝國有一定的感情,他對民間的這些活動一向是不贊成的。”小林不解地說道。
“那也許是以前,現在不同了。在聲勢浩大的民衆面前,政府也會承受不住壓力的。”張嘯林軟綿綿地說道,在他腦中始終飄蕩著杜月笙的那番警告:“不能告訴別人,不能告訴別人……”
“那我就不明白了。”小林微笑道:“我記得就在7年前,哦,準確地說是1927年4月12日,同樣是在我們腳下的上海,也同樣是貴國的蔣委員長,哈,好像當時出手的還有你們青紅幫的徒子徒孫吧,近20萬的民衆暴動不也被平息了嗎?張老闆,不要自欺欺人了,民間的運動自古以來就沒有成功過,主動權都是掌握在政府手中。你們國家如此,我們國家如此,就連全世界都是這種規律!有了政權和軍隊,說話纔會算數!”
見張嘯林還緊皺著眉頭一言不發,他又神秘兮兮地解釋道:“張老闆,不要費神了。我再告訴你一個絕密情報:我國政府已經決定調整日華關係,緩和日益緊張的中日局勢。而且已經跟你們的民政府秘密做了初步接觸,嘿嘿,可喜的是,我們得到的答覆是肯定的!”
“什麼?”張嘯林的精神爲之一振,“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小林悠悠說道:“張老闆,這麼重大的事情我怎麼敢撒謊呢?我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千真萬確的!你也不想想,目前日中兩國形勢微妙,而這其中又是口木強於中國,其中的玄機值得讓人深思啊。”
“玄機?有什麼玄機?”張嘯林困惑地追問道。
小林沒有正面回答他的提問,而是不急不慢地從懷中掏出來一個牛皮紙信封,這正是開會的時候,近藤交給他的。
“看看這裡面是什麼?”他說道。
張嘯林盯著信封看了幾秒,緩緩地伸手打開,從裡面抽出兩張摺疊的紙來。他疑惑地擡頭看了小林一眼,在得到確定的答覆之後,猶豫地打開了上面的一張。
“啊?!”張嘯林驚異於紙上的內容,失聲驚叫道:“這、這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小林笑瞇瞇地指著紙上的內容說道:“這是我國駐上海領事親自簽發的,委任你爲大口木帝國在上海的商務代辦,全權負責帝國在上海的地方商業事務。”然後,他又信手打開另一張紙,“這份是東昇會社的股份認購書,我們將聘請你爲會社的常務董事,佔20%的股份,請你確認一下。”
“東昇會社?”張嘯林心中暗驚:所謂的東昇會社也就是口木政府投資的一家國有公司,是上海最大的一家口木公司,也就是口木政府在上海的總代辦。所有的駐上海的口木公司都唯他馬首是瞻,隱隱有口木商會的性質。先不說這家公司所擁有的資產已是一個天文數字,單說其影響力就等同於口木領事館!一旦自己接受了這份股份,那就意味著自己正式投靠了口木一方,但同時,自己所能獲得的利益也勢必將是一個不敢想象的天文數字。
望著擺在眼前的這兩張紙,張嘯林的心七上八下地翻騰著,一會兒想到的是巨大的財富,一會兒又彷彿看到了黑洞洞的槍口擺在自己眼前。他躊躇了。
“張老闆,不必擔心!”小林見他緊皺著眉頭,猶豫不決,於是開口說道:“你們中國有句古話:法不傳六耳。說的就是怕人多嘴雜,敗露了機密的事情。同樣,我們也不會不考慮到這一點。這兩份文件是我的上司近藤君親自交給我的,絕沒有傳到過第三個人手裡。也就是說,到目前爲止,只有你、我、近藤君知道。我的意思你的明白?”
“明白,明白!”張嘯林的眉頭略微地舒展開了一些,但他仍顧慮重重地說道:“既然你們考慮到我的安全,同意讓我隱藏身份,那麼你們到底要讓我做什麼呢?我又能作些什麼呢?”
“張老闆,這個就是你的外行了。”小林輕鬆地笑道:“你能隱藏住真實身份只會對我們有利,而不會辜負我們對你的期望。既然你能接受我們的條件,那我們也就是同一個戰壕裡的朋友了,有些事情也就不妨跟你直說了。我們需要你做的事情非常簡單,而且絕對在你的權利範圍之內,有了我們周密的佈置,相信沒有任何人會對你產生懷疑的。相反,絕大多數人還會認爲你是個堅定的愛國者!而同時,你獨霸上海灘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這不是你一向的夢想麼?”
“我能作些什麼?”此刻,張嘯林的雙眼已放射出興奮的光芒。
“我們首要對付的是蛟龍會!”
“什麼?蛟龍會?”張嘯林臉色微變,驚叫道:“蛟龍會可不是個簡單的幫會,他們身後的背景,你調查清楚了嗎?他們可是輕易動不得的。”
“哦,難道張老闆對他們有所瞭解?”小林不以爲然地說道:“蛟龍會雖然有些個好手,可他們的背景卻沒有什麼神秘的。他們的後臺不就是杜月笙嗎?”
“唉!”張嘯林搖頭道:“不要將他們想得太簡單了。據我所知,他們跟政府是有些瓜葛的。”
“政府?哈哈……”小林狂笑道:“是的,是的。我們也得到情報他們跟政府有些瓜葛,但他們的後臺老闆不過是某個小軍閥罷了。說白了,他們只是官員們撈錢的法寶!”
“小軍閥?不是民政府嗎?”張嘯林不可置信地問道。
“你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民政府怎麼會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幫派拉上關係?我們的情報很準確,他們的後臺只是一個軍方的將領。只是還不能確定是哪一個罷了。不過,據我估計,很可能就是那個方遠將軍”
“他孃的,讓他給騙了!”張嘯林惡狠狠地低聲罵道。此刻,他除了有種逃脫死亡威脅的暢快感之外,還產生了一種被人戲耍的憤怒,連帶著對杜月笙已是產生了深深地不滿,暗道:十幾年的兄弟了,到頭來卻幫著外人騙我?哼,既然你看淡了兄弟情分,那也就別怪我無情了!
“誰?你剛纔說讓誰給騙了?”小林注意到了張嘯林的自語,疑惑地追問道。
“沒、沒什麼!”張嘯林恨聲道:“說吧,要讓我怎麼做?”
“哼哼,張老闆果然是個聰明人,我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一個完整的計劃……”小林湊上前去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了起來,時不時地,兩人還爆發出一陣陣會意的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