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堂,整整八年,陸皖依的心中除了仇恨,再無其他。
她總是肯比其他人更加努力,甚至有些時候,秦箏已經(jīng)看不下去,她那么勉強自己??赡?,陸皖依這樣的性格,反而更適合在鬼鈞那里長大。
她的性格其實和鬼鈞很是相似。不過鬼鈞相比于陸皖依更加狠毒一些。
鬼鈞被師父帶回來的時候,據(jù)說也只是個襁褓中的嬰孩。沒有陸皖依這樣的家仇,但是他卻比起現(xiàn)在的陸皖依,更加努力,更加想證明自己。
但是陸皖依顯然是對鬼鈞心存芥蒂的。她從未對別人提起,但是她自己知道,因為妹妹的事情,自己根本不可能原諒鬼鈞。
明明可以把兩個人都帶回來,鬼堂又不是沒有將嬰孩帶回來撫養(yǎng)的先例。但是他卻強迫自己拋下妹妹,不顧她的生死。
即便是現(xiàn)在在自己心中,自己把妹妹的事情大部分的責(zé)任都推給了周家,心里卻依舊無法釋懷。
所以自從認(rèn)了鬼越為師父,她便再也不與鬼鈞有什么交流。所幸的是,雖然是同門師兄弟,鬼鈞對于鬼越并不親近,很少來看鬼越。
到了第八個年頭,陸皖依十六歲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有能力送給自己一份禮物了。因為這是在入門的時候,全都交代清楚的,所以堂主自然是允許她離開的。不過,辦成之后,不能耽誤,要即刻回來。
不過若是她失手了,鬼堂也不會有人去救她。只能怪她學(xué)藝不精,丟了鬼堂的人,鬼堂也不會承認(rèn)她曾經(jīng)是鬼堂的人,替她報仇。
這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只允許她一個人去辦。秦箏仗著師父一向?qū)欀约?,所以向師父求情,想去幫著陸皖依。老堂主卻斷然拒絕。
在每一任堂主的心里面,鬼堂的規(guī)矩,都是絕對不能打破的。
其實周家離著巫寧鎮(zhèn)是很近的,當(dāng)年自己畢竟是小小的年紀(jì),帶著妹妹又能走離多遠(yuǎn)?
巫寧鎮(zhèn)到室翼城不過是一日的路程。到了室翼城,快馬加鞭不過一日也就到了自己痛恨的周家。
到了記憶里周家的門口,原來那個不是很大的院子,早九修葺一新。高高的院墻,將那里團團圍起,雖然看不清里面的情況,卻也知道,坐落在這里的,算得上是大戶人家。
本來的周家也只算是小康罷了,起初陸皖依還有些失望,以為他們已經(jīng)搬走了,這里另易新主。不過等走近了,看到高高懸在大門之上的“周宅”二字,陸皖依才放下心來。
看來,這些年,周家的生意還是做得不錯的。
果然是老天不長眼,這樣的人,居然還可以過著這樣好的日子??墒悄切┱嬲臎]有打算傷害任何人的人,卻是早就死不瞑目。
“姐姐,你在我家門口看什么?”聲音奶聲奶氣,是個不大的孩子。
循著聲音看去,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男孩,看起來應(yīng)該比自己的妹妹還年長一些,果然,他們早就珠胎暗結(jié)。年紀(jì)小小,卻穿著錦緞的衣裳,好不華貴。身后跟著一個乳母,一個丫鬟,還真是一個蜜罐里長大,被寵著的孩子。
“這是你家?”看這個孩子,心里一陣厭惡,雖然因為年紀(jì)小,眉眼并沒有長開,卻也能看出日后定是一個好看的像極,只因為像極了那個女人。但是陸皖依還是做出一副很喜歡他的樣子,笑著對他說話。
雖然心中滿是怨恨,不過幸運的是,陸皖依長著一張再善良不過的臉孔。柔美秀麗,這樣一張臉,任何人看了,也不會心生懷疑。
那個孩子自然也是不例外的,或許也有血濃于水的緣故,看到這樣的陸皖依覺得很親切。
“是啊,這就是我家。姐姐你要進(jìn)去看看么?”毫無防備,孩子很高興的邀請著陸皖依。
“少爺,這可不行。怎么能隨便把人往家里面帶,你忘了夫人平時都是怎么教你的?”孩子天真無邪,那個乳母倒是跟著自家的夫人德行相似的很。
“可是我很喜歡這個姐姐。”孩子有些委屈的說道。
“你叫什么名字?”陸皖依摸了摸他的臉,笑著問道。
“周康?!焙⒆痈纱嗬涞幕卮鹬?。
周康,呵,你們倒是很希望這個孩子平安健康,可是你們的孩子又憑什么能享受著這樣的好運?
“真是個好名字,姐姐叫陸皖依,你記住了。既然不方便,我就先走了,以后咱們有機會的話,還會再見的?!闭f罷,陸皖依便打算離開。其實她本來也沒打算就這樣跟著他混進(jìn)去,自己并不想知道他們現(xiàn)在如何,只是想給他們一個結(jié)果罷了。
至于自己的名字,雖然改了姓氏,但是名字還是保留的,只因為那個名字是娘親給起的。這個年紀(jì)的孩子,一天里見到了什么,喜歡什么,總是會跟爹娘說的吧。至少自己以前都會跟娘親說器。
如果這個孩子跟他們說起了自己,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害怕。一個不見了那么久的人還活著。反正,即便是不說起,應(yīng)該很快也會見面了。
自己離開鬼堂,不能太久的時間,所以自己也沒打算再多給他們幾天,享受著天倫之樂。
晚上,再次來到周宅門前。
因為是小鎮(zhèn)子上,也不會有很多外來的人,這本地的人又多是熟悉的。所以即便是這樣大的宅院,到了晚上,居然也沒有家丁守在門口。
很輕易的翻到了墻上,看了看院子里的情況。偌大的院子,到了晚上居然就像是沒有人一樣。這樣看來,想殺了他們,太容易了。
不過在那之前,她想起了許婆婆和許爺爺。這么一大把年紀(jì),或許不應(yīng)該看到這些。自己應(yīng)該先去看看他們。
即便是恨遍了周宅里的人,甚至是這里的丫鬟婆子,可是她知道,除了娘親,在這里對她最好的便是許婆婆和許爺爺。如果沒有他們,自己和妹妹在沒有離開周家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死了。
當(dāng)初自己走的時候,甚至是瞞著他們的,他們一定會很著急吧。
等自己殺了這里的其他人,這周宅,自己便要送給許婆婆和許爺爺。整個周家的一切,都送給他們,讓他們也可以雇著些丫鬟家丁來照看,而不是一輩子都要伺候別人。伺候這禽獸不如的周家人。
只是現(xiàn)在的周宅,自己并不熟悉,早就翻修了,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想要找到他們也的確不容易。
那便一間一間的屋子找來看看好了,只要不是他們,便一個不留。
陸皖依不知道當(dāng)時自己是怎樣的心狠,居然會連帶著恨起那些跟自己素不相識的人?,F(xiàn)在想來,他們也不過是因為家境不好,所以才到這里做起了伺候人的差事,何罪之有?自己不過是想起了日間那個婆子的嘴臉,跟主子如出一轍。
要怪,就要怪跟在主子身邊,他們都沾染上了一些習(xí)氣。平日里看看不慣別人,最終還是連累了自己罷了。
這幾年之間,陸皖依很用心的學(xué)習(xí)著殺人的方法,對于這些不懂武功又熟睡了的人來說,陸皖依甚至覺得自己學(xué)了那么多年都是白費的。自己太高估了他們,按照這個樣子,三四年之前,自己又應(yīng)該回來報仇了。而不是這樣讓他們多活了好幾年。
其實,自己曾經(jīng)成為爹爹的那個人,和那個女人現(xiàn)在的住處并不難找。這主屋在這樣的宅子里,一直都是再顯眼不過的。
但是自己要把他們留在最后,讓他們看看什么是比自己死了還殘忍的事情,尤其是對那個女人來說。
那個男人,那么心狠,自己不能保證這樣對他來說,可以達(dá)到那么心痛的效果。
從左邊開始,一間間的房間找著。自己也并沒有為難那些丫鬟仆從,很干凈利落的,讓他們在睡夢中死去,甚至來不及感受那疼痛。
和出生之時那種響亮的哭聲不同,他們的死,安靜的似乎沒辦法證明他們曾經(jīng)活過,就那樣再也不能發(fā)出任何聲音了。
和那一排排的屋子不同的,在院子中荒涼的角落,那種破敗和這個院子的華麗格格不入。甚至連這宅子里最下等的丫鬟,都不會住在那樣的屋子里。
但是,偏偏那樣風(fēng)雨飄搖的小屋子,卻映出了點點的燭光?;椟S昏黃的,倒是與那個屋子很是相稱。
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陸皖依決定去那個屋子看看。
“咳咳,咳咳……”到了門口,聽著里面?zhèn)鱽砹死先说目人月?。即便是過去了那么多年,陸皖依也能記得,那是許婆婆的聲音。雖然比起之前,憔悴了更多。
輕輕地推開門走進(jìn)去,許婆婆背對著自己。那間屋子不僅是外面破舊,里面更是不堪。
破舊的木床,上面只有薄薄的一層全是補丁的破布,看起來那便是算作床褥了。一層薄薄的棉被,即使在這初秋的夜里,年輕人用著,也不能抵御那寒冷,更何況是這樣上了年歲的人。
除了那張床,屋子里能算得上家具的,也就是那個破舊的桌子,還有一把即便是微微坐著,不用全力也會壞掉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