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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回 戰柏鄉棄二州生靈塗炭2

見得一位黃衣漢子立身於馬背之上,口中發出一聲長嘯之聲,仰面大呼道:“韓先生,還識得故人麼?今日,某家專程拜訪韓先生來了!”此聲發自丹田,響徹雲霄,偌大一座城池清晰可聞。

便見城牆之上,現出一位峨冠博帶的儒士來,二目向了城下瞧了過來。儒士裝束者見得黃衣漢子,以手指了他,大笑道:“韓某以爲是哪個故人來了,原來是周大總管駕臨柏鄉小城!難得周大總管還記得韓某,韓某不勝榮幸!周大總管怎的帶了胡兵番將而來,敢是周大總管投降了胡人了麼?”

黃衣漢子聞得儒士之言,直感滿面發燙,但他面黑似炭,卻也瞧不出面‘色’有甚變化來。黃衣漢子發了一陣窘,旋又大聲道:“韓先生說笑話了!”

“哎喲,周大總管,實在是對不起得緊了,韓某竟然忘記了周大總管眼下已然是晉國統帥了!周統軍既然率大軍來此,想必是來取柏鄉的了?”“韓先生”恍然大悟。

“哈哈,韓先生誤會了,周某並非是爲公事而來,而是來尋韓先生敘舊來了!”黃衣漢子不顧“韓先生”的冷嘲熱諷,大笑道。

“哈哈,周統軍好會說話!周統軍率百萬大軍找一個不相干的書生敘舊,當真是天下奇聞,韓某人的面子實實不小!周大統軍一軍之帥,戎馬倥傯,有雅興與韓某敘舊,著實難得!”“韓先生”放聲笑道。

黃衣漢子不接“韓先生”的話頭,只是面容一肅,沉聲道:“韓先生乃人之龍鳳,當代俊傑,識得當今天下的大勢麼?”

“哈哈,原來周大統軍要學那戰國時的蘇秦,當說客來了!”“韓先生”大笑道。他斂了笑容,又肅聲道:“周統軍,韓某雖是愚鈍,尚是識得些道理的。現今天下,梁太祖廢唐建樑,上應天時,下順民意,人心所向,理所當然。梁太祖皇帝由李家皇帝手中接下的,雖然是一個破爛攤子,但太祖皇帝雄才大略,禮賢下士,且是勵‘精’圖治,文武並用,韓某以爲,用不得多時,定會百廢俱舉、國強民富的!周大統軍,至於你的主子李克用,便是韓某不說,你心中還不是清清楚楚的麼?他自唐昭宗皇帝大順元年始,便與梁太祖兵馬血戰不休,爭鬥二十餘年,雖是各有勝負,但損失最爲慘重者不是他李克用,又是何人?”

“韓先生,去年的黃曆還可瞧得麼?當年,雖是朱溫沾了點小小的便宜去,但此時卻不同了!朱溫以臣代君,已成爲一個不識尊卑上下,不知綱常禮規的‘亂’臣賊子,爲人所不齒;他嫉賢妒能,身邊多爲‘奸’佞之人,正直之士避之如虎。如此一個人神共厭的卑鄙無恥之徒,還能長久了麼?晉王千歲興義師,爲唐皇復仇,替百姓伐罪,上應天意,下順民心,以有道伐無道,師出有名。如此,何愁天下不統?且是晉王千歲重才任能,各族、各藩競相來投,百萬‘精’兵橫掃天下,消滅朱溫,還能用得幾時?韓先生識得麼,此時,鎮州已然落入我大晉國之手,李漢亦魂歸西天了!”黃衣漢子面容一肅,又鄭重地道:“韓先生文有相如之才,武有伏‘波’之能,管仲、樂毅弗如,但那朱溫老賊卻只給了韓先生一個小小的柏鄉城,韓先生不覺有些心寒麼?韓先生,晉王千歲曾道‘韓先生若能爲本王所用,本王當以師禮待之,軍中一切策略計謀,任由韓先生所出’。眼下,晉王千歲待韓先生尚且如此,日後平定天下之時,還不爲韓先生裂土封候麼?”

“哈哈,周大總管倒是個豁達樂觀之人,將天下之事瞧得這般如意,這般一相情願!周大總管,我大梁如日東昇,朝氣蓬勃,生機無限,怎能便如周大總管所言,一時便覆沒了?周大總管曉得麼,太祖皇帝御駕旁邊,其才智勝過韓某者,車載斗量。太祖皇帝能用韓某爲一軍主將,亦是皇恩浩‘蕩’了,韓某且是心滿意足的了!況且身爲人臣者,只在盡心國事,爲君分憂解難,替民謀福謀利,又豈在職位的高低、俸祿的厚?。俊薄绊n先生”大笑一陣,又肅然道:“周大總管想以李漢之死來唬韓某麼?哼哼,韓某可不是一個膽小如鼠之人!周統軍請轉告晉王:韓某乃一漢人,便是他日後封韓某爲一字並肩王,韓某亦是不敢違背祖宗先人的!”

“如此說來,韓先生是真不願聽周某良言相勸了!”黃衣漢子黑臉面肌一顫,沉聲道。

“哈哈,周統軍,韓某怎會爲貪圖一時的榮華富貴,而落個遺臭萬年的可恥下場?周統軍,任你說得天‘花’‘亂’墜、真龍現身,韓某也是不會改變初衷的!”“韓先生”大笑道。

“哼哼,韓先生識得眼前的形勢麼?”黃衣漢子冷笑道。

“周統軍,百萬大軍攻破一座小小的柏鄉城,又有何值得炫耀的?”“韓先生”仰天長笑一聲。

“韓先生便不怕‘玉’石俱焚麼?”黃衣漢子黑麪拉得更長,聲音抖抖地道。

“哈哈,七殺子,豈不聞‘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之言麼?能爲國盡忠,爲民效命,不是一件幸事、一件快事麼?雖死猶榮!”“韓先生”笑聲直入九霄。

“七殺子”、“周統軍”自是晉軍統軍周德威了。周德威見得“韓先生”豪氣沖天之態,心頭怒起,口中發出一聲怪笑之聲。

周德威纔要說話,卻聽“韓先生”大喝道:“周德威,收起你的‘花’‘花’腸子吧,莫要再耍鬼把戲了!若再胡言‘亂’言污辱韓某清耳,韓某便對你不起了!”便見“韓先生”由身旁的一位士兵手中接過一副弓箭來,以箭指了周德威,作勢‘欲’發。

周德威識得再勸無益,恨聲道:“韓延徽,周某爲了救你一命不死,才如此苦口婆心地勸你歸順晉王千歲!你既然願意死心塌地爲朱溫賣命,周某便成全你,讓你爲朱樑王朝盡忠吧!”周德威飛身躍下坐騎,向了軍兵大聲傳令道:“攻城!”

晉兵早已摩拳擦掌,等得手癢,聽得統軍下令,各個奮勇向前,架起雲梯,向了城牆爬了上來。

韓延徽見周德威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傳令攻城,大笑道:“七殺子,狗急跳牆了吧?哈哈,也讓你見識見識韓某的手段!”將手中弓扯圓了,手一鬆,“呼”的一聲,一箭向了周德威當‘胸’‘射’了過來。

周德威聽得呼嘯之聲,識得韓延徽功力不弱,卻也不願硬接,身子輕閃,避了開來。周德威身子掠上馬背,怒喝道:“韓延徽,不識擡舉的狂妄之徒,看來你是想落個李漢的下場了!”手中馬鞭揮動,督促兵丁盡力攻城。

韓延徽見得晉兵如蟻,識得城上的滾木礌石輕放不得,沉思片刻,傳令道:“取柴草來!”柏鄉將士不解其意,雖是心存疑‘惑’,卻也很快地便將柴草運至城牆上。韓延徽見得敵兵已近城頭,大聲道:“弟兄們,點著柴草,扔了下去!”柏鄉將士聽得主將之令,當下心頭雪亮,各以燃著的柴草向了城下擲了下去。

此時,正值隆冬之季,天氣酷寒難當,晉兵均著了厚厚的棉衣,最是見火不得。見得燃燒著的柴草落於棉衣之上,“騰”地便冒出火苗來。是日,朔風勁吹,直如牛吼,高處更猛,見得火借風力,風助火威,霎時之間,便“呼呼”地燃將起來。

晉國官兵見得身上火起,一時慌了手腳,疾忙撲打躲避,卻忘了是身在高高的雲梯之上了,待得跌落於地,摔成‘肉’餅,魂兒魄兒見了閻君之時,才得以醒悟過來;更有一些官兵,身子尚在雲梯之上,便被點了“天燈”。城下的兵馬,見得大火自天而降,直驚得魂飛魄散,哪裡還顧得再作他想,競相抱頭鼠躥;如此瞎撞‘亂’碰,早已衝動了陣式,雖是各營將官拼命阻擋,哪裡又能止得住山崩地裂的潰逃之勢?逃得慢了些的晉兵,在大火中化爲了灰燼;便是逃得快了的,雖是倖免化爲“火鬼”,但人、馬互撞踐踏,又有不少變成了“爛泥”。那些沙陀“鴉兒軍”,雖是人、馬披了鐵甲,不畏刀搶劍戟,卻哪裡又能經得起大火的焚燒?鐵皮烤熱又快,登時便有一些人變成了“乾癟‘雞’”了。

周德威心中怒極,揮掌斃了數名後退的士兵,又命兵馬向城池攻將過來。但晉軍很快又被大火燒得退了回來。

一連數日,四族及諸鎮兵馬雖是狂攻不休,但除丟下大片被燒得額爛頭焦的屍體外,卻無一人爬上城頭去??闯菭澤蠒r,除用掉一些柴草外,滾木礌石、弓弩箭矢卻未用下多少。

周德威戎馬二十餘載,身經百戰,所向無不披靡,眼下被阻於一個小小的柏鄉城下,數日竟然攻打不下,且是損失慘重,心中自是惱怒異常。周德威揮鞭‘亂’打著後退的官兵,但他‘逼’著這個戰戰兢兢地向了前去,哪個卻又奮不顧身地退了下來。周德威心中大急,且是惱怒,見得他飛身躍下馬背來,口中發出一聲怪叫之聲,赤紅著二目,扛起一副雲梯,便向了城牆奔將過去。

周德威才起身,卻見一人飛身躍至他的面前,大聲道:“周統軍一軍之帥,怎可親冒箭矢之險?且是周統軍如此施爲,便能將柏鄉城攻下麼?”

此時,周德威心中正煩惱至極,他見得有人阻路,心中更怒,聽得他厲喝道:“吳兄,爲何阻住本統軍的去路?還不快與本統軍躲開!”

便見“吳兄”身子湊前一步,大笑道:“周統軍如此施爲,徒逞匹夫之勇,又有何益?”

“吳大龍,你、你、你敢恥笑本統軍麼?”周德威黑麪一寒,怒斥道。

吳大龍“嘻嘻”一笑:“屬下怎敢?”又低聲道:“周統軍息怒,請聽吳某一言。”

周德威心中一動,卻也放雲梯於地。他拱了拱手,笑道:“吳兄如此說話,想來是有錦囊妙計的了?”

“周統軍,錦囊妙計麼,吳某倒是未有想出,但周統軍若是依吳某之計行事,卻足以破得柏鄉城!”吳大龍側過身子,將口附於周德威耳邊,嘀咕了一陣。

便見得周德威點了點頭,聽得他大笑道:“吳兄,如此簡單易行之法,周某竟然未曾想到!攻破柏鄉,當記吳兄首功!”

便見得周德威轉身奔入帳中,手中端出一個大盆來,將盆中之水對了身旁的一個士兵劈頭澆了下去,口中大喝道:“弟兄們,將棉衣澆溼了,繼續攻城!”

各營將官見統軍如此施爲,紛紛效法,各個取水過來,向了手下的兵丁劈頭澆下。

河北的隆冬之季,滴水成冰,兵丁被水一澆,登時便成了一個個晶瑩發光的“冰人”,身子抖動,發出“咯咯吱吱”的聲響。

周德威見得一個個的“冰人”,仰天大笑道:“韓延徽,看你還有‘花’招可使麼?”又對了各營將官大喝道:“衆將官,驅動兵馬,攻城!”

衆將官得令,各自催動手下的兵丁向了柏鄉城攻了過來。

血‘肉’之軀被凍成了“冰人”,身子抖抖的緊縮成一團,上下牙齒叩得“啪啪”作響,加之身上棉衣墜墜的,沉重異常,又哪裡還能移動得半步?更有一些身子瘦弱者,卻早已委頓於地,再也站立不起來了。

周德威怒火中燒,由身旁的一名親兵手中奪過一把大刀來,手一揮,將一名蹲坐於地的“冰人”劈成兩片,大喝道:“再有膽敢不前者,格殺勿論!”

各族酋長、各鎮節度使見得周德威發怒,各以手中的皮鞭、棍‘棒’驅打著自己的兵丁,向了城牆移動過來。一些著實挪動不得的“冰人”,均作了刀下之鬼了。

“冰人”們眼見得自己的同夥一個個的變成了“冰片”,只得拼命挪動著“冰軀”,在將官的驅趕下,移近了城牆,抖抖地架起了雲梯,向上便爬。“冰人”們身子篩糠、手足麻木,又哪裡能攀得上雲梯去?即使有人在同夥的扶持下,登了上去,但上不得幾步,便感手足不聽使喚,身子一抖,便又一頭栽了下來?!氨恕眰兠Α畞y’了半日,任由各營將官拼命‘抽’打,甚而砍殺,卻也未見得有一人攀上城去。

便在此時,忽聽一聲大呼聲傳將過來:“爾等退後,看我們‘鴉兒軍’攻城!”衆人向了聲起處瞧將過去,卻見一個身粗如麻袋的契丹武士在在‘挺’‘胸’叫喊。

見得這契丹武士轉過粗重的身子,向了“鴉兒軍”將士高聲呼叫道:“弟兄們,可敢隨了賀某攻上城去麼?”

叫聲未歇,便聽一人大聲道:“賀隊長說甚麼話來?我們視‘性’命如卵袋,有何不敢的?”一人喊道:“賀隊長,上刀山,下火海,我們跟著你,怕死的是龜孫!”一人嚷道:“賀隊長,我等願爲晉王千歲盡忠,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

契丹武士聽衆人如此說話,心中一熱,口中發出一陣大笑之聲,高聲讚道:“好,弟兄們,有種!請弟兄們下馬,去掉盔甲,以酒暖身,以水浸溼衣衫,準備攻城!”契丹武士口中說話,手卻不閒著,三下五除二,便取下頭上的鐵盔,剝下身上的鐵甲來。他取過腰間的酒壺,口對口地灌將起來,又以酒搓了搓雙手,便端過一盆涼水來,對自己劈頭澆了下來。

北人慷慨豪爽,且是好酒如命,寒冬尤甚。便是將士征戰疆場,亦帶了酒來。十日不食可,但一日不飲不可。是以便有王翰的《涼州詞》這一千古絕唱流傳下來了:“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契丹武士纔將自己身子淋溼,便聽又一聲長笑之聲傳將過來:“哈哈,賀大哥如此英勇了得,小弟如落於人後,豈不丟了吐蕃人的面子了麼?”見得一個身細如繩的吐蕃武士幾下便除掉身上的盔甲,甩落於地,亦將自己的身子澆成了個“落湯‘雞’”。

“鴉兒軍”將士見得契丹武士、吐蕃武士二人如此果斷、痛快,齊聲歡呼道:“賀隊長與薛隊長英雄豪傑如此,我們沙陀人便孬種、草‘雞’了麼?”各個依葫蘆畫瓢,除下盔甲,將身子淋得透溼。

衆人準備停當,正‘欲’上前,忽聽一聲大呼聲傳將過來:“古柯、老烺,且慢!”呼聲才止,便見一騎如飛,直馳過來。衆人向了馬上的騎者瞧將過去,各個口中歡呼道:“晉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克用馳至契丹武士與吐蕃武士二人面前,飛身躍下坐騎,以手拍了拍他們的肩頭,關切地道:“古柯、老烺,如此可行得麼?”李克用“麼”字纔出口,便聽契丹武士大聲道:“伯父,怎的不可行得?若不成功,便當成仁,古柯焉能讓伯父爲難?”

“古柯說甚話來?伯父怎能跟睜睜地瞧著你們去冒險拼命?”李克用疤臉一寒,沉聲道。

“伯父,小侄以爲此計倒可行得?!蓖罗涫棵妗届o地道:“伯父,捨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咱們不如此而爲,還有其他良計可施麼?”

李克用執了契丹武士、吐蕃武士二人的手,眼含熱淚,肅聲道:“孩子,昔日,伯父的二個好兄弟,你們的父親賀回鶻、薛鐵山爲救伯父之命,死於汴州封禪寺;眼下,你們賀氏、薛氏‘門’中均是人丁稀少,伯父又怎能忍心再讓你們去涉險?”

“伯父,大丈夫生於天地間,長於日月下,原當捐軀疆場、馬革裹屍而還!我們便是罹難而亡,又有何可惜的?”契丹武士放聲笑道。

“伯父,家父能爲伯父拼命,小侄便不能爲伯父盡忠了麼?”吐蕃武士輕輕一笑,又道:“伯父請放寬心,小侄們是識得輕重的,會好好保護自己的!”

李克用拭了拭眼角的淚‘花’,感慨道:“自古燕趙多慷慨悲壯之士,料不得契丹、吐蕃血‘性’男兒亦是大有人在!”李克用感嘆一回,又囑道:“柯兒、烺兒,你二人切記,柏鄉伯父要得,但‘鴉兒軍’伯父更要得!柯兒、烺兒,伯父便將‘鴉兒軍’便‘交’與你們了,望你們好自爲之!”

李克用所以如此說話,原是他攻柏鄉數日,只以沙陀兵丁配合吐蕃、室韋、奚三族兵馬作戰,並未動用“鴉兒軍”一兵一卒。李克用所以如此施爲,一是因爲“鴉兒軍”乃是他的血本,非至緊急關頭,是不願以此爲賭注的;再者,“鴉兒軍”雖是在兩軍‘交’鋒之時佔盡優勢,但若是讓其攻城爬牆,卻是“老牛掉進枯井中——有力使不出”了。因此,時至今日,這“鴉兒軍”纔是初次上陣。

李克用緩步走至“鴉兒軍”將士隊前,躬身施了一禮,大聲道:“弟兄們願爲本王效力,本王深感欣慰,且是感‘激’不盡!本王預祝弟兄們成功!破賊之後,本王當爲大家把酒慶功!”

“鴉兒軍”官兵見得李克用之行、聽得李克用之言,均感熱血沸騰,熱淚不由盈滿了眼眶,齊聲高呼道:“晉王千歲,我等肝腦塗地,在所不辭!請晉王千歲靜候佳音吧!”

歡呼聲餘音未息,“鴉兒軍”將士便架起雲梯,向城牆爬來。“鴉兒軍”乃是沙陀人的‘精’英,不僅武功高強,且是個個敢拼死命。如今,士氣正盛,又趁了酒勁,哪管城上滾木礌石傾瀉如雨,長箭短矢疾似流星,卻也冒死登上了雲梯。

韓延徽見得“鴉兒軍”衣、巾俱溼,識得火攻已不奏效,又見得城上雖是有些滾木礌石可用以擊故,但“鴉兒軍”如‘潮’水般涌將過來,自是急切間擊退不得的,若守城之物用盡,只怕柏鄉難守了,只有使人出城求救,或許可保城池無虞。他想至此處,一邊指揮將士們迎敵,一邊對身旁的一位白衣漢子大聲道:“二弟,看柏鄉之勢,不靠外援,只怕是支撐不得多久了!”

白衣漢子一箭將“鴉兒軍”中一個軍官模樣之人‘射’了個“透心涼”,口中苦笑道:“大哥,光兒豈能識不得形勢如此?光兒亦願冒死去闖重圍搬取救兵,只是大哥讓光兒到何處去求救援?”

“二弟,遠水亦解不得近渴,看來只有去求二鎮節度使杜廷隱來救了。杜廷隱來援,柏鄉纔可多撐些日子,以待朝廷大軍到來?!表n延徽輕嘆道。

“去求杜廷隱?大哥,你還識不得杜廷隱是何貨‘色’麼?杜廷隱肯發兵來救麼?”白衣漢子冷笑一聲,又大聲道:“大哥,讓光兒去求杜廷隱,比讓光兒去死還要難受百倍!”

“二弟,大哥何嘗識不得杜廷隱是一個膽小如鼠的怕死鬼,且是爲人又‘陰’險狡詐,但舍此咱們還有他法可行麼?二弟,咱們明知杜廷隱是隻鼠、是隻狐,也只有權且將他當成只虎來看待了!”韓延徽苦笑一聲,澀聲道。

白衣漢子似是還要再說什麼,但見得大哥數日功夫,‘花’白的頭髮便已然全白,面上皺紋滿布,卻是一下子便衰老了許多,他心中一陣發痛,暗歎一聲,將衝至口邊的話又硬生生的嚥下肚去,只是柔聲道:“大哥不須擔心,光兒這便準備闖營去,只是大哥須保重身子纔是!”

“二弟,什麼時候了,還說這樣的話?哥會照顧好自己的。去吧,哥再給你找個助手?!表n延徽微笑道。

“大哥,還是光兒一個人去吧,反正只是闖營,又不在於殺敵多寡,人多了反而是個累贅?!卑滓聺h子朗聲一笑,又豪氣凌雲地道:“大哥,敵人雖是兵將如雲,料來還是留光兒不住的!”

韓延徽略一思索,點頭道:“二弟,便是如此了,只是二弟要速去速回,切莫節外生枝!”

“大哥,光兒是識得輕重緩急的!”白衣漢子大笑一聲,飛身躍下城頭,牽過白龍駒,飛身躍上馬背,命守‘門’兵丁打開城‘門’,口中發出一聲長嘯之聲,打馬如飛,隻身匹馬闖入敵陣之中。

看看又過了數日。幾天之間,樑軍將士雖是擊退了“鴉兒軍”的十數次進攻,卻也損失摻重;便是守城的器械,亦幾乎用盡了。韓延徽作爲一城主將,數日未下城頭一次。此時,韓延徽已然不‘成’人樣了:頭髮蓬‘亂’似一把枯草,面上滿是污垢,兩眼遍佈血絲,雙‘脣’之上的水泡個個大如魚鰾。韓延徽趁了“鴉兒軍”退下去的間隙,坐在城頭上歇息起來。他計算了下日期,識得二弟也該回來了。他曉得若是救兵再不至,只怕柏鄉便有失了。韓延徽正暗自尋思,忽聽城外沸反盈天。他心中一驚,卻又一喜,以爲是援兵已至,疾忙注目向城下瞧將過去:但見一個白衣漢子在晉營之中左衝右突,手中大槍飛舞,上挑下刺,前遮後擋,一路衝殺而來。韓延徽瞧了一回,驚喜道:“是二弟回來了!”疾忙取過一副特號大弓來,搭上箭,向圍攻白衣漢子的敵人連環‘射’出,口中大呼道:“弟兄們,準備接應韓二將軍!”

柏鄉將士聽得將令,各以手中利箭向了城下‘射’將過去,替白衣漢子闢開了一條“血路”。白衣漢子神勇無比,一路槍挑馬撞,便已然馳至城下。便聽韓延徽大喝道:“開城!”見得兩扇城‘門’打了開來。白衣漢子在馬屁股上猛‘抽’一鞭,衝進城來。

便在此時,卻見數名晉將尾隨馳近城‘門’。聽得白衣漢子口中發出一陣冷笑之聲,亦不回頭,只是手中箭向後連發,將幾人一一‘射’落馬下。他邊打馬疾馳,邊向了守‘門’兵丁大呼道:“閉‘門’!”聽得“哐當”一聲,城‘門’緊閉。白衣漢子見得城‘門’關閉,心中一陣發慌,眼前金星直冒,身子一抖,便已然摔落馬下。

韓延徽心中大驚,飛身掠下城牆來,攙白衣漢子起來。韓延徽看時,卻見白衣漢子渾身創傷累累,竟達十數處之多,身子上的白衣幾乎染成了“血衣”。韓延徽心中一酸,眼中幾乎落下淚來。韓延徽爲白衣漢子止了血,敷上創傷‘藥’,顧不得問白衣漢子身子如何,開口便道:“二弟,救兵何時可至?”

白衣人身子倚在韓延徽懷中,喘息了一陣,大罵道:“大哥,杜廷隱這個狗日的跑了!”

“什麼?二弟,你說什麼?”韓延徽聞得白衣漢子之言,如遭五雷轟頂,身子一抖,幾乎跌倒於地,倒是白衣漢子一把將他扶了。韓延徽穩了穩心神,顫聲道:“二弟,事情到底如何?”

白衣漢子向地上唾了口,道出下面的事來。

白衣漢子衝出柏鄉,闖入晉營,奮神威,一路槍挑鞭打,霎時之間,便有一些兵馬喪於其兵下。白衣漢子順了殺開的血路,衝出了晉營。

白衣漢子闖出晉營,打馬如飛,疾奔起來。他一路的飛速而行,卻已然馳至一座城外。此時,白衣漢子才勒住坐騎,讓戰馬稍歇。趁得此機,他向了城池望將過去。他一瞧之下,卻見城‘門’大開,‘門’下亦空‘洞’‘洞’的不見一人。白衣漢子心中一驚,哪裡還敢怠慢,一催白龍駒,直入城‘門’。

白衣漢子馳進城來,卻不見一人一馬,亦不聞半點聲息。他心中大感疑‘惑’,尋思道:“這倒奇了怪了,偌大一座城池,還能未有一個人麼?且尋它一尋,看又如何?”當下便飛馬在城中尋了起來。白衣漢子東西南北地尋了個遍,卻未尋到一個會喘氣的物事兒。此時,他識得此城是座空城無疑了。當時,白衣漢子尋思:“杜廷隱乃深、冀二州節度使,也許他聽得晉人攻打柏鄉,以爲分兵防守二州之地,兵力不足,人手不夠,才棄深州,集中兵力去保冀州了吧。韓某便去冀州瞧上一瞧,那便如何?”他想至此,疾忙撥轉馬頭,馳出深州城,向了冀州方向奔了過去。白衣漢子武藝高強,白龍駒又天生神駿,是以雖是連馳數時,卻也未覺有多少疲憊,不時便馳至冀州城下。他立馬城下,定睛看時,心中大吃一驚,但見冀州如同深州一般無二,亦是城‘門’大開,‘門’下亦空空‘洞’‘洞’的不見一人!白衣漢子顧不得多想,連加數鞭,直馳入城。

白衣漢子進得城來,放馬而行,各處尋了個遍,卻未發現一個活口,只是斷壁殘垣隨處可見。此時,他識得冀州又是一座空城了。白衣漢子連闖敵軍數營,奔馳深、冀二州之地,本便有些疲倦,眼下見得冀州城中之景狀,心中更覺懨懨的,煩惱不已,身子亦覺重若千斤,雙‘腿’墜墜的再也不想移動。白衣漢子將馬栓於節度使行轅外,歇了半日,才走進行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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