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見劊子手各舉手中的鬼頭大刀,亮光閃處,“咔嚓”之聲不絕於耳,見得三千餘顆大好頭顱滾落於地。一時之間,五鳳樓下,屍堆如山,血流成河。‘陰’風吹過,陣陣腥臭之氣撲鼻而至,令人窒息。皇王聖地,頓‘成’人間地獄!
李曄龍駕端坐五鳳樓上,眼見得衆犯人頭滾落於地,脖腔之上噴出一股股鮮血來,心中頓覺愜意至極。便見他龍體站起,仰天大笑道:“痛哉,快哉,寡人今日終於消了消‘胸’中塊壘了!”皇上笑了一回,傳旨道:“內‘侍’,擺駕上殿!”
朱溫見得皇上龍駕降下五鳳樓,慌忙整衣正冠,跪身於地,雙手將皇王聖旨高舉過頂,大聲道:“皇上,老臣繳旨!老臣託皇上洪福,幸不辱使命!皇上可瞧得開心麼?”
“朱皇兄平身,隨朕上殿敘話。”
朱溫道聲“遵旨”,當下爬起身來。此時,向了朱溫瞧了過去,卻見他額頭、雙手、膝蓋之上的鮮血正一滴滴地往下滴落著,整個身子,卻似一塊未染好的‘花’布一般。朱溫如此模樣,隨了皇上走向莊嚴的宣政殿,立身殿下,卻平空增添了一道靚麗的光彩,新穎別緻至極。
昭宗皇帝龍體於龍椅上坐了,啓金口,吐‘玉’言:“衆愛卿,功高莫過於救駕!朱皇兄二次救護寡人龍駕,功高蓋世!衆卿家議上一議,看寡人應如何封賞於朱皇兄?”
皇上話音才落,卻聽一人大叫道:“皇上,朱帥社稷之臣,勞苦功高,當今之世,未有二人,微臣以爲非王不足以彰朱帥奇功!”
一臣憤聲道:“年兄之言差矣!朱帥之勳不唯當世無二,且是艮古未見!朱帥其德之高,其望之重,雖堯、舜難以相較!須爲朱帥撰紀功碑,以昭後人!”
一官慷慨陳詞:“封王、撰紀功碑亦只能顯朱帥之功之萬一,還須賜鐵券與朱帥,以證其功,以明其德!”
衆臣亦紛紛歌功頌德。
昭宗皇帝聞得衆臣所奏,沉‘吟’片刻,傳旨道:“衆卿所奏,正合孤家之意。孤家便封朱皇兄爲樑王,併爲朱皇兄撰紀功碑,賜鐵券於朱皇兄。”
朱溫聽得皇王聖旨,身子之上冷汗頓時冒出。他以袍袖抹了把面上的汗水,身子慌忙跪倒於地,叩頭道:“皇上,萬萬不可!當年,高祖皇帝曾留有遺訓‘非李姓者不可輕易爲王’,老臣朱溫既非國姓,亦非有功,且是昏聵無能,哪裡敢違背高祖聖訓、受皇上王位之封?請皇上收回成命!”叩頭出聲,淚流滿面。
朱溫話音才落,便聽一人嘆聲道:“朱帥天大之功,卻不居功自傲,真乃謙謙君子!如此美德,實爲我輩之楷模!”
一人慨然道:“朱帥如此,此乃朝廷之幸,百姓之福!”
一人‘激’昂道:“衆年兄,朱帥錯會高祖皇帝之意了!高祖爺只是說‘非李姓者不可輕易爲王’,卻未說‘非李姓者不可王之’。若是勞苦功高的非李姓者不能封王,豈不有些不公了麼?”
一人不無氣憤地道:“朱帥若再推辭,不顯有些過執了麼?”
衆臣亦紛紛勸說。
便聽皇上溫言道:“朱皇兄,衆意如此,焉能違背?且是朕一語既出,又如何有收回之理?朱皇兄休得再辭。”
朱溫聽皇上說得如此堅決,又見衆臣苦勸,卻也不好過於執拗,只得叩頭謝恩,爬起身來。此時,再向朱溫面上瞧去,卻又不同於前時了:但見他額頭上將凝的血經他袍袖一抹,卻塗了個滿面,且是極爲均勻,但其後,他叩頭出血,卻又極不均勻了——額頭血多,自然顏‘色’濃‘豔’一些,其他之處血層極薄,便要黯然失‘色’,比不得額頭鮮亮了。
衆臣緊緊盯了朱溫,卻又不敢出聲,只是心中暗覺好笑。
衆人正覺有趣,忽聽一人喟然道:“唉,衆卿家,朕自繼承大統,已然經過‘奸’宦二次叛‘亂’,所幸朱皇兄力挽狂瀾,盡除‘奸’宦,但願天下從此太平無事!”
“皇上,‘奸’宦作‘亂’,不過螳臂擋車、蚍蜉撼樹,只能自取滅亡,是動搖不得江山根基的,皇上不必憂慮。”皇上金口未合,一人便恭聲道。看時,卻是樑王朱溫。又見朱溫面容一肅,道:“皇上說‘奸’宦盡除,老臣卻以爲不然。”
“朱皇兄何出此言?”昭宗皇帝龍心大感詫異。
“皇上,宮中宦官雖除,宦官之勢卻僅削得十之一二,其根基卻是不曾動搖的!”朱溫跪身於地,肅聲道。
“朱皇兄之言何意?孤家倒真讓朱皇兄說得有此‘迷’‘惑’了。”
“皇上忘了在各道臨軍的宦官了麼?此些人手握兵符,一旦叛‘亂’,只怕其後果與宮中宦官作‘亂’便不可同日而語了!”朱溫見皇上龍體有些發抖,又放鬆了下語氣道:“老臣請皇上的示下,對此些宦官應如何處置?”
李曄隨口道:“朱皇兄酌情處分了吧。”想想不妥,又傳旨道:“朱皇兄,朕傳一道聖旨,令他們盡忠了便是了。”
朱溫領旨謝恩,起得身來,纔要下殿,忽又住足不行,轉身啓奏道:“皇上,聖旨雖下,但老臣卻覺有些不妥。”
“朱皇兄怎的如此說話?”昭宗皇帝澀聲道。
“皇上,宮中宦官雖除,但朝廷之中還能未有宦官同黨麼?若氏此些人向各道的宦官監軍通風報信,只怕宦官監軍會‘挺’而走險,作起‘亂’來。叛‘亂’一起,再去平定,卻是麻煩得緊了。那便如何是好?”
李曄打了個呵欠,笑道:“哈哈,朱皇兄,如此小事,還能難得倒朱皇兄了麼?朱皇兄全權處分了也便是了。寡人已倦,須歇息去了,便各自散去吧。”
朱溫躬身道:“皇上如此說話,老臣便多謝皇上隆恩了!”朱溫身子奔出殿‘門’,疾忙於殿外朝房之中寫了手諭,卻也不顧眼下已是暮‘色’蒼茫,命身邊高手持了手諭,星夜馳往各道去了。
光‘陰’荏苒,轉眼又是一年。卻又早到了外官入京覲見皇上之日。朱溫早早地便入了京城,於樑王府中草草料理了一下,便去上殿朝見皇上。朝罷,百官散盡,朱溫卻不便走。昭宗皇帝見朱溫一時不去,卻也不好便攆,於是向了他招手道:“朱皇兄若無他事,便陪朕宮中敘話吧。”
朱溫見皇上相召,卻也不敢違了聖意,當下便隨了皇上龍駕入宮。
二人入得宮來,皇上命內‘侍’擺好棋盤,又賜一座與朱溫坐了,便與他對弈起來。一局才終,便聽朱溫低聲道:“皇上,臣入京數日,聽到一件稀奇之事。”
“喔,朱皇兄聽到何新鮮事了,說得如此神神秘秘的?”昭宗皇帝好奇心大起,笑道:“朕倒要好好地聽上一聽了。”
朱溫身子向前一探,嘴巴伏於皇上龍耳之上,細聲細氣地道:“皇上,事兒倒不新鮮,只是此事牽扯到了當朝宰輔崔胤。”
“崔胤?朱皇兄,崔胤怎麼了?”皇上龍心一驚,話兒衝口而出。
“皇上,老臣不敢說!”朱溫面‘色’陡變,口中發出顫顫之聲。
“哈哈,朱皇兄不是說笑話吧?朱皇兄身爲樑王千歲,又掌天下兵馬,何人敢捋朱皇兄的虎鬚,朱皇兄又何懼之有?”昭宗皇帝大笑出聲。
朱溫鼓了鼓勇氣,小心地道:“皇上,老臣來京數日,竟然多次聽人談論起崔胤懷不軌之心之事,請皇上早作安排!”
“什麼?朱皇兄,你說什麼?”皇上面‘色’一變,高聲發問道。旋又見皇上龍顏上浮上笑容來,輕聲道:“朱皇兄,道聽途說,多屬虛傳!崔胤兩朝元老,輔佐先皇數十年,忠心耿耿,勤勤懇懇,卻是從未出得過半點兒差錯的;隨朕數年,亦是赤膽忠心,恪盡職守,事事小心謹慎,且是待人謙遜,實不失二朝宰輔之風範。如此股肱之臣、恭順之臣,豈會心存異志?朱皇兄忘了麼,一年前,若無崔胤單槍匹馬捨命去汴州報訊,只怕朕此時便不能坐於此處與朱皇兄下棋了!說崔胤圖謀不軌,寡人實實不敢相信!”昭宗皇帝斂了笑容,又愧聲道:“朱皇兄,當時,朕對崔胤未加封賞,已覺對崔胤不起,怎可再對他妄加猜疑?”
“唉,皇上忘了‘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之言了麼?”朱溫苦苦一笑,澀聲道:“一年前,崔胤去汴州尋老臣報訊,乃是因爲崔胤身爲百官之首,卻屢遭北司欺凌,是以便對宦官恨之入骨了,‘欲’借老臣之手爲他出氣,他又哪裡是真心爲皇上盡忠?如今北司已毀,南衙權勢日重,無人與崔胤掣肘,日久,他自然要生驕縱之心,不肯將君王放於眼裡了。”
“朱皇兄,若說一年前崔胤去汴州報訊是存了‘私’心,那楊復恭、劉季述叛‘亂’之時,崔胤與張浚去汴州搬兵,又作如何解說?”李曄笑問道。
“皇上,此一時,彼一時也。”
“朱皇兄,此事事關重大,不可輕舉妄動,亦不可妄自傳播,待朕查明真相後,再作處置。朱皇兄切莫走漏了風聲。”皇上斂了龍顏上的笑容,肅然道。
朱溫聽得皇上如此說話,心中雖是有話要說,卻也不好再開口。君臣二人被此事一攪,卻再無興致下棋,一時之間,只是默默對坐著,各自想著心思。
李曄悶悶地坐了一會,便覺心煩,揮了揮手,低聲道:“朱皇兄若無他事,便請出宮去吧。朕有些睏乏了,亦想早些歇了。”
朱溫聽皇上如此說話,又見皇上龍面上已然‘露’出倦容來,自己亦覺有些疲勞,疾忙跪下身子,叩了頭,告辭出宮去了。朱溫回到樑王府中,尚是無‘精’打採、悶悶不樂的,腦袋深深低垂著,口中不出一聲。
朱溫正自煩惱,卻聽一聲大笑聲傳進‘門’來:“樑王心存何事,竟至神情如此頹廢?可是爲了崔胤之事麼?”朱溫吃了一驚,向了‘門’外瞧去,卻見一人正望了自己大笑。朱溫見了此人,心中一寬,‘胸’中的煩惱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面上現出笑容來。聽得他歡聲道:“鄧二掌‘門’好眼力,竟然瞧出了本王的心思!鄧二掌‘門’來得正好,本王正有事要請教!”
鄧進思一步跨進‘門’來,尖聲道:“樑王如此說話,鄧某如何敢當?”笑了一笑,又高聲道:“樑王,當今之世,能使樑王感覺不順心之人,只怕便只有當朝宰相崔胤了!樑王要鄧某效勞之事,可是與消除崔胤有關麼?”
朱溫心中大吃一驚,旋又大笑道:“鄧前輩果然智謀過人!看來什麼事都是瞞不過鄧前輩法眼的了?”朱溫斂了笑容,又沉聲道:“鄧前輩,自北司滅亡,崔胤便上欺天子,下壓羣臣,獨攬朝政,倚仗其二朝元老之身份,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爲所‘欲’爲!他對別人不敬倒也無關緊要,只是他目無君王,日後必生取而代之之心,此實乃本王一大心病!”
“哈哈,樑王既然擔心崔胤會毀了李唐江山,殺了他不便可高枕無憂了麼?”“至‘陰’子”尖聲笑道。
“殺了他?鄧前輩,只是殺他不得!”朱溫苦笑道。
“咦,怪哉!樑王,那又爲何殺他不得?”
“鄧前輩,本王已將崔胤圖謀不軌之事奏明皇上,奈皇上只是不信。唉,只可憐皇上將命喪崔胤之手,卻替他百般遮掩!”朱溫哭喪著臉,口中發出唉聲嘆氣之聲。
“至‘陰’子”大笑道:“樑王,皇上不讓殺,便讓崔胤如此逍遙法外了麼?鄧某殺人如麻,取一個崔胤的‘性’命,不比睡覺壓死一隻臭蟲還容易麼?”
“鄧二掌‘門’休說笑話了!崔胤乃百官之首,無皇上聖旨,誰敢動他一根毫‘毛’?皇上既對此事無動於衷,老夫又有何計可施?”朱溫嘆了口氣,又道:“鄧前輩雖是武功蓋世,但對此事,只怕也是無能爲力的了!”
“至‘陰’子”‘陰’沉沉一笑,連聲道:“好辦,好辦,卻是好辦得緊!樑王,矯旨殺了崔胤也便是了!”
朱溫大驚失‘色’,口中“噓”了聲,示意“至‘陰’子”小聲些。他苦笑一聲,又惶恐道:“鄧前輩,矯造聖旨乃是大逆不道之罪,可是要誅滅九族的啊!”
“哼哼,大逆不道?樑王千歲,當今天下,又有幾人肯將天子放於眼裡?如此說來,被誅滅九族者不是比比皆是了麼?別人怕誅滅九族,但老夫生就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兒,看誰能把老夫如何?”“至‘陰’子”冷笑道。
朱溫嘆了口氣,澀聲道:“鄧掌‘門’人,便是有了聖旨,無皇王‘玉’璽可用,亦是無濟於事的!”
“至‘陰’子”將‘胸’膊拍得山響,奮然道:“樑王,‘玉’璽麼,便包在鄧某身上了!”
朱溫見得“至‘陰’子”意氣昂揚之態,且是‘胸’有成竹之狀,卻也大受感染。他心神一振,慨然道:“爲了李家社稷安危,朱溫便是拼得一身剮,也須將崔胤送上閻王殿!”他拱了拱手,又道:“此事便全仰仗鄧前輩了!本王先代皇上與天下蒼生謝過鄧前輩了!”
“樑王千歲,你、我二人,還用得著客氣麼?事不宜遲,鄧某這便入宮。”“至‘陰’子”“宮”字纔出口,身子已然躥出‘門’外。“至‘陰’子”飛身上房,施展輕功,去了,夜空中只留下他一串長笑聲。
“至‘陰’子”夜入宮廷,身子在宮中躥上縱下,驅來掠去,如入無人之境,瞬時之間,便將偌大的一個皇宮尋了個遍。宮中雖是高手如雲,卻未有一人發現他的蹤跡。“至‘陰’子”尋來尋去,終於在藏寶殿中將‘玉’璽取到手中,飛身返回朱府。
朱溫見“至‘陰’子”回來得如此之速,心中亦驚亦喜。他接‘玉’璽在手,仔細地瞧了一陣,取過預先寫好的詔書,用上了印。此時,天已至四更之時。“至‘陰’子”復入皇宮,輕車熟路,毫不費力便將‘玉’璽送回藏寶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