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老怪”三人風馳電掣般的追追趕趕,轉眼之間,便已然奔出了數十里之程。白衣漢子懷抱一人,黃衣人內傷不輕,二人雖是比“雁‘門’老怪”先行了一步,但“雁‘門’老怪”輕功極高,是以三人之間的距離便愈縮愈短了。看看將要追個首尾相接,忽見由路旁突然蹦出個“黑皮球”來,直向白衣漢子足下滾了過來。滾動之速,快逾流星。
白衣漢子哪料得半路會突然跳出個怪物來,心中大吃一驚,一時收足不住,一頭撞在“黑皮球”上,身子被彈了起來,手一鬆,懷中的白衣‘女’子脫手飛出。
白衣‘女’子身軀看似將要著地,卻見“黑皮球”離地跳起,接她身子下來。
便在此時,卻聽“砰”、“哎喲”二聲聲響傳出,看時,卻見白衣漢子的身子重重摔落於地,口中發出一聲慘叫之聲。
黃衣人見白衣‘女’子身體被“黑皮球”接了下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黃衣人向了“黑皮球”仔細瞧將過去,纔看清原是一個身子奇矮、奇粗、奇胖的黑衣僧人。
“雁‘門’老怪”三人見了黑衣僧人,不禁啞然失笑:原是黑衣僧人的身子雖是不向上生長,卻往橫裡拼命發展,好像發誓要將長勁全部用於發育肚子上似的,將肚子長成了一個大柳鬥;若不仔細瞧去,便看不出大柳鬥上還‘插’著麻雀‘腿’似的腳桿、枯枝似的兩條胳膊與酸棗似的一顆小圓頭。如此模樣,整個地瞧上去,卻不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黑皮球”是甚?
黑衣僧人見得“雁‘門’老怪”三人瞧了自己瞅個不停,小圓頭向前一伸,仰天打了個哈哈,大笑道:“阿彌陀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好看的人到哪裡都有人願意看,三位施主也被老衲的漂亮所陶醉了麼?”
“雁‘門’老怪”三人聽得“黑皮球”之言,但覺心中好笑至極,卻又不願笑出聲來,各人以手捂了口,喉間急促地“呼嚕”個不住。如此,卻被憋得滿面通紅,額頭、脖子青筋‘亂’跳。
“黑皮球”在“雁‘門’老怪”三人面前搖搖擺擺地扭了幾趟,大聲道:“阿彌陀佛,三位施主何必如此遭罪?想看便看個夠,想笑便笑個飽吧,反正老衲是不收錢的!”
此時,便是鐵打的羅漢、銅鑄的金剛,聞得“黑皮球”之言、見得“黑皮球”直態,若不笑出眼淚、笑掉大牙來,便當真是奇了怪了!“雁‘門’老怪”三人再也忍俊不禁,各個嘴巴大張,大笑出聲,直笑得前俯後仰,直身不得。三人笑了一陣,便只見嘴巴大張,卻聽笑聲不見了。原是三人見得“黑皮球”“滾”過之處,硬硬的地面上現出數條溝壑來,深達尺許,識得“黑皮球”乃是身懷絕技的世外高人,三人卻又均是識不得他是何方神聖來,各個心中自是大吃一驚。
卻見白衣漢子掙扎著爬起身子,搶前一步,跪於“黑皮球”面前,抱了“黑皮球”的兩條細‘腿’,悲聲道:“大師救小人則個!”
“救施主?施主不是開玩笑吧?青天白日,亦無人劫財害命,老衲救施主作甚?”“黑皮球”面上現出驚訝之‘色’。
“大師,這二個惡賊打傷了小人的妻子,還想取小人的‘性’命,卻不是劫‘色’害命麼?大師千萬慈悲慈悲,救小人夫妻一救!”白衣漢子二目一紅,便已然流出淚來。
“阿彌陀佛,施主,你們幾位不是一夥的麼?你們不是在一起做遊戲麼,怎的又成了奪妻害命了?”“黑皮球”有皮無‘肉’的面上喜笑顏開:“施主,人生在世,急急忙忙,慌慌張張,東奔西走,‘亂’抓‘亂’撓,爭名奪利,到頭來卻只落得憂愁煩惱,且是終不免要成黃土一抔!如此說來,天也空,地也空,名也空,利也空,身也空,命也空,妻也空,子也空。既然萬事皆空,人遲早是要返歸極樂世界的,何必在乎多活一時,少活一天?他們既然想取施主的‘性’命,施主給了他們也便是了。施主舍了一副皮囊、一具軀殼,卻拋卻了一切是非煩惱;他們取了你的‘性’命,亦落得心滿意足。如此皆大歡喜之事,施主又何樂而不爲呢?”
“大師,小人倒是不惜一死,只是小人去後,家中的老母卻又依靠何人養老送終?小人之妻又如何能夠獨活?”白衣漢子淚流滿面,雙手將“黑皮球”的‘腿’抱得更緊。
“阿彌陀佛,施主既然說得如此可憐,老衲便與這二位強盜施主商量商量,看二位強盜施主肯不肯通融通融?唉,誰讓老衲碰上此事了呢。”“黑皮球”似是被白衣漢子悽苦之態所感,口中嘆了口氣,身子“滾”到“雁‘門’老怪”與黃衣人面前,合什道:“阿彌陀佛,二位強盜施主怎的如此兇狠,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搶人之妻、毀人‘性’命?二位強盜施主做此慘無人道、傷天害理之事,便不怕下阿鼻地獄麼?佛說‘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得放過處且放過,得饒人時且饒人,二位強盜施主能否瞧老衲薄面,大發慈悲,高擡貴手,放她們夫妻一馬?”
黃衣人聽得“黑皮球”之言,頓足道:“老前輩休聽他胡說八道,他纔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賊子!前輩手中的‘女’子,便是被這惡賊擄來的!”
“雁‘門’老怪”聽白衣漢子將自己也說成是強盜,直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卻又無話可說,只能捶‘胸’頓足地發狠不休。
白衣漢子指了黃衣人與“雁‘門’老怪”二人,聲音抖抖地道:“大師看到了麼,大師護了小人,他二人不能殺小人,便兇巴巴地發起狠來了!老前輩千萬要爲小人作主!”
“黑皮球”在“雁‘門’老怪”三人中間來回“滾”了幾趟,面上現出爲難之‘色’,口中自語道:“哎啊,此事倒難辦得緊了!施主說他二人是強盜,他二人說施主是賊人。看來此事老衲是分辨不清了,更是管不了了。罷,罷,罷,老衲既然無能管得此事,便不在此處丟人現眼了,還是回去的爲是。”手中託了白衣‘女’子的身子,轉身便走。
黃衣人見“黑皮球”要將白衣‘女’子帶走,心中大急,身子搶前一步,擋於“黑皮球”的面前,肅聲道:“請老前輩高擡貴手,放下手中的‘女’子再走!”
“黑皮球”停住身子,笑問道:“阿彌陀佛,請問強盜施主,與這位‘女’施主是何關係?”
“這個……”
“黑皮球”大笑道:“阿彌陀佛,強盜施主,‘酒爲穿腸毒‘藥’,‘色’是刮‘肉’鋼刀’,強盜施主到了此時,怎的尚是‘淫’心不死?難道是腦子進水了嗎?”再不理會他人,身子一動,便要“滾”走。“黑皮球”身子“滾”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笑道:“幾位施主但請放心,老衲醫好了這位‘女’施主之疾,便讓她返了回來。”
白衣漢子識得“黑皮球”若是一走,自己落入“雁‘門’老怪”與黃衣人之手,便有吃不完的苦頭,受不盡的洋罪了,身子疾忙跪爬幾步,擋住“黑皮球”的去路,放聲大哭道:“大師,出家人以慈悲爲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大師見死不救,豈不有違佛語聖說了麼?”口中哀求,額頭觸地,“砰砰”地連磕響頭不休。
“黑皮球”見白衣漢子額破血流,又見他悲痛‘欲’絕,不覺心腸軟了下來,嘆聲道:“唉,老衲雖是不願殺人,卻也不想讓別人殺人,看來此事老衲倒真要管上一管了。”
“雁‘門’老怪”見得白衣漢子醜惡之態,心中頓覺厭惡至極,且是怒極,趁白衣漢子跪於“黑皮球”面前,身子暴‘露’出來之機,“呼”的一掌,向了白衣漢子拍了過來。他對白衣漢子恨入骨髓,必‘欲’除之而後快,是以此掌推出,便運足了功力。掌風纔出,便擊得道旁樹枝紛紛折斷墜落。
眼見掌風便要擊中白衣漢子身子,“雁‘門’老怪”卻覺一股大力涌了回來,身子不覺退後數步。
原是“黑皮球”見“雁‘門’老怪”猝然出手,身子一“滾”,擋於白衣漢子面前,替白衣漢子接了一掌。
“雁‘門’老怪”識得自己全力發出的一掌足以將一頭大象擊飛,但他見得“黑皮球”以身子硬接了此掌,卻是若無其事地立於地上,識得“黑皮球”功力實實比自己高出多多。“雁‘門’老怪”平生罕逢敵手,久之便極爲自負了,每逢與人‘交’手,對手功力愈強,鬥志愈盛。眼下,他的身子被“黑皮球”震退數步,不由的‘激’起了‘胸’中的豪氣來。聽得他高聲叫道:“好和尚,真有你的,老夫倒要討教數招了!”不待“黑皮球”答話,便吐氣開聲,雙掌齊發,掌勢如山,向了“黑皮球”直壓過來。
“黑皮球”見“雁‘門’老怪”招式施出,直似大海‘波’濤,掌風洶涌澎湃而來,面上依舊“嘻嘻”地笑著,口中道聲“好”,卻也不再以身子硬接,且是又不出手招架,只是身子在地上疾速地“滾”來“滾”去。
“雁‘門’老怪”以威猛至極的招式攻出十數招,見“黑皮球”只是躲來避去,卻不還手,便也收招住手,大喝道:“老和尚,怎的只躲不攻?”
“黑皮球”樂哈哈地道:“阿彌陀佛,張施主,你打我是打我,也是打你;我打你是打你,也是打我,老衲又何須出手?”
“雁‘門’老怪”聽“黑皮球”口中道出“張施主”三字來,心中一驚,詫異道:“老和尚識得張某麼?”
“阿彌陀佛,請問張施主,雁‘門’關張朝暾施主是施主何人?”“黑皮球”笑問道。
“乃是先父。”
“阿彌陀佛,如此說來,張老施主仙去的了,老衲失一摯友了。”“黑皮球”面‘色’一肅,口中發出惋惜聲。
“雁‘門’老怪”聽“黑皮球”如此說話,不由轉怒爲喜,恭聲道:“老前輩怎的識得先父的?”
“九十年前,老衲雲遊至雁‘門’關,有幸見過令尊一面,‘蒙’令尊瞧得起老衲,切磋過幾招技藝,老衲受益匪淺。料不得令尊竟然先老衲而歸極樂了。”“黑皮球”笑了笑,又道:“老衲見張施主施出了雁‘門’關張家的祖傳絕技‘‘混’元一氣功’來,識得張施主定爲張家後人無疑,料不得竟是張老施主的令公子。”
“雁‘門’老怪”聽得“黑皮球”之言,不由肅然起敬,身子一躬,拱手道:“原來是木艾子大師到了,請恕晚輩不敬之罪!”
木艾子笑道:“阿彌陀佛,老衲如何敢當張施主之禮?木艾子只是一位尋常的佛‘門’弟子,又哪裡是什麼大師?張施主呼老衲‘木艾子’便是了。”
“雁‘門’老怪”恭聲道:“晚輩怎敢?大師,先父在世之日,對大師的人品、學問、武功均是極爲推崇的,屢屢對晚輩提起大師之事。晚輩今日有緣得見大師尊顏,實乃三生有幸!”“雁‘門’老怪”乃是天下第一大邪教的教主,素來心高氣傲,從不將人放於眼內,眼下對木艾子大師恭敬至斯,亦當真難得了!
白衣漢子見木艾子大師與“雁‘門’老怪”敘上了舊,心中大急,當下叩頭有聲,以至血流滿面。他口中哀叫道:“難道大師與強盜有‘交’情,便要放縱他們爲非作歹麼?老前輩千萬可憐可憐小人吧!”他見木艾子大師無動於衷,又痛哭道:“我那可憐的娘啊,孩兒不能爲您老人家盡孝送終了!我那可憐的妻啊,爲夫不能爲你報仇了!”“了”字纔出口,便見他身子一‘挺’,“呼”的聲,站了起來,抹了把面上的血水,二目直瞪木艾子大師,口中慘呼道:“大師,與其讓小人慘死於賊人之手,倒不如讓小人自盡而死好受些!”身子躍起,向了路旁的一棵大樹,一頭撞了過去。
木艾子大師手掌一伸,吸白衣漢子回來,笑道:“阿彌陀佛,施主莫怕。老衲雖是與這位強盜施主有些瓜葛,但老衲生來做事公正,是不會徇‘私’舞弊偏袒於他的。且是施主如此自尋了斷,施主雖非老衲所害,卻因老衲救護不力而死,如此,老衲豈不是天大的罪過了嗎?”木艾子大師思索片刻,旋又笑道:“三位施主,老衲是一個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之人,此事老衲既然要管,便要管到底了。只是老衲在未‘弄’清楚真相之前,都是要將三位施主做強盜看待的了。”
木艾子大師話音才落,便聽一人哭泣道:“大師,小人乃安份守己之良民,實非強盜!”看時,卻見白衣漢子嘴撇似瓢,且是又連連叩起頭來。
木艾子大師大笑道:“阿彌陀佛,施主說施主是良民,他們說他們是好老百姓,看來此事只有問這位‘女’施主了。請問三位施主,哪位有解‘藥’可祛這位‘女’施主身子之毒?”
白衣漢子搶先道:“老前輩,人是被他們毒昏的,自然是他們有解‘藥’的了!”
“哼,做賊心虛!”黃衣人冷笑道。
“惡人先告狀!”“雁‘門’老怪”捶‘胸’頓足。
木艾子大師見三人均不承認身有解‘藥’,嘆了口氣,道:“阿彌陀佛,既然三位施主均無拔苦之心,看來只有老衲一盡薄力了。”伸手入懷,‘摸’出一粒丹丸來,納於白衣‘女’子櫻口之中,又以手輕拍她的背心,令丹丸落於她的肚中。
過得片刻,便見白衣‘女’子睜開秀目,以‘迷’惘的目光逐個地瞧了眼前之人一遍,最後便將利箭般的目光直‘射’在白衣漢子臉上,櫻口之中發出“嗬嗬”之聲。
木艾子大師見白衣‘女’子二目冒火,直瞪白衣漢子,心中一動,當下雙手合什,笑問白衣漢子道:“阿彌陀佛,施主,這位‘女’施主對施主如此橫眉豎目的,想來施主便是強盜了?”
白衣漢子見得白衣‘女’子甦醒過來,直唬得魂飛魄散,一下子便慌了手腳,雖‘欲’便逃,但畏木艾子神功蓋世,又哪裡敢挪動半步?正身子抖成一團時,卻見白衣‘女’子雖是睜開了二目,但卻是身不能動、口不能言,只能怒目而視自己,懸著的心便也放了下來,口中亦吐出一口長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