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蹦饺轃o垢看著那暗藍的天,仿佛被這血染得妖冶。
慕容無垢召開了緊急會議,把所有軍官召集在一起。討論尚未達一炷香的時間,就有人來送信,說是給慕容無垢。慕容無垢有種莫名的預兆,打開一看,果真是后卿。
“少爺,小心了?!?
慕容無垢把信紙當著的面燒了,并沒有說什么,他看著那鋪在桌面上的地圖,把在場所有人的凝重眼神看了一遍,“我們繼續吧。今夜流了那么多血,想必各位現在也睡不著了。正是因為士兵們拼命抵擋,我們才能夠活下來,才能夠安然的坐在這里。我承認是我疏忽,但我不承認我無能,我希望大家明確這個信念,這次的失敗是因為我們輕敵疏忽大意,而不是我們沒有能力打退他們?!?
所有軍官都看著慕容無垢,他們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當初的慕容涉歸,就是那個年紀輕輕卻已揚名天下,但卻沒守住燕國的慕容涉歸。
這里有不少人曾經是慕容涉歸的手下敗將,他們不會輕視,但不代表會真正服從。
有人輕蔑的笑了一聲,“說得輕巧,那些都是我們楚國人的命,也不知道慕容大將軍真在乎嗎?當年殺我楚國那么多士兵的人不是你?現在卻坐上這個位置,假惺惺的說這些話,也是沒誰了?!?
慕容無垢看著那人,虎背熊腰,臉上還有一道大傷疤。
慕容無垢知道那也是褚俊非那一派的,從容笑著說道:“所以你是質疑陛下圣裁了,嚴將軍?如果我沒有資格在這里不如嚴將軍你來?如果你能徹底把你臉上的疤給去了,說不定我還想不起當年我是怎樣劃上去的?!?
被稱為嚴將軍的人憤憤然的看了慕容無垢一眼,一拍桌子站起身來,“你這娘娘腔,當初你有武功可以逞英雄,現在你個半殘廢如果不是靠著楚辭你算個鳥?我老嚴是個粗人,我就是不服你,媽的一個燕國人,來指手畫腳我楚國的事情了?誰知道你會不會讓我們的人故意去送死?!?
“現在外敵當前,嚴將軍當真是要鬧事?”慕容無垢臉色不變,他一眼都沒有看那姓嚴的,反而在地圖上勾勾畫畫起來。
坐在嚴將軍旁的人拉了拉他的盔甲,嚴將軍低頭瞪了一眼那人,眼睛鼓得如銅鈴般大。
慕容無垢便問身邊的“王獻”,冷淡地說道:“王將軍,論例來說,擾亂軍心者如何?”
“斬?!?
“不服軍令者如何?”
“斬?!?
“蔑視圣上者如何?”
“斬?!?
慕容無垢笑了笑,沒有繼續問下去,那嚴將軍還站著,慕容無垢卻若無其事的指著地圖上一個點,提高了音調,難得用洪亮的聲音說道:“既然對方玩陰的,我們就光明正大的對付他們。吳軍遠道而來,幾個月以來只是小打小鬧,即使今夜讓他們舉得大勝,也掩蓋不了他們已顯疲態?;蛟S他們會士氣大漲,但過不了多久,他們的主帥絕對會著急,即將會有一次大的進攻。既然遲早要打,不如我們主動出擊,明日開戰?!?
很快有人站起來反對,“今夜損失慘重,城墻未補,將士多有受傷,明日貿然出戰,必然準備不足,若接連失敗,會影響士氣?!?
“為什么你覺得我們會輸?”慕容無垢反問道。
“是,我們今夜是輸了,但你們甘心嗎?你們服氣嗎?你們失去的將士,就這樣讓他們白白死去了嗎?你們不憤怒不想報仇雪恨嗎?!”
接連的幾個問題讓質疑者呆立現場,而那嚴將軍張開口正欲說話,慕容無垢哼了一聲,“嚴將軍,論例當斬,但給你個機會,你可以選擇明天做前鋒,或者現在我就找人砍了你。你不用擔心我,我還有楚樓主保護。就算殺了你,我也不會有任何事情。就這樣,你自己選擇。”
雖然之后仍有人質疑,但慕容無垢都巧妙的給予了回應。
等人都散去,已經快第二天了,影子看著慕容無垢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只說明日進攻,現在便是第二日了,人都沒睡好,怎么去打仗?”
慕容無垢閉上眼,疲憊的說道:“話是那么說,但沒有我下令,他們也進攻不了?!?
“那又為何?”
“別急著問,你先查探一下周圍,有沒有可能有人偷聽。”慕容無垢沒有動,靠在椅子上,像睡熟了一般。
影子查探了一番,回來以為慕容無垢睡著了。
慕容無垢閉著眼,低聲解釋道:“后卿最擅長就是安插臥底,我不知道我今天召集的人里面有沒有她的暗探。我素來行兵急,她是知道的,所以我此舉她應該是會相信的。這怕是我最艱難的一役了,畢竟我和后卿太熟了,深知彼此的戰略布局,深知彼此的優勢和弱點。慕容涉歸曾經被譽為所謂的戰神,多是她在從旁協助。說實話,對手是她,我一開始就弱了半截?!?
影子找了張椅子,坐下了,他看著慕容無垢疲憊的樣子,仍問道:“即使你不下令,多半人家也不敢睡,這種狀態怎么打?”
“我暗中已經下令換防,一個時辰換一批人,我打算三個時辰之后進攻,除了你我,現在沒有人知道。”慕容無垢看向窗外微弱的天光,知道快要天亮了,他嘆了口氣,“連當年對陣楚軍,即使打敗仗,我也沒有那么慌過?!?
影子兩手環抱胸前,直接道:“因為當年你早就做好了輸的準備?!?
慕容無垢不置可否,沉默著,又閉上了眼睛,仿佛睡去。
影子推開門,走出去,施了輕功站在屋頂上,他遠眺著城門,看不清那些士兵的臉,不知道他們是哀是麻木還是面無表情。即使他們今日把歷史又推進了一點點,但后人不會記得他們。
三個時辰后,戰鼓響。
一鼓作氣,慕容無垢吩咐開城門。這是他自到前線以來第一次主動進攻。他看見軍隊如同潮水般向遠處涌去,生命的洪流相碰,是激烈的廝殺。
慕容無垢站在城墻上,身邊站著影子,他瞟了一眼,看見影子自己換了紗布。他沒有提及。
楚軍沖在最前的是嚴將軍,一位將軍的尊嚴永遠都是死在戰場上,他不怕慕容無垢,也不怕死,他顧愿死在敵軍的手里,也不愿死在慕容無垢的軍令之下。他一往無前。
“王獻”站在慕容無垢身旁,低聲說:“少主,需要我出戰嗎?”
慕容無垢搖搖頭,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說:“我打算讓楚妤把你調回京,你現在
就站在旁邊就好。至于要注意的事情,等打完這場我再和你說。”
“王獻”點點頭。站在一旁的影子沒聽見慕容無垢說什么,倒是聽見了“王獻”的請令,看慕容無垢的樣子是不準備讓“王獻”出戰。便主動請纓:“我去吧,你看那姓嚴的不要命的樣子,說不準還真被殺了?!?
慕容無垢看著嚴將軍在戰場中廝殺,身上好幾處掛了彩,但他一點都不在乎,反而是越挫越勇。
慕容無垢心中暗道,是位猛將。
“影子,你去幫他,你的傷還沒好,見好就收,這是戰場不是比武,你出了事我沒辦法交代?!?
影子點點頭。慕容無垢便不擔心他,他武功高強,亦是個謹慎之人,知道如何自保,即使受傷,也不至于丟了命。
命是最重要的,沒了命什么都沒有了。人啊,只要還有命,即使是殘疾,也是還有用的。
慕容無垢有些不安,城墻上的弓箭手輪番射箭,城墻下的士兵拼死搏殺,看起來不過是硬碰硬一命換一命的樣子,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敲打著城墻,“王獻”道:“少主?”
慕容無垢沒有應,只是密切的關注著下面,喃喃道:“攻城車來了?!?
慕容無垢閉上眼睛,只是一瞬間又睜開,“開側門,包抄。另外把石頭全部運上城墻,砸下去?!?
戰爭一直持續到傍晚,仿佛那夕陽是被底下的血映紅的一般??諝庵袕浡任叮白踊氐搅四饺轃o垢身邊,這次他只是盔甲破了,并沒有受什么傷。反之作為前鋒的嚴將軍,卻是被人抬回來的,但好在還有一線生機。
“戰果如何?”影子咳了咳,靠著城墻,問慕容無垢。
“損敵一萬自傷八千。”慕容無垢指了指這城墻,“只是你看,這城墻再被打幾回,怕就會轟然倒塌了。我有點擔憂?!?
“擔憂?”影子問道。
“正面戰場不是我的目的所在,可是……似乎吳軍的精銳并不全部在此。我……”慕容無垢皺著眉,“難道她猜到我要從另一邊攻擊?”
影子道:“聲東擊西?”
“怕是被看穿了?!蹦饺轃o垢嘆了一口氣,“你身體還好嗎?”
“去哪?”
“東北邊,我打算繞過一個山地,從側面攻擊他們。你幫我去看看戰況,他們現在還沒有回來,我很擔心。”
影子點點頭,“好。你自己小心。”
影子正欲走,卻看見了宴笙飄然而來,他仿佛沒有染上這遍地的鮮血,猶如謫仙,這塵俗都與他無關。
宴笙對影子點點頭,算作招呼,然后走到慕容無垢身邊,“打完了?”
“還有一邊不知道?!蹦饺轃o垢平淡的說,但他的手指出賣了他平靜的表面。
宴笙看著夕陽下顯得沒那么可怖的戰場,“需要我幫忙嗎?”
慕容無垢一愣,隨之搖搖頭,“我不質疑你的能力,也知道有你幫忙或許會好很多,但你……我不想你也染上鮮血。”
宴笙似笑非笑的看著慕容無垢:“你覺得我今年多少歲了?”
慕容無垢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說:“二十七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