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逐漸炎熱了起來,這風的溫度有些黏人,像一些斷斷續續的夢。
楚辭倒是閑了幾日,愈發感覺慕容無垢走了很久。久得連曾經惱過的她在回憶里也變得可愛起來。
多么像是星辰的一個人,靠近了更讓人欣喜。欣喜得讓人難過。如果能闊達一點就好了。
此時竟有些羨慕那些做起事來能把感情置之度外的人,即使看起來有些冷血。
覺得撐不住的念頭快要冒出來,并不是因為旁人不相信她有足夠能力做到一些事情,而是給她堅定信心的人在很遠的地方。
一次次的努力和盡力,未來卻是迷茫,一次次的準備像是等待機遇,但機遇不知道什么時候才來。
也不知道會不會碰到意想不到的糟心事。
最近已經沒有再派人去騷擾溫列了,楚辭只是派人跟著太子,太子是個不安分的主,也足夠愛惹事,楚辭沒打算去惹太子,自從她知道太子與褚俊非有隔閡,她簡直恨不得和太子結成同盟。
當然這也只是想想,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在等待一個時機,只是近來太子安分了些,讓她的耐心一點點的磨著,她想給太子找點事,但又怕操之過急。
每當按耐不住,耳朵仿佛成了精,暗自演練了慕容無垢的聲音,惟妙惟肖的,對她說:“放寬心。”
直到一日,有暗探前來匯報,太子喬裝去了青樓。楚辭感覺機會來了,但也感覺好笑,太子要什么女人沒有,偏要去這煙花之地冒險。
偏巧去了煙笑樓,那個她去找慕容無垢的地方。她想起慕容無垢那時候裝出來的窩囊樣子,氣便不打一處來,如果慕容無垢和她商量,總能找到一個體面的方式掩蓋過去,他偏偏要委屈自己做個紈绔子弟。
只是為何這世上婚事從不由人自己做主?
要多幸運才能遇見一個他。
太子點名要找云煙姑娘,瀟灑的一擲千金。楚辭并不止一次見過云煙,在那一次之后,楚辭又見了她一面,正式的道了謝。
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多么的不由自主,委身青樓原本就不易,還生生的被謠言折了名節。
只是慕容無垢走的前一晚曾對楚辭說過:“明日我要離開,影子也隨我走,雖然他們沒有明明白白告訴過我,但我也知道,影子喜歡云煙。我本想過幾日問問云煙的態度,但沒想到卻出了變故。后卿不在,我也不在,楚都風起云涌,也不知道哪一天會不會波及煙笑樓,你可得幫我保護好云煙姑娘了,免得影子暗地里生我氣。”
楚辭安排了人,巧言善誘把和褚俊非交好的一個官員帶去了煙笑樓,那人是見過太子的,雖是微服,那皇家的氣度卻還是有那么幾分。
朝廷向來禁止官員進出煙花之地,這官員也是被灌得半醉又被激將了,才進了青樓。
他看見了太子,但太子并沒有看見他。他急忙忙的想要離開,卻不知道被什么絆了腳,摔了個底朝天,倒是引發了一陣騷亂。
太子正打算與云煙回房,卻被這騷亂所吸引,不看不要緊,卻與那官員四目相對。
太子愣了一會,也顧不上尋花問柳了,只想抓住那官員,好做一番
威脅。
太子可是清楚得很,他的父王對他不滿已久,只是礙于他是皇后之子才一直沒有把他怎樣,而他的生母皇后一向不理他,而父王威嚴,倒是讓他一個太子做得窩囊極了。
那官員見太子向他沖過來,便撒腿就跑,也不知是平日疏于鍛煉,那官員有著肥胖的身材,在鶯鶯燕燕中穿行本就不易,這下跑了兩步,卻更氣喘吁吁。
眼見太子就要追上來,他急得酒都醒了,滿頭大汗的,回頭一望太子已經近在眼前,他正想認命,反正他最多就丟了官,而太子恐怕還會被皇帝責罰,這樣一想也丟不了命。
正在太子準備抓住那官員的衣襟之際,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只腿橫在中間,太子正跑著,來不及停住,便被絆倒了。
那官員見機馬上跑離了青樓,他急急忙忙的上了一頂轎子,連聲催促往褚俊非的府邸去。
太子舉目四望,卻沒有發現剛才絆倒他的黑靴子,站在他周圍的全都是姑娘,花花綠綠的繡花鞋。
他看著那官員走了,憤然的捶了地板,叫了隨從,就走了,還對老鴇撂下狠話,今兒的事若是傳出去了,這里就等著關門。
老鴇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卻見這公子的衣裳皆非凡品,想必是哪個權貴家的公子哥,便連連賠禮。
太子找不到地方撒氣,看著在場的男人,竟然沒有一對黑靴子,他咬著牙吐了一口氣,倒還沒有氣暈了頭。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把那黑靴子找出來千刀萬剮,而是制止那官員把消息放出去,傳到父皇的耳里。
他思覺那官員必然往褚俊非那去了,他連忙帶著隨從也往那兒趕。只是路上也想了,褚俊非是個軟硬不吃的主,若不是軍功在身,權傾朝野,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底氣。而他的父皇正當盛年,要等到他登基,還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只是這褚俊非也太不給面子,三番四次不把他這個太子,未來的皇帝放在眼里,即使以后登基了,怕是也會被此人把持朝野,說不定自己倒是當了個傀儡皇帝,把這楚氏江山拱手讓人。
想要除了他,卻沒有任何可能。還要百般委屈,去討好他,這種窩囊氣,讓太子越想越憤慨,加之這十多年不被親母關愛,不被父皇看重的恨,一并發了出來。只是臉都漲紅了,卻還是泄了氣。
又能如何呢,還不是得忍。
看著太子坐了轎子越行越遠,直至消失在夜色里。
煙笑樓旁的一個不起眼的茶攤上坐著兩個人。
一般來說,茶攤是不會開到這般晚的,也無人會在這個時候出來品茶。而這兩人神態落落,不遠處煙笑樓的喧囂與鬧劇似乎一點兒都沒有影響到她們 。
“樓主,就這一點小事,太子不會傻得去惹褚俊非吧。”說話的人穿著一身輕便的黑衣,那黑色的靴子如同他的整個人一樣,都像是要隱藏在黑夜里。
楚辭喝了一口茶,也不顧夜晚可能會睡不著,只是輕輕的說道:“是啊,太子雖然看起來窩囊,但他能在皇宮里安然的當了那么久的太子,定然不是一個傻子。委曲求全其實是一個很好的生存之道,若是能夠忍到有足夠力量那一天,此人必然不同凡響。人一旦累積了過多的委屈,
卻還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改變,等到了臨界點,必然會爆發的。他無法對楚明顯爆發,也無法找到顧泠沅給他一個說法,而現在沖在前面讓他隱忍,讓他憤慨的是褚俊非,我只是想給一個機會讓他爆發,免得辛苦。”
“若是他還能忍呢?”
楚辭便說:“小黑,若他還能忍,就讓他忍無可忍好了。”
楚辭嘆了一口氣,抬起頭,對眼前被叫做小黑的男子說道:“我是不是很殘忍,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把無辜的人拉進來,做我的刀,去捅別人。”
“是。樓主,你在引導太子心中的惡念。”
“我是一個劊子手,但我會保護好我的刀。太子……其實是個很可憐的人,我不會讓他有事的。”
“可憐?”
“對啊,很可憐。”楚辭說完,沒有再說任何話。
她做了一個手勢,小黑便潛行于夜色之中,悄無聲息地去實行已經被安排好的下一步。
等到燈火清涼,夜闌珊。連青樓都顯得沒那么熱鬧了。遠處有打更人路過,楚辭呆呆的坐在茶座上,那里沒有老板,茶水已涼。
她想起不久前曾給姬幽冥和顧泠沅去信:“我想借太子一用,我會保護好他。”
信是顧泠沅回的,只有四個字,干凈利落:“其非吾子。”
這世上誰不曾是可憐人?
其非吾子。
所以不管不問,所以不在意他的死活,所以毫不留情的就離開。人心真是一個復雜的東西,對在乎的人事可以豁出性命,對不在乎的人事可以冷漠無情。
只是誰人沒有親生父母呢。
楚辭想起自己的母親,母親在心中的模樣已經被年少的淚水所暈染模糊,只記得那溫柔的笑,一絲一毫都是疼惜,而父親呢,并不若別人父親那般嚴厲,待她如同掌上明珠,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給她。
太子雖然算不上一個好人,紈绔風流如他也未作過什么惡事,他有地位有權勢,但他快樂嗎?
沒有人知道,甚至沒有人想要知道。
太子不快樂,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趕去了褚府,堂堂太子,卻被攔在了門外。他想要大喊放肆,卻沒有出聲。
而他的仆人說了放字,肆字還未落地,便被他制止。他叫褚府的門丁去通報褚俊非,說他深夜拜訪,有事打擾。
沒過一會,家丁便出來把太子請了進府。褚俊非一副寡淡的樣子,禮節依舊做足,嘴里說著,“太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褚俊非久居上位,并非不懂審時度勢,楚明顯正當壯年,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推倒楚氏王朝,更何況楚辭這個女人并不知道打著什么意圖,需要他去防范。
在他眼中,太子不過是扶不上墻的阿斗,他沒有必要虛耗精力去應對。
他已經知道了太子前來的目的,倒是有些不解這點小事值得太子如此慌張,甚至要追上門來。
他一個東宮太子上一次青樓,就算被人知道了也不過是被皇帝責罵一番,也不至于因為這件事而把他廢掉。這點關節都想不通,這太子的腦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