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他再多想, 左肩頭上又是一痛,這一下比剛纔的重,似乎是什麼尖銳的利器割破皮膚的感覺。
滄黎咬牙壓下心裡的焦急, 一點一點的在原地轉著方向, 憑著對□□上自己血液的感知, 最終是面向東北方向停了下來。
那是□□所在的方向, 也就是蔣仲谷所在的方向。
東北方, 是一座山,遠遠看去像是一個香爐,當地人便叫這山石爐山。
他在昨天還聽過了這名字。
山腰上有課歪脖杏樹, 下面是那兔精的洞府。
滄黎往那方向看了一眼,腳下加快了速度。
兔精不過修煉百年, 以蔣仲谷的功力應付起來本應綽綽有餘, 並不至於就會被傷到什麼程度, 但眼下的狀況卻讓滄黎焦急不安。
□□是用他的血加上嫁衣術而成,會將上面受到的傷害都反饋到他的身上, 這兩下攻擊雖然疼,但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威力,可若是蔣仲谷連這樣的攻擊都沒能躲得開,就只能說明他現在的狀況十分的不好。
滄黎說不上來那種莫名的讓他害怕的心悸是緣何而來,他在看見石爐山的時候就猛的一陣心慌。
青巖、狐六、張二、兔精, 一切都像是有人在暗中安排著, 吸引著他們最後要聚到一處一般, 看似毫無關係的幾個人, 現在卻在他的腦海裡糾纏在了一起。
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 他直覺危險來臨。
可卻沒辦法預知到底是什麼樣的危險。
滄黎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腳下踩著地卻仍覺得整個人好像是飄著的, 沒有底,心發慌,眼前一片黑暗,那即將到來的未知的危機讓他恐懼。
可即使知道現在他幫不上蔣仲谷,他也還是用最快的速度往石爐山而去。
無論即將發生什麼,就算是要填上自己萬年的仙骨,他也要保得蔣仲谷安全。
歪脖的杏樹很容易找到,但樹下卻不過平常的山坡,沒有什麼洞穴,甚至連個老鼠洞都沒有。
滄黎只能是憑藉著對□□的感知知道就在附近。
他越是著急,卻越是毫無頭緒。
他甚至連巴掌大的一塊小石頭都翻過來看過,草叢裡殘留著的昨天的夜雨冰冷刺骨,凍得滄黎指尖都麻木了,卻仍是任何線索也沒有。
他強壓下心裡的焦慮不安,在這情緒裡強迫自己冷靜思考。
他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讓他恐懼、顫慄到想要大喊大叫的感覺。
深呼吸了幾次,滄黎才勉強鎮定了一點。
土地神應是不會騙他,那兔精一定就在這附近,他找不到洞府入口應該只有一種可能,這裡已經下了結界,只是以他現在的凡人無異的狀況看不出來而已。
然而俺兔精也不過百年的功力,想要下這樣的結界根本不可能,這就說明他有高手幫忙,也就能解釋了爲什麼蔣仲谷會栽在區區一隻兔精手裡。
能下得這樣的結界,至少要五百年的功力,即使算上玄儉、青巖,想要應對也是不可能的事。
滄黎當下就喚出火雲,他沒有時間再耽擱。
要去西天取回神魄,還要再到太上老君那裡求一顆能保他仙骨的神藥。
他直覺這一次的事並不是蔣仲谷的簡單遇險,似乎更像是蓄謀了很久的一個陷阱,他不敢絲毫大意,想要保蔣仲谷平安,只怕不去變回真身是不行的了。
只可惜,佛祖的蓮花座並沒有讓他能迅速療傷的效果,他原先受過的傷還在,經歷了這短暫的時間也沒有能恢復多少。
幸好老君那萬年才能煉出來一顆的神丹效果強悍,能讓他長時間的維持元神出竅的狀態,至於連老君都不知道的後果……滄黎已經不能考慮。
滄黎看了一眼自己躺在牀上的真身,在旁邊桌子上用火神之焰點了一盞燈,交待玄青小心看住了,這是他的神魄之焰,只要這火燃著,他就不會有大事。
玄青被滄黎的舉動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滄黎交代完一分都沒有耽擱,轉身就駕著火雲返回了石爐山。
他說不出爲什麼自己會有這種瀕臨絕境的預感,他幾乎做了置之死地的準備。
一去一回,人間已經一天一夜。
滄黎趕到石爐山的時候,玄儉也與青巖剛剛趕到,他們一樣被那結界隔在外面。
玄儉見了滄黎恢復神魄大吃一驚:“仙君……”
滄黎只一擺手,轉頭對青巖道:“那兔精怕是並不簡單,你尋到他也可能帶不走,若是你要與他爲伍,本君絕不會手軟!”
青巖愣怔了一下,當下也猜出一二,忙沉聲道:“仙君放心,青巖絕不敢辱沒師門,與妖邪爲伍。”
滄黎眸色暗沉,氣場冰冷,一身火紅的袍服卻彷彿都冷得要結冰了一般,讓玄儉和青巖忍不住都是打了一個冷戰。
轉身的同時,滄黎手上捏了一個法訣,指尖一星赤色神焰照得四周具是紅光,淡紅顏色下一個只容一人進出的窄小洞口在杏樹下顯現出來。
那正是隱藏在結界之後的入口。
滄黎伸手一指,赤焰隨即飛出,撞在洞口結界之上,引起四周一陣動盪的氣旋卷著草石橫飛了出去。
只這一瞬,結界已經被滄黎破了,青巖當前走入洞內。
幾人只前進了百來步,便見眼前一片開闊,腳下是半空中突出的一塊懸石,洞內燈火通明,遠處的一個鎏金寶座上端坐著一人。
滄黎瞇眼看過去,只見那人也正微微挑眉看他,一張精緻至極的臉在燈火下顯得清冷卻又勾人心魄。
“仙君來的真快啊!”
那人一開口,聲音竟似玉珠落盤,清亮好聽,語氣裡散發出的慵懶、閒適又像羽毛一樣劃過人耳邊,直教人跟著心神盪漾。
這一切都讓滄黎陌生,但那張臉卻分明是他熟悉的。
竟是狐六兒。
從前也是一副狐貍像,但終只是個皮相不錯的風流青年而已,可眼前的狐六卻似能勾魂奪魄,將衆生都迷惑在他狐族的迷魂術裡一般,便是將用在女子身上的“妖嬈”一詞用在他的身上也不爲過。
“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一面。”滄黎笑笑:“倒是叫本君大開眼界了!”
狐六兒冷哼了一聲道:“仙君沒聽說過千面狐嗎?”
“聽倒是聽過,可還真沒見過。狐六兒……”滄黎斂起神色,眸色漸漸暗沉下來:“你與蔣仲谷也算有交情,爲何還要爲難他?”
“要說到交情……”狐六皺眉看看自己的手:“也只能算是情敵的交情吧,不比仙君,爲了他一個區區凡人,連萬年的仙骨都能捨得。”
滄黎倒是忘記了,辛元一直對蔣仲谷揣著心思,只不過他從前並不見狐六兒對蔣仲谷有什麼敵意,更是慣著辛元,也就沒往壞處想過,想不到,今天他竟是被這狡猾的狐貍騙了個透徹。
也是他一心都系在蔣仲谷身上,現在想來,當初他帶著狐六兒和辛元進天庭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以狐六兒和辛元的修爲怎麼可能在二郎神手下安安穩穩的離開,是他大意了,居然從沒有去懷疑過。
“原來,當初給二郎神通風報信的是你!”
“仙君現在想明白正好。”
“你要將他怎麼樣?”
“仙君言重了,我沒想把他怎麼樣,這話要問,可還得問問這位呢!”說話間燈火一晃,狐六兒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個與他極其相似的人,冷冰冰的坐在那椅子上,面無表情。
滄黎微微一愣,隨即認出這人。
居然也算舊識。
只不過卻是早就應該化塵飛散的人。
“……九尾狐,沉苜……”
三千年前仙魔大戰的那一場浩劫,滄黎是親身經歷了的,現在想起來還禁不住要唏噓,沉苜正是因爲帶領妖魔大亂三界而被罰在萬古神焰下經歷七七四十九天的焚燒,最後化塵消散的九尾狐……
“多謝仙君還記得在下賤名,這兩千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聽見自己的名字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來。”
沉苜臉上未有一絲波動,聲音悶悶的從腹中發出,說不出的詭異。
滄黎嘆了一口氣,苦笑道:“你若是想要報仇何不直接找我,如今我不比從前,想要報仇容易的很,難道狐六兒不曾告訴你?”
沉苜冷冷看了一眼滄黎,道:“仙君想多了,在下經歷了一次仙君的萬古神焰,不敢與仙君再有瓜葛。”
“那你又爲何與蔣仲谷過不去?”
“自然是爲了他的真身。”
滄黎愣了愣:“他一介凡人,哪來的真身?”便是他原先法力高強的時候也不曾感覺到過蔣仲谷有什麼修煉的經歷,更何談真身。
狐六兒笑著接口解釋道:“仙君自然是不能知道的,蔣仲谷的確是個凡人,不過他乃是天上的百草仙投胎,到人間來歷劫的,只要他的肉身死了,他就會變回原先的百草仙了。”
滄黎看著沉苜變回狐六兒,心驚得無以復加。
百草仙司管世間百草,本身就是神草修煉成仙,真身是一顆能起死復生、化出人形的荀草。
沉苜上一次被滄黎的萬古神焰燒得差點化塵,如今仍是不能修出人形,所以纔要寄住在狐六兒的身體裡,他正是要用百草仙的真身來恢復人形。
這樣的消息實在讓滄黎太過意外了,千頭萬緒一瞬間堵在腦袋裡,他卻根本沒辦法立刻整理出個所以然來。
可“歷劫”兩個字給他的震撼絲毫不亞於當初他聽見自己歷劫的時候。
投胎成爲凡人的歷劫和他是不一樣的,肉身不毀滅就不能飛昇回去,可若是在元神與肉身分離的那個瞬間出了意外,那就意味著再也不能歸位,便是灰飛煙滅,從此消失。
天界最兇險的歷劫不過於此。
滄黎笑笑,原來他這般置之死地的預感還真的不是亂來的,想要保住蔣仲谷平平安安的歷完這一劫,他只怕真是要將自己陪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