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教軍大股來襲的消息后,常延齡沒有太大的反應,反倒是有些玩味的看著旁邊的鄧文郁,說道“定遠侯,這事兒你怎么看?要不要兄弟我把這個機會讓給你,你帶著振武營上去露兩手?”
鄧文郁倒是很想豁出去干一場,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振武營不如神機營,無論是數量還是戰力都不如,之前常延齡是六千人打三萬輕敵冒進的敵軍,他要是去迎戰的話,就是四千人對四萬有備而來的敵人,難度要大的多。
為了保險起見,他并沒有接下常延齡的話茬,而是說道“這北上的賊軍足有二十萬人,此番只有三四萬人回援,恐怕只是先鋒,其后必有大股兵馬,謹慎起見,還是奏報范大人,查清敵情在說!”
“這么說,你定遠侯是不敢咯?”
鄧文郁辯解道“怎么不敢?我這是為全局著想,萬一出了什么岔子,豈不是讓范大人的部署功虧一簣?”
“區區三四萬賊兵,何須勞煩范大人,你若是不敢應戰,我神機營去!到時候你可別說我搶功勞,讓給你的戰功你都不撿,怪不得我咯!”
一聽這話,鄧文郁哪里能忍,頓時怒氣沖沖的說道“懷遠侯,你不要仗著有些戰功就目中無人,你神機營能征善戰,我振武營也不是吃素的!區區四萬烏合之眾,這一戰我振武營上,不勞煩你懷遠侯大家,神機營歇著便是!”
然后,頭也不回的下令道“傳令下去,全軍開拔,迎戰賊軍!”
鄧文郁也被激起了火氣,這常延齡一向目中無人,跟南京城的勛貴大多合不來,現在又仗著范景文的器重,以及麾下神機營屢建戰功,更是瞧不起他們。
之前殲滅教軍三萬兵馬,斬獲加俘虜足足兩萬五千人,已經是大功了,現在若是讓他們在擊潰這四萬人,以后自己在他面前更是抬不起頭來,同為侯爵,太丟人了。
所以,他這個時候也不考慮打不打的過,氣勢上絕對不能輸。
望著鄧文郁帶著振武營啟程北上,常延齡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笑意,這個鄧文郁總算是有點血性,敢主動出戰了。
外人可能以為新軍六營是一個整體,但常延齡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神機營,振武營,池河營完全就是在原本的南京三大營基礎上重新組建的,骨干力量依舊是勛貴子弟。
而兩個騎兵營和一個炮營,也是在其他各衛,各營的基礎上挑選骨干,再招募青壯,組建而來的,而這些骨干,依舊是勛貴子弟。
可以說,新軍六營的中高層軍官,乃至一營統帥,都是南京城的勛貴們,這也是范景文的妥協,不然組建新軍的壓力就實在是太大了。
如此一來,各營就難免受到各家勛貴的影響,南京城成平日久,武備廢弛,天策軍那次攻城就是很好的例子,一些勛貴都成了廢物了,他們只是不愿意放棄權力,才加入到新軍中來的,不少人已經被天策軍那一戰給打的膽子很小了。
以前的軍事行動,無非就是清繳小規模的山賊,馬匪,水匪,數量都不算很多,他們自然放心的去打。
這一次來幾萬甚至幾十萬的教軍,哪怕底層的戰斗力在剿匪的時候已經鍛煉起來了,但這些高層本性上的怯懦卻還暴露無遺,自然有人會畏縮不前。
常延齡自己倒是無所畏懼,但其他各營就不一樣了,雖說先鋒被自己搶來了,但那些勛貴也有顧慮在,沒有全力爭取,否則范景文肯定會考慮給其他人表現機會的。
就比如鄧文郁,平時就有些膽小,振武營的實力隊伍教軍這群烏合之眾足夠了,他卻不敢主動出擊,說白了還是沒有那個自信,現在被自己激將法一激,也敢主動迎戰,這可是個好事兒。
畢竟常延齡也希望自己的隊友是個靠得住的,這之后不但要應對教軍的后續兵馬,還要進入中原去對付流寇,將來甚至還要和天策軍開戰,萬一戰況艱難的時候,他們因為膽怯臨陣脫逃,自己也就危險了。
不過雖然很滿意鄧文郁的主動出戰,但常延齡還是不大放心,除了派人回去稟報范景文之外,他留下大部兵馬打掃戰場,親自帶著三千兵馬北上,如果鄧文郁打不過,也好幫他一把。
這個時候,已經走出三四里的鄧文郁,此刻也是懊惱不已,被常延齡隨便一激,自己居然就上當了,這四千打四萬,他實在是美帝。
可現在兵馬都帶出來了,要是退回去可就丟人丟大發了,指不定常延齡這家伙怎么嘲笑自己呢。
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就不信了,常延齡都能輕松殲滅賊軍,他振武營雖然稍遜一籌,但不落下風還是沒問題的。
一個時辰之后,教軍的大旗出現在了視野當中,鄧文郁拿起望遠鏡,觀察著這支隊伍。
果然,這支隊伍人數差不多在四萬左右,其中大部分都是步卒,最讓鄧文郁關注的便是那將旗周圍的近萬兵馬,尤其是那一千多披甲騎兵,隊列整齊,舉止淡定,沒有絲毫的慌亂。
這些應該就是教軍的精銳,至于其他的三萬來人,倒是有一股烏合之眾的氣息,隊伍散亂,佩戴盔甲的也不多,甚至有不少人在大聲喧嘩,讓鄧文郁的心情稍微輕松了一些。
此時,位居中央的柯大飛,也在關注著對面的明軍,根據旗號判斷,這應該不是擊潰胡軍和劉弘的南京神機營,而是振武營,不過看起來人數要少不少,差不多只有四千人左右。
雖然對振武營不怎么了解,但想來比楊一鵬的漕運大軍強不了太多,十倍的兵力對付他們,應該是綽綽有余了。
“胡大海,帶著你的隊伍沖一陣,試一下這些明軍的成色!”
“得令!”
柯大飛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趁著明軍立足未穩,試探性的攻擊一波,如果這振武營是個花架子,直接全軍壓上,一股腦吃掉他們,若是他們不好對付,撤下來再行部署便是。
得到出戰任務的胡大海也很興奮,先前楊一鵬的五萬大軍都被他們擊敗了,士氣正盛,眼前的這股明軍才區區四萬人,還立足未穩,對付他們輕輕松松。
在他的指揮下,三千兵馬迅速出動,列陣沖向明軍,排在最前面的幾排都是無甲的,他們就是炮灰,死了不心疼,后面才是五百來號披甲精銳,他們才是破開明軍戰陣的主力。
望著教軍只派了這么點人上來,鄧文郁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隨后感到莫名的憤怒,這伙反賊也太目中無人了吧,自己就算不如常延齡,也不至于派個三千烏合之眾上來挑釁自己吧,真當自己是吃素的?
“傳令下去,第一總,第二總列陣迎戰,給我狠狠的打!”
隨即,兩總近千人擺開戰列,踏步上前,其余兵馬原地組織隊列,炮兵也開始部署野戰炮。
胡大海并不知道這些明軍的厲害,看著明軍也派出了千把人迎戰,不由得樂開了花,大喊大叫著帶隊沖鋒。
“停止前進!”
“第一排瞄準!”
距離接近到八十丈的時候,出戰的兩總明軍在軍官的命令下停下腳步,舉起手中的天機銃,瞄準了前方呼嘯而來的教軍。
“開火!”
一聲令下,第一排五百人紛紛扣動扳機,子彈呼嘯而去。
望著明軍隔著五六十丈就開火,胡大海差點笑出聲,還以為這些明軍多厲害呢,這么遠就開火,只能白白浪費火力。
然而,還沒等他高興一會,就發現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倒了下去,明軍的火銃居然能打這么遠?
不過現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只管繼續前進就是,這些明軍都是火銃兵,只要靠近了他們就毫無還手之力,損失一些人不算什么。
“砰砰砰……”
然而,他們才前進六七丈,又是一輪火銃聲響起,胡大海身旁又倒下一批人。
此時他已經意識到情況不對了,但周圍狂熱的士兵可沒意識到,他們還在繼續沖鋒,胡大海也沒有停下腳步,明軍現在把裝填好的子彈打完了,重新裝填還需要時間。
“砰砰砰……”
然而,才剛剛前進十丈,明軍的火銃聲再度響起,又倒下了一片人。
此時他們距離明軍陣列還有差不多四十來丈,繼續沖下去不知道要損失多少人,胡大海趕忙呼喊著讓部下停下腳步,想要撤回去,但戰場太過嘈雜,一部分人聽到了急忙后撤,另外一部分沒聽到的還在繼續沖。
整個沖鋒的隊伍亂作一團,而明軍卻沒有就此罷手,兩排火銃手,手持根據天策槍防止的天機銃,交替裝填射擊,一輪輪的收割著教軍的生命。
兩個總的明軍指揮官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只要再打上幾輪,就可以下令沖鋒了,這些火銃兵將會用腰間的短劍,將這些亂糟糟的敵兵消滅掉。
不過,他們的愿望最終沒能成功,教軍的后方吹響了洪亮的撤軍號角,混亂的沖鋒隊伍一窩蜂的撤了回去。
這是柯大飛下的命令,發現情況部隊后,果斷的下令撤軍,否則這兩千兵馬很可能全部折在里面。
教軍撤退,明軍也沒有追擊,他們畢竟不是騎兵,后方的鄧文郁也沒想到會這么輕松,騎兵也沒布置好,白白的浪費了擴大戰果的機會。
不過即使如此,戰果還是很不錯的,柯大飛清點了逃回來的士兵人數,發現只剩下不到兩千二百人。
這也就意味著,短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自己就折損了八百多人,他臉上的橫肉都在抽搐,怪不得胡軍和劉弘敗的那么快,若是自己跟他們一樣,不作任何試探就全軍壓上,恐怕下場也好不到哪去。
這時,柯大飛身邊一個心腹開口道“這振武營的明軍不同以往,裝備了大量精銳的火銃,比起那關寧軍都更為犀利,甚至有那天策軍的風范。看來范景文這老賊確實下功夫了,假以時日,讓他練出更多兵馬,我圣教怕是又要重蹈覆轍了!”
這話聽著很刺耳,但柯大飛知道這都是實話,作為跟天策軍打過不少交到,又跟范景文有過接觸,他深知這些軍隊不容易對付。
“難打也要打,胡軍和劉弘兩部已經被擊潰,如若我軍不能擋住其前鋒,讓他們囂張起來,恐怕于軍心不利!”
柯大飛是個當機立斷之人,初戰失利,軍心已經受影響了,不能就這么算了“區區四千明軍,我軍有四萬之眾,就是用人命堆,今日之內,也必須要解決掉他們!”
“傳令下去,朱瑞,李林,蔡元,各自率領五千兵馬,進攻明軍左翼,中陣,右翼,兵馬不要一股腦的上,給我分批次進攻,輪番沖陣,耗也要耗到明軍體力殆盡,膽敢有擅自撤退者,無論身居何職,就地處決!”
柯大飛很明白,這振武營的明軍火銃很是犀利,己方隊伍火銃數量稀少,如果不解決他們,明軍就會不斷的派兵來襲擾,這將是對士氣極大的打擊。
柯大飛的軍令很快被傳達下去,得到命令的三人,開始整頓兵馬。
這三人也知道,這些明軍不是什么善茬,區區千人就把胡大海的三千人打的潰不成軍,哪怕自己這邊占據兵力優勢,但想要沖開明軍的陣列也不是件輕松的事情,無非就是消耗明軍的體力,到時候還是需要柯大飛親自率領的披甲精銳來破陣。
但命令已經下達,他們只有執行的份,能沖開最好,沖不開柯大飛也定然不會降罪于他們。
而另一邊,嘗到甜頭的鄧文郁也定下心來,看到教軍列陣,準備進攻,不由得舔了舔嘴唇,這些該死的反賊如果一股腦的沖上來自己還真不好對付,現在這樣的車輪戰,簡直是找死。
而且他知道,常延齡也帶著三千兵馬趕上來了,雖然常延齡時常譏諷自己,但他知道常延齡是個識大體的人,萬一自己扛不住了,常延齡也肯定不會拋棄自己。
后路已定,那就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