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道:“大軍講究令行禁止,我希望各位能夠毫不遲疑地服從我發(fā)出的命令。我軍目前處境險惡,稍有差錯就是兵敗如山倒的局面,各位務必認識到這一點。吳憂并不好對付,燕州也指望不上,我也只是盡力而為,如果最后還是免不了失敗的話,各位也不要怪我。”
淄州眾將一齊應諾。這個五姑娘身上自有一股叫他們懾服的氣質(zhì)。雖然她沒有對他們做出什么保證,但是不知為什么,這群粗莽漢子就是相信這個他們甚至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女子會帶領(lǐng)他們走出絕境。
他們沒有注意到五姑娘的眼中分明掠過一絲不忍的神情。這些人也是為了自己的性命在斗爭,他們被人稱為叛軍,沒人愿意收留他們,他們死去了也沒人會為他們樹碑立傳,甚至得不到軍人的體面葬禮。因為他們是叛軍,天下人人都不齒的叛軍。我要盡我所能把他們帶出去。五姑娘暗自下了決心。
吳憂接到探子回報,包圍靈州城的叛軍已經(jīng)撤圍,他們分散成了無數(shù)的小股部隊,雜亂無章地向四面八方逃竄。而且叛軍的營地里發(fā)現(xiàn)了幾千具尸體,據(jù)打入叛軍內(nèi)部的探子回報,叛軍內(nèi)部起了內(nèi)訌,這些尸體就是他們自相殘殺之后留下的。
“這么快就完了?”吳憂本來以為叛軍至少還應該再撐幾天的。他們敗亡得這樣快倒真是出乎意料。
于成龍道:“兄弟,我們出擊的時候到了,再晚一些的話,叛軍逃散了可不好收拾。”
吳憂道:“也好,納蘭慶也要調(diào)回來,我想封鎖已經(jīng)沒有必要了。”
吳憂邊說邊看著地圖,手中的令箭卻遲遲沒有發(fā)出。他又猶豫了。萬一敵人只是做出一個假象迷惑他呢?趁靖難軍部隊調(diào)動的間隙,他們完全有機會穿過靖難軍的包圍網(wǎng)的。封鎖幾條道路做得到,但是要完全封鎖住長達幾百里的漫長戰(zhàn)線,憑著納蘭慶的那點兒人馬顯然有些捉襟見肘。
于成龍問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對么?”
吳憂道:“確實有些不對頭,不過我還沒有想到,只是一種感覺,老哥哥你少安毋躁,命令部隊隨時準備出發(fā),我再想想。”
吳憂再次凝視著地圖,敵人如果不是單純的潰散的話,那么他們做這么多迷惑性動作就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突圍。現(xiàn)在叛軍處于靖難軍的三面包圍之中。南邊有寧宇的水師封鎖,所有的船只都被寧宇收攏到了南岸港口,叛軍過不了清水河,西邊有吳憂的納蘭慶和于成龍軍團,擋住了西去燕州的道路,北面飛云關(guān)扼守著通往淄州的關(guān)鍵道路,東面則是茫茫的大海,叛軍也不可能獲得海船出海。四散逃亡的叛軍以靈州城為中心,逃跑路線向外發(fā)散,沒有重點,路線也很隨意,沒有任何規(guī)律可循。
吳憂的眉頭越鎖越緊,越想越覺得叛軍行動詭異而不合常理。除非是所有叛軍頭目都發(fā)昏了,否則的話,他們應該知道這樣分頭逃跑的結(jié)果就是誰也逃不了。
吳憂搖搖頭,不禁懷念起寧雁來了,說到急智,沒人比寧雁更加擅長,如果寧雁在的話,應該一眼就能看穿敵人的企圖吧。
這時候一個風塵仆仆的傳令兵走進來,吳憂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道:“怎么你來了?”來人正是本應在阮香那里聽命的盧笛。
盧笛取出一封信來道:“郡主差我給軍師送信來的,另外郡主交代,小人今后就在軍師帳下效力。”
吳憂接過信,飛快地看了一遍,忽然大笑道:“好!好!太好了!”
于成龍忙問何事,吳憂道:“我想我抓住狐貍的尾巴了。命令部隊,立刻開拔。目的地靈隱屯。”他指了指地圖上清水河邊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
不顧于成龍和盧笛那詫異的眼神,吳憂又飛快地簽署了三條命令,叫進傳令兵,分別快馬加急送給納蘭慶、寧宇和遠在南方的方略。
于成龍道:“兄弟能不能解釋一下我們?yōu)槭裁匆レ`隱屯?”
吳憂道:“咱們其實一直忽視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清水河并不能和富水河相比。不論是河寬還是河水的深度都遠不及富水河,因此除非是雨季,清水河上不能走特別大型的戰(zhàn)艦,我們一直在淄州打仗,倒是忽視了這一問題。直到小香寫信提醒我,近日天氣可能驟然大寒,讓我注意士兵和戰(zhàn)馬防寒的問題。
“問題就在這里,富水河又闊又深,長年不結(jié)冰,也因此成為郝萌的屏障,但是清水河河面窄處不過十幾米,也就是靈隱屯附近。在這里河道因為地形的緣故被切割成了幾條水流平緩的支流,只要天氣寒冷,這里是會結(jié)冰的。如果叛軍指揮官夠聰明的話,他們可以選擇從這里渡河,然后趁我們還在河北搜索他們的蹤影的時候,翻越山區(qū),出其不意出現(xiàn)在烽火城后方,一舉突破我們的包圍網(wǎng),進入燕州。”
盧笛道:“恕小人多嘴,叛軍要是照此計劃行動的話,至少要奔襲七八百里,這其中還有半數(shù)是難行的山地,他們無衣無糧,在這種嚴寒的天氣里他們能支撐多久?我想或許不用咱們動手,他們行軍的過程中就會盡數(shù)凍斃在路上了。”
吳憂贊賞地看了這個有頭腦的年輕人一眼,道:“這你就不知道了,現(xiàn)在叛軍只在清水河以北肆虐,北方很多難民除了逃入城池中的以外,其他人都被我們疏散到了清水河以南的西柳城附近安置,若是被叛軍過了河,即使只有一小部分,也勢必造成另一次難民潮。靈州剛從戰(zhàn)爭中走出來,剛有點兒穩(wěn)定的氣氛,實在經(jīng)受不住另一次打擊了。為了確保清水河南岸民心的穩(wěn)定,即使叛軍不走這條路線,我們也必須防患于未然。”
于成龍道:“若是他們果真不是走這條路線,而是趁我烽火城防線空虛沖破封鎖,跑到燕州去怎么辦呢?”
吳憂微笑道:“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這么一支魚龍混雜的部隊,就讓蘇平頭疼去吧。”
吳憂作為主官,其實不用這樣費神給下屬解釋自己的意圖,他這么詳細地解釋,主要還是為了盧笛,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個比他小不了幾歲的青年確實很有頭腦,只是缺乏一些經(jīng)驗,阮香派他過來的意思估計也是想讓他跟著自己多歷練一下,所以吳憂才費一番口舌點撥他。
盧笛自也明白這個道理,對吳憂施禮道:“軍師思慮周全,非我輩能及。”
吳憂搖搖手道:“這沒什么,以后見得多了,你也可以做到的。”
另一邊,叛軍從“無影”那里得到了詳細的靈州地圖,那位五姑娘也開始積極謀劃出路。
“現(xiàn)在唯一的出路只能向南。”五姑娘看著地圖陷入沉思。
地圖上蜿蜒的清水河在一個叫靈隱屯的小村莊附近分成了幾股支流,再加上天氣馬上又要轉(zhuǎn)寒,河面應該會結(jié)冰,到時候靈州水師鞭長莫及,其他部隊也來不及完成圍堵,應該有很大的成功機會的。五姑娘最終下定了決心。
五姑娘派出了整個軍隊的五分之一的士兵做迷惑敵人耳目的工作,她的目的就是拖延時間,只要靈州軍有幾天的猶豫時間,她就有機會渡過清水河。
現(xiàn)在她手里只有三萬人左右的部隊了,那些惑敵的部隊她根本就沒有指望過他們還能回來,其實不用裝,那些缺衣少食的士兵們是真正的潰散。五姑娘發(fā)出了殘酷的命令,那些遣散的士兵不給任何糧食。叛軍軍官們雖然不忍心,卻也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至少留下來的士兵又多了幾分生還的希望。
幾天內(nèi),氣溫如同預計的一樣,又降低了不少,幾場大雪下過,叛軍的主力部隊終于出現(xiàn)在了靈隱屯。這趟從靈州到靈隱屯的行軍可以說是一條死亡之旅,越來越低的氣溫不斷奪去士兵們的性命,這一路上,留下了一具具淄州叛軍的僵硬的尸體,除了冷和餓這兩個敵人,更讓五姑娘煩惱的是,軍中開始有士兵感染了傷寒,雖然一發(fā)現(xiàn)就隔離,尸體也都燒毀,但是得病的士兵越來越多,因為饑餓和寒冷,衰弱的士兵們對疾病的抵抗力極低。死于疾病的人數(shù)大大增加了。
幸存的士兵們麻木地挪動著腳步,他們既不知道要去哪里,更不知道前方等待著他們的將是什么樣的命運,他們只知道,要活著,就要走,不停地走,他們饑腸轆轆,衣衫襤褸,他們的腦子里就只剩下了走路和找吃的。他們早就不指望能有冬衣和藥品了。
軍官們不得不留起了最后一點兒糧食。饑餓的軍隊走過的地方,草根、樹皮,一切能吃進肚子的東西都被士兵們吃進了肚子。每天都有逃兵,但是他們的運氣并不比那些留下來的士兵好,奪走他們的生命的不是軍法隊,而是寒冷、饑餓和無形無影的傷寒。
“到了!”前面的一個將領(lǐng)驚喜地喊了一聲。
清水河就在眼前了,士兵們茫然地止住了腳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但是很快又被軍官們踢了起來,這種天氣,坐在地上等于找死。但是饑寒交迫的士兵們實在是太累了,他們一個個東倒西歪,軍官們踢起這個,那個又倒下,一些人則是一坐下就永遠都起不來了。這兩天,這種現(xiàn)象已經(jīng)屢見不鮮了。
五姑娘和潘金龍等幾個領(lǐng)頭的叛軍軍官來到了河邊,河里已經(jīng)結(jié)冰了,一個軍官取過一柄長矛,一下子就插進冰層下,隨后又拔了出來,他們看了一眼,冰層并不是很厚。
“是不是再等等……”陳青看著不算厚實的冰層,擔心地問道。
五姑娘皺著眉頭,幾天的行軍下來,她清秀的額頭始終籠罩著陰云,幾條細微的皺紋悄悄爬上了她的額頭。她仍然沒有摘下她的面紗,她的聲音依舊堅定有力。
“我們不能等,時間有限。讓部隊分批渡河。還有,告訴大家,只要過了河,糧食、衣物,都會有的。”
命令還沒等傳出,潘金龍從后邊氣喘吁吁跑了過來。
“造反啦,造反啦!”他隔著大老遠就喊道。
五姑娘兩步就移動到了他的身邊,問道:“怎么了?”
潘金龍道:“那個郎楓,郎瘋子,他原來是個奸細,虧我一直還把他當心腹。他教唆了五六千人,劫了蔣俊,把所有的糧食都搶走了,跟咱們對上了。”
五姑娘蹙眉道:“他怎么說?”
潘金龍道:“他說不干了,反正不是凍死餓死就是病死,還不如去投奔靈州軍,還有一條出路。很多士兵都站到了他那邊。”
五姑娘冷冷道:“咱們還能控制多少人?”
潘金龍道:“不算跟著郎楓造反的,還有一萬四千多人。”
五姑娘道:“這一路非戰(zhàn)斗減員居然有一萬多人么!”
潘金龍道:“是啊,逃兵、掉隊的、凍死的、餓死的,病死的,很多。”他的聲音黯啞了。
五姑娘道:“帶路,我去和他們說。”
郎楓當初帶著淄州士兵到了訓練營地不久,淄州軍的叛亂就爆發(fā)了。郎楓雖然外號叫郎瘋子,但是碰到這種大事腦子倒是很清醒,眼見一些不肯附逆的士兵被殺害了,郎楓沒有輕舉妄動。他甚至主動和潘金龍合作,把自己這支小小的人馬歸入了叛軍中。潘金龍得到這員勇將的支持很是高興,對他委以重任,讓他掌管為數(shù)不多的糧食。
郎楓這一路上冷眼看著叛軍士兵們一個個倒斃在路邊,但是士兵們?nèi)匀宦槟镜胤能姽賯兊拿睿囸I和寒冷已經(jīng)消磨了他們反抗的意志。
時機還不成熟,他暗暗告誡自己。同時他也和吳憂安插的探子接上了頭,他暗中聯(lián)絡士兵,準備在靈州軍到來的時候發(fā)難。
但是如同頭腦還算清醒的幾個叛軍軍官所看到的,過了河,他們可能就有了活路。靈州軍又遲遲不至,郎楓并不知道吳憂的計劃,他心中越來越急,決不能讓淄州軍過河,終于決定提前發(fā)難。
士兵們分成了不是很明顯的兩個陣營,他們連吵架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個個骨瘦如柴的士兵對峙的情形甚至有些可笑。但是當事人心里可沒有一點兒可笑的念頭,郎楓把自己掌管的那一丁點兒糧食都分給了部下的士兵們,也因此而增加了不少擁護者,但是擁護五姑娘的士兵數(shù)量還是很可觀的。
五姑娘很快就來到了兩軍對峙的現(xiàn)場。
她的銳利的目光掃過郎楓的面龐,郎楓毫不客氣地回瞪著她。
“不知郎將軍想怎么樣啊?”五姑娘似乎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郎楓道:“我們受夠了,這一路上多少兄弟死于饑寒交迫?你給我們領(lǐng)的是一條死路,我們不走了!我們就是當靖難軍的俘虜也比凍死餓死強!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們所謂的屠殺根本就是為了欺騙弟兄們制造的無恥謠言,究竟是誰在把我們往死路上帶?是你們!從頭到尾你們都是在欺騙我們。”
五姑娘好像沒有聽到郎楓激憤的聲音一般,她的眼睛掠過郎楓部下的士兵們那一張張茫然的面孔。
五姑娘的聲音沙啞而憂傷,卻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她緩緩道:“不管我們起事的理由是什么,這些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也不愿意為了那些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多費口舌,那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關(guān)鍵是我們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我們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可走,回頭是必死,不回頭卻不一定死。
“大家推舉我做首領(lǐng),這是大家對我的信任,因為大家相信我能夠帶領(lǐng)你們走出困境。不錯,多少弟兄死了,多少弟兄再也回不了家鄉(xiāng),他們?yōu)槭裁此廊ィ克麄兪菫榱宋覀兏嗟娜四軌蚧钪氐郊亦l(xiāng)!
“你們往前看,前面過了河就是富饒的西柳城,那里沒有多少兵,卻有糧食、有衣物,還有能躲避寒風的溫暖的房子,你們不想看看么?我們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為什么就不能再多走幾步?如果前面沒有我所說的東西,我情愿自殺以謝諸位弟兄。郎將軍,你若是心中無愧,就和大家一起往前走,若是我扯謊,隨你處置如何?”
她的語調(diào)低緩,最后那請求的語氣十分委婉誠摯,令人忍不住生出一股憐意,即使為了她赴湯蹈火也不得不答應她的請求。
郎楓見屬下一些士兵已經(jīng)動容,只怕真被她給說動了。郎楓自忖口才絕對不是她的對手,不敢讓她繼續(xù)說下去,當下厲聲喝道:“妖女!休要在此妖言惑眾,我們已經(jīng)被你欺瞞得太久了,廢話少說,咱們手底下見真章吧。”
五姑娘眼里閃過一絲憐憫和不忍,幽幽道:“郎將軍,我本敬你是一條好漢,不想你死心塌地為靈州賣命,居然一點兒都不為手下弟兄考慮,今日為了這些被你迷惑的弟兄我也容你不得,不殺你,我就對不起將性命交給我的這數(shù)萬弟兄,也對不起那些為了讓這些弟兄存活而犧牲的人們。你拔劍吧。”語氣之中自有一種令人無法質(zhì)疑的強大的自信,就好像郎楓已經(jīng)是一個死人,只等她去結(jié)束他的性命。
說著她緩緩抽出腰間的寶劍,朝郎楓莊重地行了一個禮,道:“請!”
郎楓感受到了五姑娘散發(fā)出來的強烈殺氣,竟然激伶伶打了個寒戰(zhàn),直覺告訴他,這個女子是他生平罕逢的對手,他也收攝心神,面色凝重,抽出寶劍,對五姑娘施了一禮道:“得罪了!”
兩個人的劍剛一交擊,還沒等正式交手,就被遠處士兵們驚慌的喊叫聲打斷了,在叛軍們的身后,靖難軍的大旗飄揚,煙塵起處,靖難軍先鋒部隊已經(jīng)迫近。
五姑娘眼睛里厲芒一閃,恨聲對郎楓道:“這下你的目的達到了!”
她再也顧不得郎楓,轉(zhuǎn)身就走。郎楓也沒有追趕,事實上單挑的話,他確實沒有勝過這位五姑娘的把握。靖難軍出現(xiàn)得太及時了。
潘金龍、王靈和闞壽等一眾將領(lǐng)如驚弓之鳥,都聚到了五姑娘的身邊,陳青則不知去向。
王靈看著靖難軍前鋒揚起的煙塵,顫聲道:“咱們怎么辦?往哪里逃?”
闞壽則道:“現(xiàn)在渡河么?”
忽然士兵們又是一陣鼓噪,河對岸又有靖難軍的旗幟出現(xiàn),旗幟上是一個大大的“方”字。是方略的南方軍到了。
一眾叛軍軍官面如土色,現(xiàn)在北、西、南三個方向上都有靖難軍,只有向東邊的路上還沒有軍隊,但是那是通往海邊的道路,沒有海船接應,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潘金龍道:“只有先向東撤了。”
五姑娘沒有看那些面露畏懼之色的將領(lǐng),她看的是手下的那些凍得發(fā)抖,面帶菜色的士兵們,他們一些人驚慌失措,更多的人卻是一副聽天由命的頹喪神氣。
五姑娘嘆了口氣,要想鼓動起這些士兵的戰(zhàn)斗意志,恐怕比登天還難。
不過她還是舉起寶劍,大聲疾呼,希望激勵起這些士兵戰(zhàn)斗的勇氣來。
“將士們!敵人人數(shù)并不多,我們只要打敗了他們就有回家的機會了!為了你們家中的妻兒老小,為了你們死去的戰(zhàn)友,沖啊!”
她站得筆直的纖細身軀如同女神一般,喊完了這句話,她身先士卒,沖向靖難軍的先頭部隊。
潘金龍也大喊道:“你們難道還不如一個女人勇敢么?在戰(zhàn)場上看著讓女人沖在你們的前面,你們還是男人么?給我沖!”士兵們被兩人的話所鼓舞,吶喊著沖向靖難軍。
不可否認,士氣有時候是決定一場戰(zhàn)爭勝敗的關(guān)鍵,但是那僅適用于雙方各方面比較接近的情況下,而當天時地利人和等各方面因素對戰(zhàn)爭的一方絕對不利的情況下的時候,士氣所能夠起到的作用就十分有限了。現(xiàn)在叛軍們就面臨著這種情況。
雖然一些士兵被所激勵,勉強挪動著沉重的腳步,進行了英勇無畏的沖鋒,但是他們的勇氣很快就在迎頭的一陣箭雨之中喪失殆盡,靖難軍的弓箭優(yōu)勢再次展現(xiàn),上千名最英勇的沖在最前面的士兵中箭栽倒在地。
五姑娘武功再高,面對這密集的箭雨也僅能勉強保身,沒等她組織起第二次進攻,對面的靖難軍忽然停止了前進,他們用地道的淄州方言整齊地喊道:“靖難軍軍師吳憂令:叛軍士兵降者免死!降者免死!降者免死!”
幾千人齊聲喊出來效果十分驚人,特別是最后那句“降者免死”,反復重復,傳出老遠,這支部隊正是于成龍的部下,他們一邊喊著“降者免死” ,一邊踏著整齊的步伐逼近過來。
潘金龍見有的士兵已經(jīng)放下了武器,不禁大怒,吼道:“不要相信他們,不要相信他們!他們在騙人!”說著揮劍砍翻了兩個剛放下武器的士兵。
但是聽到了熟悉的家鄉(xiāng)話令不少士兵猶豫了,這時候郎楓在后方大喊道:“大家不要管那些軍官了,靖難軍要殺的只是那些叛將!不要給他們陪葬了!”
士兵們還在猶疑,不知道到底應該聽誰的,靖難軍于成龍軍團的騎兵部隊已經(jīng)沖到了跟前。那些還手執(zhí)刀劍的叛軍士兵立刻就被閃亮的馬刀砍翻在地,騎兵強力的沖擊很快就把叛軍切成了幾段,隨后跟進的步兵則開始對那些仍然不肯投降的叛軍進行分割殲滅。
至此五姑娘知道事情已經(jīng)無可挽回,她和幾個叛軍將領(lǐng)在一些死黨的擁簇下奮力沖殺,亂軍之中什么高妙的武功都用不上了,只有簡單的劈砍,每一次出手只有兩個結(jié)果:殺與被殺。五姑娘本來是個很理智的人,她所受的教育也反對無謂的犧牲,內(nèi)心里一個聲音反復提醒她:該撤退了,該走了,不要理會他們了。但是她仍然不肯退,周圍都是陌生的淄州士兵的面孔,他們都在為她而戰(zhàn),她只是舍不下這些信任她的士兵們。
不知道已經(jīng)是砍倒了第幾個敵人了,寶劍也已經(jīng)缺了口,五姑娘覺得周圍忽然靜了下來,無數(shù)的鮮血和尸體讓她腦子有些迷糊,久戰(zhàn)脫力的感覺也逐漸涌上來。她一把甩開已經(jīng)顯得很礙事的面紗,露出了一張蒼白秀麗的面孔,她拄著劍,喘息著看向周圍。
在她的周圍,已經(jīng)沒有一個站著的叛軍士兵。幾百個靖難軍的弓箭手張弓待發(fā),寒光閃閃的箭頭隨時能把她射成一個刺猬。
“結(jié)束了嗎?”她喃喃自語,抬起頭來看向天空,天空中陰云密布,馬上就要下雪了。她無限留戀地看了看這個世界,忽然拔起寶劍,割向自己的咽喉。
“撲——”一聲悶響,一支長矛反著飛過來,矛柄打在五姑娘的后頸上,五姑娘手中寶劍“嗆啷”落地,她大睜著眼睛,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吳憂走過來,沒什么表情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人,揮手叫來兩個士兵,道:“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