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華揀了一處山坡扎下了營盤,留下兩千士兵守衛大寨,立刻出兵援助遲遲不能取得戰果的黑蘭。
這一次蘇中軍準備充分,各種攻城器械帶得不少,蘇華所率領的也是蘇中手下的精銳騎兵部隊,兵力十倍于敵人,勢在必得。青城方面勝在原本城防就十分堅固,各種守城器具周全,糧草水源一概不缺,同時堪稱軍中翹楚的三員悍將坐鎮也大大激勵了守軍的士氣。
得知西門攻擊不利的消息之后,蘇華果斷地決定改變黑蘭兩面出擊的辦法,因為守軍本來不多,分散自己的攻擊力只能給守軍以喘息的機會。蘇華決定集中力量打破敵人的東門。
崔華很快就意識到敵人的攻擊重心已經發生了轉移,可是他可以抽調的兵力并不多,所幸的是因為城比較小,所以正面需要部署的兵力并不多,所以他暫時還是讓做預備隊的兩個中隊仍然待在藏兵洞里。
現在雙方形成了比較枯燥的拉鋸戰。蘇華命令投石機投石的時候,城內守軍就躲著不動彈,等到填城壕的洞屋出動的時候,蘇華那邊的投石機為了避免誤傷,只能停止拋石,這也成了城里投石機動作的一個信號,城頭的觀察員不停地為城里的投石機指示方位。士兵們輪班操作投石機,每次雖說都能擊毀幾個洞屋,倒是沒有擊毀的占了多數,所以當天色慢慢黑下來的時候,東門正面的六百多米的壕溝已經基本上被填平了一小半,蘇華那邊付出了一百多個洞屋兵的傷亡。
傍晚的時候,蘇華發動了一次試探性的攻擊。五百多個士兵擁簇著十幾架高大的云梯推進到了城墻離城墻十米左右的地方,到達了羊馬墻,這是壕溝之后的另一個阻礙。讓蘇華頗為安慰的是,羊馬墻上本來有幾十個士兵的,看到敵人的大隊接近,射了幾箭之后就逃回城去了,本來還以為得費不少事呢。不過也得承認這種選擇還是比較聰明的,失去了壕溝的掩護之后,羊馬墻已經不再安全,守軍要想保存實力的話,這是個不錯的選擇。
崔華顯然不是這么想的,他難得地發了一回脾氣。因為這些士兵是自作聰明跑回來的,并不是出自他的命令。他覺得即使要退卻也得等到自己的命令發出再說,這樣就跑回來,就將守軍的懦弱完全暴露給了敵人,所謂士氣可鼓不可瀉,要是不處罰他們這仗也沒法打了。崔華命令那五個臨陣脫逃的小隊長帶著他們的小隊重新將羊馬墻給奪回來。并且首次動用了軍令部的執法隊,誰敢畏縮不前就斬首示眾。
沒有受到任何像樣的抵抗就占領了羊馬墻,這讓蘇中軍的軍士們有些松懈,他們只在羊馬墻上留下了二十個做掩護的弓箭手,其他人繼續推著云梯前進。
云梯是一種當時比較流行的攻城器械,形狀是直角三角形,以大木為床,下施六輪,上設二梯,各長兩丈余(隨著需要不同長度也有所變化),中施轉軸,車四面以生牛皮為屏蔽,內以人推進,及城,則起飛梯于云梯之上,以窺城中。云梯分直排式和折疊式兩種,蘇中軍這回帶來的云梯多數是折疊式的。每個云梯以十個士兵在內推動,一群步兵在旁衛護,防止敵人突襲斬毀云梯。
這一次城上一直沒有什么動靜,就在大概一半的云梯接近城墻的時候,城上忽然爆發了山鳴海嘯般的一陣大喊。大大小小的石塊從墻頭上扔了下來。這時候推云梯的士兵發現他們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從城墻根往外,擺了五排尖利的排叉木,云梯根本靠不上城墻,而這時候突出在外邊的馬面上的守軍雹子般投下來的石頭卻正好砸在他們頭上,后邊是好不容易繞過來的羊馬墻,空間十分狹小,前邊的要退,后邊的要進,一時間云梯周圍的步兵亂作一團。
趁著城下一片混亂,敵人都擠在了一起,崔華命令放滾釘木和釘排。滾釘木,兩端是兩個輪子,中間是一段大木,上面嵌滿了鐵釘倒刺,順著城墻放下,對于蟻附城下的步兵有極大的殺傷力;釘排是一個多孔不規則的木頭架子,幾百根尖利的竹橛子嵌在架子上,有的竹橛子下端包以鐵皮,更增加了其穿透力和殺傷力,從十幾米高的城墻上丟下來,一下子就能砸死四五個步兵,任憑你多么堅實的鎧甲都抵擋不住。
底下傳來的一連串的慘呼證明了滾釘木和釘排的效果。有悍勇的蘇中軍士兵奮力砍斷了拉住折疊的的云梯兩段梯子的繩子,躲在云梯內的士兵奮力拉動滑輪,云梯的折疊的部分慢慢升高,有兩部云梯斜斜的頂端靠上了城頭,十幾個身手敏捷的士兵嘴里叼著刀劍,開始順梯攀援而上。崔華命士兵先用整根杉木制成的撞桿頂住敵人云梯頂端,將其推離城墻,不使其貼近,又命用帶橫刃的叉桿,順云梯的梯子下推。
叉桿也是一種十分陰險的武器,長長的桿子頭上是鋒利的橫刃,順著云梯推下去,攀附在云梯上的士兵手腳都被橫刃切斷,發出慘厲的叫聲跌下云梯,卻落在了布設在城根的排叉木上,身體立刻被扎穿。
這時候崔華派出的那五十個士兵已經從暗道偷偷爬上了羊馬墻,出其不意地攻擊正在朝城頭射箭的弓箭手們,損失了五個人之后,他們成功地將蘇中軍的弓箭手們趕下了羊馬墻,重新控制了羊馬墻,他們發現,可能是因為過于匆忙的緣故,剛才占領羊馬墻的士兵們居然沒來得及破壞那幾架床弩,那幾架床弩只是被掉了個方向,一點兒都沒壞。
他們只需要把這幾架床弩再掉轉方向,又可以攻擊到敵人后續跟進的士兵了。他們馬上就這么做了。迎面射來的箭矢讓蘇華馬上意識到羊馬墻再次易手了,看起來墻邊的云梯兵也遇到了麻煩,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這次進攻雖然失敗了,倒也不是全無成效,在城墻附近展開纏斗的時候,一撥洞屋兵已經將壕溝完全填平了。蘇華命令鳴金收兵,同時派出騎兵隊接應云梯兵退回來。
崔華聽得對方鳴金,猶豫了片刻,也就沒讓藏兵洞的伏兵出擊。這時候保存有生力量更加重要,能保存己方一個士兵,崔華寧可放過殺傷敵人十個士兵的機會。這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才想起來忙活了半天正好可以吃晚飯了。濃濃的血腥氣讓他很不舒服,敵兵撤走后,他派出去幾個民兵稍微打掃一下戰場,將敵人沒有帶走的尸體掘坑埋了。
城上城下雙方都很有默契地沒有相互攻擊,安安靜靜吃過了晚飯,這才又擺開陣勢,展開了新一輪的夜間攻防。
蘇華命令軍士點起火把,青城遠近方圓十里被照得燈火通明,遠遠望去不知有多少人馬。城上眾人望之不禁膽寒。崔華站在高高的城頭上,似乎忽然感到了秋風送來的陣陣涼意。
“天涼啦,隊長。”一個老兵哆嗦著說道。崔華看到士兵們還穿著單薄的夏裝。靖難軍一年按標準發兩套冬裝兩套夏裝,這一陣子事情忙碌,卻忘了發下冬裝了。今年秋天天涼得早,士兵們單薄的夏裝外套冰涼的鎧甲,一個個都冷得發抖。崔華不知道是后勤部單單忘了他們這座孤城還是全軍都忘了這碼事。城里的倉庫里邊還有兩千件冬裝,這他是知道的,不過這些軍需品沒有命令誰也不敢私動。但是現在城被圍得鐵桶似的,想來即使有命令也傳不進來了。
靖難軍軍法嚴苛,像幾個守羊馬墻的士兵私自后退,犯在執法隊手里的話肯定是死罪,崔華讓他們奪回自己的陣地就是保全他們的性命的意思。私自挪用軍需品,也是死罪。所以雖然眼前就守著兩千件冬裝,眼看著協助守城的民兵都穿上了自家厚實的秋裝,城外的蘇中軍也穿著暖和的冬裝,崔華也只能干瞪眼。
“大伙兒唱個歌吧,總不能天涼了就不打仗了吧,呵呵。”崔華干笑兩聲,試圖沖淡一下敵人圍城帶來的心理壓力。
“俺來起個頭,白天在外邊光顧打仗了,都沒來得及好好唱唱。”郎楓粗聲粗氣地接過了話。雖然同樣是穿著夏裝,他站在那里倒是沒有一絲瑟縮的樣子。他身上幾處纏上了繃帶,聞人寒暉和張荇也沒有老老實實待在城里休養,不知什么時候也都上了城墻,張荇是被抬上來的。
“老大,我們支持你!”張荇神氣十足,嗓門宏亮,一點兒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就是一動就齜牙咧嘴的。
“快點兒,二哥,來個有氣勢點兒的。”聞人寒暉直接催促起郎楓來了。
郎楓想了想,一拍大腿道:“有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郎楓雄厚的聲音傳出去很遠。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王于興師 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 與子同澤 王于興師 修我矛戟 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 與子同裳 王于興師 修我甲兵 與子偕行”
這是當時很流行的一首軍歌,士兵們聲音低沉地加入合唱,放在此時此地倒也應景。低沉的歌聲反復詠唱,士兵們身上的寒意似乎也逐漸消退。
張荇用胳膊肘搗了聞人寒暉兩下,笑道:“別看咱二哥老粗一個,沒想到也有雅起來的時候啊。”
聞人寒暉嘴角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右手輕擊著刀鞘,和著士兵們的歌聲打著拍子。聽了張荇的話,聞人寒暉道:“咱二哥能耐著呢,當初可是得過吳憂公子的親手提點的。”
張荇道:“我倒不知道二哥還有這個榮幸呢。聽說吳公子賞識的人都發達了,怎么二哥……”
聞人寒暉將刀拔出來一截,輕撫著刀鋒道:“吳公子賞識的人,必有其過人之處。”他的臉上一道舊傷疤不經意地抽搐了兩下。
他想了想又對張荇道:“老四你可得好好活著,只要能過了眼前這一關,咱們出頭的日子不遠了。”
張荇從擔架上費力地抬起身子,眼睛平視著坐在那里的聞人寒暉道:“咱們兄弟齊心,有什么辦不到的?”
聞人寒暉聽了這話,身子不由得輕輕一震,出神想了一會兒,眼睛一亮,似乎想通了一個重要關節,伸出右手握住張荇一只手道:“倒是我應該叫你一聲兄長才對,你說得對,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咱們四兄弟就以青城為起點,縱橫天下,怕得誰來!”
張荇被扯動了傷口,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道:“你能這樣說,我就可以安心回去躺著了。”
城下號角“嗚嗚”吹響,蘇中軍趁著夜色發動了新一輪攻勢。
這一次他們仍然是以投石機和床弩打頭陣發起了進攻。在照得如白日般明亮的戰場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敵人緩緩移動的高大的云梯和天橋等攻城器械,崔華微瞇起來的眼睛注意到了一個混在云梯中間的一個高大的暗影,他費力地分辨出來那是一架沖車。
沖車分好幾層,下裝車輪,每層有梯子可以上下,車頂有天橋,車下有撞木,外用生牛皮被覆,車裝備各種武器和破壞工具。將車推到墻角之后,既可以順天橋爬上城墻肉搏,又可以以撞木撞擊城墻。對于守軍來說,是一種比較難纏的武器。
“把杠桿裝起來吧。”發現了敵人的沖車之后,崔華命令工匠將一堆散亂的零件組裝成一個高大的杠桿。杠桿由底座和長臂杠桿組成,底座帶絞盤,內有復合滑輪,一端伸出城墻,下懸鐵抓鉤,專門抓吊敵人的攻城器械。
聞人寒暉見眾人忙忙碌碌各司其職,感到自己在這里似乎也幫不上什么忙,就對郎楓道:“二哥,咱們一起把老四弄下去吧,這城墻上也怪冷的。”
郎楓往城外看了一眼,又看看四周,道:“好吧,本來還想在城墻上多殺幾個呢。”
說罷,戀戀不舍似的,一彎腰,“嘿”地一聲,將張荇橫抱起來,嘴里小聲抱怨道:“老四你他娘的都吃啥了,這么沉重!”張荇嘿嘿直笑,卻不答他。
聞人寒暉對崔華道:“大哥我們下去了。”
崔華正忙著指揮士兵調試器械,頭也不回地答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見了。
這次敵人至少動用了兩千人的規模,不像上一次那樣只是試探性的進攻。崔華也不敢掉以輕心。首先是發揮遠程武器的威力,投石機、床弩滿負荷連續發射,盡量多擊毀敵人的攻城武器,不過搖曳不定的火把光到底比不得白天的陽光,大大影響了觀察手的目測精度,石彈弩箭十停倒有八停落了空,一輛云梯都沒擊毀。
看起來地方軍還是和常規軍有差距啊,崔華看著那些不是打近了就是射遠了的石彈和弩箭,心里不由得感嘆。
城墻上每隔五步就安放著一個松明火把,眼看敵人逐漸逼近,崔華讓士兵們停止了大型武器的操作,留下部分士兵操作撞桿、叉桿、杠桿,其他人準備火箭、扎槍,準備和敵人近戰。同時用傳令撤回羊馬墻上的守兵。夜間傳令用火把。羊馬墻上的士兵們自從將它奪回來之后就守在了那里,現在看到收兵回去的命令,心里卻都有些不怎么情愿,畢竟這是死了好幾個人奪回來的,再次放棄有些可惜,不過城里畢竟比較安全些。
崔華剛剛調遣完畢,敵人的攻城兵已經挨近了城墻。
這次進攻聲勢浩大,云梯二十架、對樓十五座,沖車五部,蘇中軍的士兵們喊著號子,推著高大的攻城器械,一步步逼近城墻。看到敵人進入了射程,崔華命令放火箭,兩架云梯中箭燃燒起來,過了一會兒就停下不動了,里邊和周圍的士兵都逃了開來。這兩架云梯不一會兒就燒得通紅,宛如兩個巨大的火把,直刺黑沉沉的夜空。
蘇中軍這次勢在必得,士兵們明顯比上次英勇得多,他們還沒等梯子架穩就頂著盾牌,敏捷地向城墻上攀援。守軍手里的撞桿再次顯示了其威力。十幾個士兵齊心合力,硬是用撞桿將一架云梯給推dao了,上面正在攀援的士兵只好眼睜睜隨著云梯倒下,敢跳下去的士兵不是被摔死就是被下面的排叉木叉死。盡管如此,其他士兵仍然悍不畏死,繼續奮勇攀登。每個對樓里邊一次可以載五十個士兵,推到城墻根之后,放下橋板,隱藏在里邊的士兵可以直接沖上城墻。
崔華并不怕敵人上墻,靠近城垛一邊,早就擺上了三排排叉木,那些運氣好登上城頭的敵兵,一上來就被高達三米的排叉木格住,這時候早已準備好的守軍扎槍、弓箭、連枷、戟、斧、椎一起招呼,配合高高聳立的弩臺的交叉射擊,敵人基本上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戳下城去。只要守城兵不累,敵人來多少都是白給。
另一部分士兵依然憋著勁兒往下面投擲石頭、滾釘木、釘排等,還有士兵將原本用來防箭的粗麻繩編制的軟幕(學名“累答” )浸了油,點著了往城下扔,這東西覆蓋面積大,一燒一大片,城下蟻集攻城的敵人步兵被燒得哇哇亂跳。還有一種火擂木,兩邊是輪子,中間是一束柴草,點燃之后順城滾下。不過士兵們很快就發現有些潮濕的柴草雖然不大好點,但點著之后卻冒出濃濃的黑煙,比直接點著干柴草的效果更好。
不一會兒功夫,槍挑箭射,煙熏火燎,各種各樣從天而落的奇怪東西,加上撞桿、叉桿的威懾效果,城上守軍很有默契地進行著殺戮,而蘇中軍能對守軍做出的殺傷卻微乎其微。蘇中軍的進攻為之一滯。
崔華剛剛松了一口氣,就聽見了什么東西沉悶的撞擊城墻的聲音。敵人的沖車終于沖到了。
不待崔華命令,十幾個士兵操作起了剛剛架設好的杠桿。探出去的鐵抓鉤像風中的樹葉一樣飄搖不定,每次快要抓到敵人的沖車的時候,都被車頂上的士兵用長桿武器撥拉開,
崔華見狀,命令士兵點燃了兩個松明火把,綁在長桿上,伸出城墻,就在沖車士兵眼前晃蕩,晃得他們眼花繚亂的時候,操作杠桿的士兵們歡呼一聲,趁敵人看不清楚東西的時候,他們成功地將杠桿的鐵抓鉤鉤上了沖車的頂棚。
“一二三,喲!一二三,噢!”
士兵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拉動著杠桿。絞盤和滑輪加上杠桿,形成了強大的力道,城上城下的人同時見識了一副奇景,沉重的沖車連著上面的三十多個士兵先是被拉得傾斜,最后居然被從地上吊了起來。沖車里邊的士兵們發出了一陣雜亂恐慌的叫聲。崔華果斷地命令:“放手!”
士兵們猛一松手,高大的沖車發出了一陣難聽的吱呀聲,緩緩倒了下去,壓倒了十幾個還在吃驚地張大了嘴巴來不及躲避的士兵,連著上面原有的三十多個士兵一起摔成了肉餅。攻城軍一陣慌亂。守軍又在火把的配合下,開始為杠桿尋找下一個目標了。
崔華見時機差不多了,攻城軍已經將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城墻上,便傳令埋伏在藏兵洞里邊的士兵出擊,沖突掩殺敵人。
這時候攻城軍在久攻不克的情況下損失了一批悍勇的驍卒。城下現在又是煙又是火的,攻城軍帶來的火把熄滅了大半,視野極差,軍士亂竄,沒人注意城墻上南北兩邊同時悄悄開了個口子。這種藏兵洞是建造在城墻里邊的,十分隱蔽,和外邊只隔著一塊城磚,外表和城墻的其他部位一樣,是守城者留下的一道暗門,里邊伏兵,作為突擊殺出之用。暗門內側還備有帶風箱的窯灶、柴草和障礙車,以備敵軍發現,從中殺入時,加以煙熏和堵塞通道。
南北兩個藏兵洞的伏兵同時吶喊著殺出,城下的蘇中軍士兵們大吃一驚,煙霧中也看不清楚敵人有多少,第一反應是掉頭就跑,軍官們拼命約束著手下的士兵,試圖鼓勵起他們的斗志,可是好像不怎么管用。
眼看蘇中軍的這次進攻又要一敗涂地,沖出城來的士兵已經在砍斫云梯了,就在這危急的時候,蘇華毅然登上高臺,親自擊鼓,鼓舞士氣,三軍將士一齊吶喊,黑蘭率領一個千人騎兵隊如風般地沖到城下,手里都舉著明晃晃的火把,大聲呼喊,蘇中軍一時氣勢大振。崔華見敵軍士氣復振,只得傳令伏兵撤回,黑蘭軍也不追趕,順勢向城墻上射了一輪羽箭,同時掩護已經十分疲勞的攻城軍撤退。崔華同樣不追。
城下的余火逐漸燒盡,好像宣告著一天的激戰落下了帷幕。月光下,散亂的攻城器械的殘骸和人的尸體呈現出一種奇怪的蒼白色調,一副慘淡的景象。崔華還是讓幾個民兵出去將城外敵人沒帶走的尸體就地掩埋了,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卻不用動,這些東西會成為敵人下次進攻的障礙物。受傷的士兵包扎治傷,死者同樣掩埋,同時整理守城器械,補充箭矢木石等,連夜修補城墻上破損的地方,雖然不喜歡血腥味,飯還是要在城墻上吃的。安排了崗哨之后,崔華和士兵們一樣,在城墻上和衣而臥。不過他躺了一會兒,覺得睡不著,還是起來巡視哨卡。敵人連營的燈火好像就在跟前似的,這已經不能讓崔華感覺到害怕和激動了。因為可以替換的兵少,士兵們大都戰斗了一天,都很累了,不少人都是一躺下就睡著了。行軍毛毯十分單薄,睡著的士兵在夢里還使勁地拉毛毯,整個身子都蜷縮在毯子里。
崔華意外地遇上了郎楓,他腰間左佩刀,右懸劍,手里還拿把硬弓,精力充沛地沿著城墻慢慢踱步,眼睛警惕地掃過城外。城外的的景物在月光下顯出各種各樣奇怪的陰影,有風吹過,這些影子就隨風搖擺起來,郎楓有時候猛地停住腳步,死死地盯住一處看上幾分鐘,有時候向著似乎潛藏著敵人的地方射上一箭,側耳傾聽一會兒,有時候吁出一口氣,又恢復了他矯健有力的步子。
“二弟,沒有睡?”崔華壓低了嗓門道。
“呵呵,睡不著,出來遛遛。”郎楓咧開大嘴,做了一個夸張的笑容。“現在守軍是最困倦也是最薄弱的時候,要是我攻城,不管成不成,也要偷襲一把試試。不過現在有俺在,誰也別想占了便宜去。”
“是啊。打了一天了,大伙兒都累了。”崔華深有同感地說道。
“明天多召集些民兵上城吧,壯丁沒有了就召集壯婦,能搬動石頭磚塊的都叫來。只靠咱們這些弟兄不行,遲早得累垮。城破了,誰都沒有好處。”郎楓看著一個熟睡如嬰兒般的士兵道。
“嗯,我再考慮一下吧。”崔華想的是這城估計遲早得陷落,是不是不要把城里的人都牽扯進來呢,要是激怒了敵人,破城之后屠城的話,受苦的可就只有老百姓了。雖說對城里的人感情也不是多深厚,總覺得既然現在大家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還是盡一盡力比較心安理得吧。也許弟兄們再辛苦兩天,救援部隊就到了呢,崔華這樣安慰著自己。
“對了,剛才有一群逃難的百姓要從北門進城,我怕里邊有奸細,就給攔下了沒讓進,趕也趕不走,又不好用強的,怎么處置還是大哥決斷吧。我再到西頭看看去。” 郎楓沖崔華一拱手。崔華點點頭。
崔華在城墻上轉了一圈,沒發現什么異常的,想起來剛才郎楓說的那件事,忙下到城內,找太守召集本地的衙門捕快,又傳喚各區地保里正,讓他們組織巡邏隊,對于城內所有人都進行登記稽查,凡是身份可疑的外來人都必須隔離審查。這些人大多都已經睡下了,硬是被一家一戶叫了起來,對于崔華打攪了他們的睡眠頗有怨言。但是對于崔華的吩咐還是不敢不從,誰讓人家現在手操全城的生殺大權呢。然后崔華命那班捕快的首領王捕頭帶人去北城門,甄別一下,看看那些難民里邊有沒有混進奸細,如果沒有可疑的人的話,就讓他們進城好了。眾人分頭辦事去了,崔華也辭別了睡眼惺忪的太守,又到了街上。
吩咐完這些之后,崔華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似的,不知道什么地方會有不妥當。從太守府出來,走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這種感覺還是擺脫不了,沒等他想明白哪里不妥,一個黑影匆匆跑過來,差點兒就撞進了他的懷里,崔華只好一手扶住了她。后邊三個巡城的捕快氣喘吁吁地跟了上來。嘴里喊著那句萬古不變的臺詞“別跑,我已經看見你了!”
崔華不禁有些好笑,如果你讓人家不跑就不跑了,那么世界上豈不是沒有小偷和盜賊了?天雖然黑,但是崔華眼神還是不錯的,他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個被人追的人。忙把她拉進一條比較幽暗的小巷子。
“綠扉姑娘,你怎么出來了?現在可是宵禁哪,三弟沒跟你說么?”這位背著小包裹跟著聞人寒暉一起來到青城的女孩早就被崔華當成了準“弟妹”,一向照顧有加的。除了聞人寒暉之外,三兄弟倒是都十分喜歡這個單純地如一張白紙一般的小女孩的。只有聞人寒暉對綠扉總是愛搭不理的,偏偏綠扉就喜歡跟在聞人寒暉后邊轉悠。
“沒有。我下午才聽說圍城了,家里糧食和菜都沒有了,聞人又不來,后來才知道他出城交戰去了,還受傷了。我想去看看他。沒想到一看見他,他就……他就呵斥我,叫我走開……”綠扉說得傷心,眼淚吧嗒吧嗒就掉下來了。
“唉,三弟怎能這樣呢!我得說說他去。”崔華不知怎么才好,只好這樣勸道。
“不,你別難為他,我知道他受了傷,心情不好。我陪了他一會兒,他總是不耐煩我,老是讓我走……我還沒有吃飯……”綠扉小聲說。
崔華道:“哎呀,你看,這真是……三弟就這樣,你別往心里去。這樣吧,你先回家,一會兒我派人給你送點兒去,我還有點兒事,必須先走了。”掏出一塊腰牌遞給她道:“碰上巡城官兵,你就把這塊腰牌給他們看,他們會放你過去的。”
綠扉對崔華施禮稱謝道:“多謝崔大哥了。”
崔華急匆匆地去了。綠扉拿著腰牌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就往城門邊自己的小屋走去。崔華體貼地讓她和聞人寒暉的住處緊挨著。聞人寒暉受傷之后住在軍營,綠扉雖然想多陪他一會兒,無奈聞人寒暉十分不耐煩她,一再催她走,她也不便久留。
綠扉正心事重重地走著,迎面過來兩個漢子,對綠扉喝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宵禁之后還在街上行走?”
綠扉一驚,旋即想到這兩人可能是巡城的士兵,便拿出崔華的腰牌道:“我奉崔大人之命辦事,這里是通行令牌,兩位大哥借過一下吧。”說著露出一個乖巧的甜美笑容。
兩個大漢對視一眼,竟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觀察一下四處無人之后。一個漢子伸手道:“拿來我看。”綠扉依言把令牌遞了過去,那漢子看了一眼,卻將腰牌收入自己腰中,臉色一變道:“好大膽的女賊,竟然私造腰牌,跟我們走一趟吧。”說著便來拉綠扉。
綠扉大驚,一閃身躲開了大漢的手,解釋道:“不是……這真是崔大人給我的,不信你們可以問崔大人去。”
大漢猥褻地笑道:“這小娘們身手還不錯哩。”另一個漢子已經抄到了綠扉身后,兩人一前一后將綠扉夾在了中間。
綠扉再遲鈍也看出來這兩人顯然不懷好意了,她一側身就想從眼前的漢子身邊竄過去,不過站在她身后的漢子武功勝過她甚多,她剛有所動作,那漢子便閃電般抓住了她雙手,眼前的漢子則出手如風封了她身上的穴道。那漢子涎著臉諂笑著對站在后邊的漢子道:“大哥,辛苦出來這么一趟,這個妞兒就賞給小弟吧。”“哈哈,老二,這妞兒這么標致,當然是我先了。”后面的漢子同樣一臉淫褻的笑容。
崔華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營區,這里現在只有傷兵們住著,健康的士兵都在城墻上,或者擔任城內巡邏的任務。聞人寒暉和張荇現在就住在這里。崔華也想找他們聊聊城防的事情,看看還有什么是自己沒有想到的。進了門才發現,兩人似乎都已經睡下了,不想驚動他們,崔華轉身又走了出來,不想這兩人睡覺都是極為警醒的,已經聽到了崔華的腳步聲,聞人寒暉已經拔出了枕邊的長刀,張荇卻問道:“是大哥么?進來吧。”崔華又走了進去。
三個人說了會兒話,崔華忽然想起來綠扉也該到家了,自己答應的東西還沒派人給她送去,一想起綠扉,他就忍不住責備了聞人寒暉兩句,綠扉來的時候張荇也在,對于聞人寒暉冷淡綠扉也很看不慣,就跟著崔華說了兩句。聞人寒暉卻渾沒當作一回事,隨便幾句話搪塞了過去,最后被崔華和張荇你一言我一語說急了,竟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會處理,不勞兩位兄弟費心了。”
這時候門被“砰!”地一聲給撞飛了,郎楓臉色鐵青地出現在門口。
崔華一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忙站了起來。
聞人寒暉還好整以暇地道:“二哥,這門可得你賠啊。”
郎楓沒理會聞人寒暉,拉著崔華就朝門口走去,邊走邊道:“大哥,我有急事找你。”
聞人寒暉也要跟來,郎楓冒火的眼睛狠狠盯了他一眼道:“乖乖待著!”聞人寒暉只好又躺了回去。
郎楓不說話,拉著崔華一路疾走,崔華認出來這是往綠扉家里去的路,再看郎楓的表情,心道難道是綠扉出了事?越是走近綠扉家,他的心就越往下沉,他心里那不祥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二哥,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聞人寒暉快步從后邊趕了上來,他到底還是跟來了。
“啊?!”不用郎楓回答了,聞人寒暉輕松的表情猛地僵住了,他已經看到了坐在街角的綠扉,她身上披了一條薄薄的軍用毛毯,毯子下面露出一節光潔的小腿。長長的睫毛合上了,眼角似乎還留著淚痕。旁邊有兩個衙門的捕快抄著手站在那里。
“滾開!”聞人寒暉他猛撲上前,一把將兩個捕快摔在一旁,“撲通”一聲就跪在了綠扉的身旁。他伸出顫抖的右手和已經不怎么聽使喚的左手,用力抱緊了綠扉嬌小的身體。
“啊——啊——呃——”聞人寒暉嗓子里發出的已經不是人類的聲音,那是一匹受傷的野狼的痛苦的嘶號。
“天哪!你這個騙子!騙子!你不給我她就罷了。既然把她給了我,為什么又這樣對待她!你這個騙子!騙子!”聞人寒暉瘋了一般跳著腳咒罵著。
他緊緊抱著綠扉已經冰冷的身子,鼻子眼睛里都流下血來,嘴唇也咬破了,嗓子沙啞得喊不出聲音來了,干張了半天嘴巴卻再也說不出來一個字,卻猛地吐出一大口血來,接著又是一大口,一連吐了三四口血,他的身子慢慢軟倒,伏在了綠扉的身體上,一動也不動了。嘴仍然大張著,似乎還在控訴這不公平的天和地。眼睛也大睜著,只是瞳孔里沒有任何東西,目光呆滯。
“還傻愣著干什么!快去叫大夫啊。”郎楓臉色青白,手指關節因為用力都發白了。他朝著兩個傻愣愣的捕快大吼一聲,兩人屁滾尿流地跑了。
“老三!老三!你說句話!你說句話呀!”郎楓用力抓著聞人寒暉的肩膀猛力搖著。聞人寒暉沒有任何反應,雙手卻死死地環抱著綠扉的身子,分都分不開。
“二弟,二弟,你先撒手!”崔華用力掰開了郎楓的手,郎楓將聞人寒暉的身子搖得骨節嘎巴亂響,崔華都擔心他會就這樣一直搖下去,把聞人寒暉給搖散了架。
“怎么回事?”崔華眼睛直視著郎楓也接近瘋狂的眼神問道。
“怎么回事?”郎楓還沒有從激動的心情里平復下來,腦子也不靈光,他機械地重復了一遍崔華的問題,然后猛醒了一般道:“剛才我巡城走到這里,就看到……就看到了……那時候她還沒有斷氣,她和我說,說三件事,一是不要讓聞人知道,二是好好照顧聞人,三是……三是她身子已經……臟了,燒化了撒入富水河,那是她出生的地方。”
“臟……了……誰說……臟……了?”聞人寒暉幽幽地醒了過來,正好聽到了郎楓的話,他艱難地從嘴里吐出這么幾個字,然后輕輕把綠扉的身子放在了地上,右手忽然揭開了蓋在綠扉身上的軍毯。軍毯下綠扉的身子赤**,羊脂軟玉般的身子上到處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斑痕,小巧的**和*更是不堪。崔華和郎楓都別轉了臉。
“這……冰……清……玉……潔的身子……難道……被瘋狗……咬過……就……臟了么?!”聞人寒暉將綠扉冰冷的身子強行遞到崔華和郎楓身前。
崔華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道:“三弟,你不要這樣!”
“她……比……誰……都……干凈!”聞人寒暉的眼睛逐漸恢復了神采,表情莊嚴地說道,好像在對全世界宣布一個嚴肅的真理。然后他仔細地將綠扉的身體重新用軍毯包好,橫抱起來,包不住的小腿放在了自己懷里,好像生怕她凍著了似的。
“報——崔大人,抓到了兩個奸細!在奸細身上搜到大人的腰牌一塊。”一個傳令兵飛快地跑來,在崔華跟前單膝跪地稟告道。
“就是他們!”崔華一聽立刻道:“人在哪里?”
“現在東市看管著。”
聞人寒暉和郎楓一直在注意聽著,一聽說人在東市,兩人飛也似的拔腿就跑。崔華搖搖頭,準知道那兩個奸細是活不了了。聞人寒暉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抱著一個人跑得一點兒都不比郎楓慢。
聽說城里抓住了奸細,不少人都特意來觀看,對付奸細,基本上所有地方都是一種辦法——吊死。現在東市就豎起了一個絞刑架,兩個奸細就被綁在木頭柱子上,準備行刑。猛然有人喊道“讓開了!”兩個人影飛快地跑了過來,分開人群就到了捆綁奸細的木樁前,正是郎楓和聞人寒暉。
聞人寒暉見到兩人,臉上露出了不知是狂喜還是感激的表情,先把綠扉放在地上,猛地就撲向其中一個。
“你?哈哈哈哈……”聞人寒暉指著那漢子狂笑不止,但是這笑聲是如此凄厲,以至于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聞者無不變色,膽小的已經嚇得捂住了耳朵。
那漢子雖然被他笑得心里發毛,看到他搬來了綠扉的尸體了也知道今日不能善了,挺了挺自己的胸膛,惡狠狠道:“不錯,那小娘們兒就是咱兄弟奸殺的,就是今天死了也不虧了。要殺要剮,隨便你好了,皺一下眉頭,咱就不是英雄好漢!”
聞人寒暉指著他鼻子狂笑道:“好!好!好!好漢!哈哈哈哈哈!”
那漢子被他笑得惱羞成怒,怒道:“要殺便殺,笑什么!”
聞人寒暉忽地止住了笑,眼里卻流下兩行淚來,猛然不吭聲地撲向那漢子,那漢子見他來勢猛惡,無奈身子被綁縛著,無法躲開,他一向自詡大膽,這時候見了聞人寒暉露出來的白森森帶著血絲的牙齒還有那血紅的眼神也不禁激伶伶打了個冷顫。
隨著“啊”的一聲凄厲的慘呼,聞人寒暉竟生生從那漢子臉上咬下一塊肉來!
聞人寒暉喉嚨格格作響,從牙縫兒里崩出來幾個字:“就憑你,也配玷污她么?你也配!”
這時候行刑官抖著膽子說了一句:“刑場……重……地,閑人……莫……”聞人寒暉猛地把臉轉向他,他臉上猙獰的表情還有嘴里那塊滴血的人肉讓那行刑官硬是把最后一個“入”字吞回了肚子。因為他覺得這話要是說全了的話,聞人寒暉那口白森森的牙齒下一刻就會出現在他的喉嚨上。
“好漢?嗤——”聞人寒暉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嗤笑,“讓我見識一下什么是所謂的好漢吧。”
(下面情節過于血腥暴力,略去^_^)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行刑場的東市早就逃得一個人都不見了。這里現在有六個人。崔華、郎楓、聞人寒暉、張荇四兄弟,還有那兩個奸細。這兩個奸細或許現在已經不能算作是人了。因為其中一個,身上倒是什么傷都沒有,就是臉色青綠,早就沒了呼吸,竟然是被活生生嚇死的,褲襠里也發出陣陣惡臭,顯然死前早就嚇得失禁了。至于另一個,已經找不到任何一點兒具有人的特征的東西了。現在聞人寒暉正用一個小磨,仔細地將所有直徑在兩毫米以上的骨頭渣滓重新磨過,做成徹徹底底的骨粉。他坐的地方的周圍就如一個血紅的屠宰場一般。
完成了手頭最后一件工作,聞人寒暉仔細地將所有屬于那個奸細的東西仔細地收到了一個小壇子里,小心地保管好,在血跡斑斑的衣服上擦干了手上的血跡,這才伸了個懶腰,左肩的疼痛讓他皺了一下眉頭。
“大哥、二哥,四弟,我累了,麻煩你們了,我想我得休息一下了。”用再輕松不過的口氣說完這句話,聞人寒暉一頭就栽倒在了地上,他的嘴角還帶著一個再年輕不過的孩子氣的微笑。這個世界上的人們的呼喚聲顯得那么遙遠,并且很快就聽不見了。整個世界在他的視野中旋轉,又旋轉,終于變成了一個平面,那里只有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