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多月,仍然沒見到修羅及侍衛(wèi)長的影子。他們究竟在幹什麼?
雪烈仍然如往常那樣,時常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並且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醉話,洛克也就當作沒聽見一樣,他始終保持著頭腦的清醒,他不會忘記自己此次東行的目的——求取骨龍,打敗冥王,爲父母和族人雪恨。當他看到修羅的“秘密五氣”之後,覺得那東西(磁懸浮空中戰(zhàn)車)的威力應(yīng)該不亞於阿波羅的金箭,至於能不能對付骷髏兵,只有試過才知道。因此,他決定暫時不去東土大陸。只是,一輛空中戰(zhàn)車的力量恐怕是微乎其微,冥王的骷髏兵豈止是十萬百萬?倘若沒有個上萬輛,哪敢和冥王叫板呀。下次見到修羅,得問一問才行,應(yīng)該是他兌現(xiàn)諾言的時候了。
就這樣,在焦急的等待中,又熬過一個多月。
一天傍晚,當洛克拖著雪烈,踉踉蹌蹌地闖進天井的時候,侍衛(wèi)長早已經(jīng)守候在那裡了。侍衛(wèi)長見了兩個人,先施了一禮,然後急切地說道:“女王陛下召見,宣統(tǒng)帥上殿。”
洛克看了看已經(jīng)不省人事的雪烈,又指指自己的胸口,說道:“就我一個人嗎?”
“是的,大人。女王陛下只召見統(tǒng)帥一個人。”
“哦,知道了,我馬上進宮。”洛克把雪烈丟到牀上,扒去他的靴子,又隨手扯了條毛巾蓋上他赤裸的上身。他怕雪烈著涼。然後,他就匆匆地進宮去了。
當洛克看到修羅的時候,幾乎都認不出他來。修羅沒有戴黃金面具,身上穿的仍然是那一襲白衣,他的皮膚特別蒼白。尤其讓洛克吃驚的是,兩個多月沒見,修羅幾乎瘦了一大圈兒,他那對原本就稍陷的眼窩陷得更深,一雙水藍色的眸子也失去了光采,那頭烏髮也沒有了往昔的光澤,他的腰纖細得更加像女人。
“怎麼回事?是缺吃了,還是少喝了?你怎麼瘦成這樣?這麼長時間你究竟幹什麼去了?”洛克的心裡先是涌起一陣莫名的疼痛,然後就是連珠炮似的追問。
修羅並不說話,只是坐在那裡,一口接一口地狂飲。黃金桌子上擺著三個超大的酒瓶子,已經(jīng)空了兩個,還有一個,裡面紫紅色的液體已經(jīng)少了一多半,想必他已經(jīng)坐在那裡許久了。
“你倒是說話呀?一個人喝悶酒算是怎麼回事?”洛克火了,一隻手捉住修羅的手腕,奪下那隻杯子,另一隻手托起他的下巴,用力向上擡。
“看著我!我在問你話!爲什麼不回答我?要不要我把你的嘴巴撬開?”洛克狠狠地瞪視著修羅。
一層血色瀰漫了那雙水藍色的眸子。洛克一愣,不知不覺間鬆開了手。他從那雙眸子裡看到了絕望,那種讓人窒息的絕望牽扯著洛克的心房,心一陣顫慄之後,又疼痛起來。
洛克坐下來,拿起那隻杯子,把瓶子裡剩下的液體都倒了進去。他學(xué)著修羅的樣子,輕輕地搖了搖之後,把杯子靠近脣邊,抿了一小口,慢慢地品著,然後,用三根手指極悠雅地將杯子轉(zhuǎn)了幾圈。這是修羅慣用的動作,只不過,洛克轉(zhuǎn)的圈數(shù)比修羅還要多。
眼前,那個曾經(jīng)驕傲得如同帝王般的修羅,此刻竟然像一隻受了傷的野獸,他寧可一個人舔舐傷口,也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那你又何必叫我來呢?”洛克無奈地笑笑,“本來,我有許多話想和你談,看樣子,我來的不是時候,那屬下就告退了。”洛克站起身來,就要離去。
“等一等!”修羅一把抓住洛克的手臂,“洛克,你......你得幫我,你若不幫我,我就死定了!”那雙水藍色的眸子裡滿含著期待和乞求。
洛克怔了怔。一向驕傲如他,何時向別人提出過這種請求?既擁有富裕的王國,又擁有強大的軍隊,站在九天之下,坐在萬人之上,世人皆投以仰慕的眼光,又有什麼能困擾到他呢?除非......除非那十個海王子又纏上了他,要不就是他假冒女王的身份暴露了。洛克狐疑地望著修羅。
“你不說我又如何幫得了你?你總得讓我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事情吧?”洛克又坐了下來。
“不,你一定要答應(yīng)我!你答應(yīng)了,我才能說。”那張憔悴的臉上,那雙無神的眼睛,看起來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在乞求大人的原諒一樣。洛克的心一下子軟下來。
“好好好,我答應(yīng)你,只要不是讓我殺死自己,無論什麼我都答應(yīng)你。”洛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那倒不是,怎麼會呢,我就知道你會幫我的。”修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吩咐道,“侍衛(wèi)長,去拿酒來!”
“你還要喝呀?不行。你都已經(jīng)喝了兩瓶,不能再喝了,你若醉了,我和誰談去?”洛克急忙阻止。
“誰說我喝兩瓶了?那兩瓶本來就是空的。”修羅看著洛克,得意地笑了,那神情,就像剛剛打贏了一場勝仗一樣。
“你……該不是在施苦肉計吧?”洛克簡直哭笑不得。
“哪裡是什麼苦肉計啊,你看我這副身板,已經(jīng)三天沒吃東西了,再不吃東西就得餓死了。”
“有這麼誇張嗎?”洛克看向修羅,的確,他那身子瘦的,估計一陣風(fēng)都能把他刮跑。洛克苦笑著搖了搖頭,便不再說話。
很快,侍衛(wèi)長端來幾樣精緻的糕點和小菜,還有一大瓶紫紅色的葡萄酒。
侍衛(wèi)長退了出去。偌大的宮殿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兩個貨真價實的男人。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端著一個杯子,透明的水晶杯裡盛滿了誘人的紫紅色。
“爲了我們的相遇,也爲了亞特蘭蒂斯的繁榮,來,乾杯!”修羅率先舉起杯子,他的眸子裡一片閃亮,先前的萎靡一掃而光。
“好!爲了亞特蘭蒂斯,也爲了我們偉大的女王陛下,來,乾杯!”
兩個少年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唉,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這個女王做得有多辛苦。”修羅嘆了一口氣。
洛克盯著修羅看,他在想:這盈盈一握的纖腰,若再穿上金鏤衣,十足就是個女孩子。
一陣風(fēng)吹進來,掀起那層紫紅色的紗縵。窗戶是開著的,他們就坐在靠著窗戶的黃金座椅上。這裡是修羅的寢宮。
洛克定定地望著那種迷離的色彩,突然問道:“你似乎很鍾愛紫紅色,就連軍隊也叫什麼紫色輪迴,爲什麼呢?我嘛,就不同,我喜歡黑色。”洛克一邊說,一邊往修羅的杯子裡倒酒。
修羅的眼神一黯。他垂下頭,幽幽地說道:“這不是我喜歡的顏色,而是我妹妹最喜歡的……”
“什麼?你妹妹,你還有個妹妹?怎麼從來都沒聽你說起過?”
洛克望向修羅的臉孔,或許是剛剛飲下去的酒產(chǎn)生了作用,那張原本蒼白的臉上有了些許血色,高聳的鼻樑,水藍色的眸子,一雙鳳目,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猶如冰雕雪鑿的一般。像修羅這樣的美男子,若有個妹妹,那他的妹妹一定美得不得了。洛克不由得心旌搖盪起來。
“我們本來生活得很愉快,可是由於一個意外,我們失散了……喂,你在想什麼呢?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修羅用手掌在洛克的眼前晃了幾晃,那張花癡一樣的臉上才終於有了反應(yīng)。洛克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把魂收了回來。
“啊!啊!在聽,在聽!你說你有一個妹妹,她是不是像你一樣俊美?哦,不,是漂亮。”
“你……”
修羅終於明白,那張該死的臉上爲什麼會有那種花癡一樣的表情了。他惱火地瞪了洛克一眼,大聲說道:“綺兒她當然漂亮了,這個世界上跟本沒有人能和她比!”
哦,綺兒,她叫綺兒。洛克記住了這個名字。
“可是,我卻把她送給我的唯一的東西給弄丟了,我怕我會忘記她,就在宮殿裡裝飾了紫紅色,它會提醒我還有一個妹妹。”
“喔,原來是這樣。那你把她的什麼東西給弄丟了?”洛克好奇地問道。
“是一方紫紅色的絲巾。”
紫紅色的絲巾?洛克想起來了,就是自己初來亞特蘭蒂斯,在鬧市的街上,自那輛巨型的黃金馬車裡掉出來的那方絲巾,原來它是綺兒的。洛克的心裡不由得一陣竊喜,因爲那方絲巾就在他的袍子裡藏著呢。
那種淡雅的香味應(yīng)該是綺兒的體香吧!洛克邪惡地想著,他在心裡嘀咕著:哼,我是不會還給你的,你的身上還有我的血玉呢,就權(quán)當作是交換吧。洛克不免得意起來。
“那麼,你讓我?guī)湍闶颤N呢?難道是綺兒出事了?被挾持了,還是遭綁架了?”
“不,不是的,都不是。我……是想讓你幫我……幫我出兵。”
“出兵?你什麼意思?”洛克沒聽懂,他疑惑地望向修羅。
“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承諾嗎?”修羅拈起腰間的那塊血玉,“我答應(yīng)你用秘密武器跟你交換的。”
“對呀!是哦,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兒給忘了呢?”洛克想起了那輛空中戰(zhàn)車,“可是,你的空中戰(zhàn)車剛有一輛,這也太少了!”洛克皺起眉頭,“我好像很吃虧喲,你還是把它還給我吧!”
洛克伸出手去,要奪那塊玉。修羅急忙把它藏在身後。
“我們拉過勾的,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可不能反悔的。本來,你想要多少,我都能給你,可是,現(xiàn)在出了麻煩。”修羅的臉色陰沉下來。看來他所說的麻煩應(yīng)該不小。
“你是要我?guī)湍憬鉀Q這個麻煩,然後就給我空中戰(zhàn)車,我要多少,你就能給我多少?”
“對,就是這個意思。”修羅佩服起洛克來,心想:看來自己並沒有找錯人。
“我怎麼相信你呢?”洛克故意刁難他。
“我發(fā)誓:如違背此諾言,讓我身心俱焚,不得……”
“得得得,賭什麼咒?發(fā)什麼誓呀?會應(yīng)驗的!”洛克狠狠地瞪了修羅一眼。
“咕嘟咕嘟”,洛克一揚脖,又幹了大半杯下去,那種與生俱來的“正義感”油然而生,胸中好像有一股豪氣沖天而起。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說吧,什麼麻煩?”洛克拍了拍胸脯,擲地有聲。
“目前,我們已經(jīng)擁有兩百輛空中戰(zhàn)車……”
“什麼?剛兩百輛,太少了,少說也得要一萬輛!”
“你別急,先聽我說完。”
“咕嘟咕嘟”,修羅也灌下了大半杯酒。
“是這樣的,你也見到了,我們的空中戰(zhàn)車,它的外表是一層金屬殼。這層金屬殼是由一種合金製成的,要想煉成這種合金,需要幾種稀有元素。這些元素分佈在泥土裡。到目前爲止,整個亞特蘭蒂斯的稀有元素已經(jīng)被我們用完了……”
囉哩囉嗦的又是一大堆,洛克聽得似懂非懂。
“你的意思是讓我出兵,去周邊的國家搶什麼,什麼‘原樹’?”
“別說得那麼難聽好不?不全是這個意思啦。我們只需要佔有他們的土地,用來提煉元素就可以了。”
“不,不行!這是侵略,是發(fā)動戰(zhàn)爭。算了,你的戰(zhàn)車我不要了,我還是另想辦法好了。”洛克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因爲皮埃羅老師的話又在耳邊響了起來“天地創(chuàng)造萬物,萬物都是有生命的,我們要真誠地奉獻和溫馨的給與,秉持純淨純善的心與萬物和睦共處。”發(fā)動戰(zhàn)爭就是塗炭生靈,哪有不毀滅生命的?再說了,你去搶人家的地盤,人家又怎麼能不反抗呢?
“你……你明明答應(yīng)了的,怎麼可以出爾反爾?”修羅用力撕扯那頭已經(jīng)失去光澤的烏髮,“當然了,我們也可以停止生產(chǎn),放棄他媽的什麼空中戰(zhàn)車,但是……”
洛克怔住了,他還是第一次聽修羅講粗口話。修羅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他看起來就像一隻走投無路的困獸,即使衝不出牢籠,也要掙個魚死網(wǎng)破。
“但是什麼?你總得把話說完整吧。”
洛克耐著性子跟修羅講,他實在不忍心看著修羅那副單薄的身體,搖搖欲墜,好像就要垮掉了一樣。如果不是遇到特大難題,他會憔悴成這樣嗎?他可是“女王”,一國之君啊!
“你看看這殿內(nèi),再看看窗外……”修羅大聲嚷嚷著。
洛克這才發(fā)現(xiàn),宮殿內(nèi)不是很明亮,比以往是暗了些。他又向窗外望去,原來,黑夜早已經(jīng)降臨,而籠罩著城市的水晶穹頂,顏色亦沒有先前那麼明豔。
“爲什麼會這樣?”
“因爲沒有了那些元素,我們的能源系統(tǒng)就會因爲能源不足而停止工作,它吸收不了太陽的光,就不能給亞特蘭蒂斯帶來光明,那麼,亞特蘭蒂斯的一切運轉(zhuǎn)都會陷入癱瘓,人類將重新回到黑暗時代。”
是這樣。洛克好像懂了,修羅是說,如果沒有了那種什麼“原樹”,夜晚的亞特蘭蒂斯就會陷入一片黑暗。
“嗯,麻煩是夠大的。”洛克陷入沉思。
“還有,如果不盡快找到這些元素,將一切恢復(fù)正常,我這個女王也沒有顏面再當下去。我會在海神的祭祀大典上揭穿自己的身份,向亞特蘭蒂斯的人們謝罪,然後我會被作爲祭品獻給海王,最後給活活燒死……”
“不,不要再說了!我……答應(yīng)你。”洛克嚇傻了。他的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洛克知道,亞特蘭蒂斯能有今天的輝煌,修羅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他把亞特蘭蒂斯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也正因爲如此,他才甘願被海王子凌辱。而眼下,幾百年的基業(yè)就要毀於一旦,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洛克瞭解修羅,爲了亞特蘭蒂斯,他可能會做出更瘋狂的舉動。
“你說吧,要我做什麼?”洛克徹底投降了,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得選擇了。
“你回去準備一下,三天後,在武鬥場舉行祭旗儀式,到那時我再爲你們餞行。”
“是,屬下遵命!”飲完最後一杯酒,洛克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等等,你轉(zhuǎn)告雪烈,讓他明天早晨來見我。”
“哦?是,屬下照辦。”
出了宮殿,一陣冷風(fēng)吹來,袍子裡露出了紫紅色的一角,是那方絲巾。
應(yīng)該沒被修羅看到吧。洛克把絲巾拿出來,湊近鼻尖,嗅了嗅,那是和修羅身上一樣的味道,一種淡雅的清香,特別好聞。
綺兒,綺兒,那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呢?洛克不禁浮想聯(lián)翩。
也不知道女王對雪烈說了些什麼,當他從王宮回來以後,整個人都變了,一改平日裡的刁蠻任性,也不再吵嚷著去飲酒了,變得精神抖擻,彷彿一下子成熟了許多。
看來,雪烈陷得是夠深的。也難怪,修羅那魔鬼一樣的身材,冰雕一樣的臉,差一點兒連自己都被魅惑了。洛克的眼睛裡掠過一絲陰影,他在爲雪烈擔(dān)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