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文芳走在宮中的甬道上,前面的引路太監(jiān)走著走著突然發(fā)現(xiàn)後面沒了聲音,回頭一看,這位皇后娘娘的親姑姑正擡頭看著餘暉下的宮牆,此時太陽已經(jīng)褪去白日的刺目光輝,溫柔地籠罩著世間萬物,傅氏沐浴在光下,她的臉龐不再年輕,添了幾分滄桑,可是她卻突然輕輕地笑了出來,“妾曾以爲託付良人,後夫君變心,親子故去、兄長出徵,如今老而和離,才終於明白,困住我的,不是甄府四角圍牆,而是我自己已死的心。心燈已滅,何處是歸鄉(xiāng)?”
小太監(jiān)怔怔地看著她,一時忘了要催促她離去,他聽聞過她的事,真是可憐,這麼好的夫人卻被白白辜負了。
傅文芳笑著開口:“公公快走吧,一會宮門關(guān)了就出不去了。”
小太監(jiān)急忙道:“是,是,奴才失禮了。”
馬車裡,傅文芳垂眸看著交疊的雙手,笑容還掛在臉上,一滴眼淚不知爲何就落了下來,接著簌簌的淚水涌出眼眶,她依舊一動不動。
批閱了一天的奏摺,趙信揉揉麻木的腦袋信步走著,一走就到了御花園。
他長出一口氣,近日邊關(guān)局勢變幻莫測,他不得不專心於此。
驀地他聽見前面似乎有人在說話,趙信對於這樣的把戲已經(jīng)見慣不慣,許是想要攀上高枝的小宮女,或是哪個妃嬪。以往他會無情地走開,或許是多日的疲累,他頗有興味地站在一旁聽了起來,估計又是傾訴衷腸、爲他祈福一類的話。
只聽那細細柔柔的聲音說道:“孩兒,莫要擔心,你父皇啊,他最近太忙了,你放心,等你出來,他一定會好好補償你、陪著你。”
熟悉的聲音,趙信愣了愣,急忙趕過去,果真是甄婷兒瘦削的身影。
“落花寂寂,芳草斷腸,這景色也沒什麼好瞧的,回去吧。”侍女扶著她,甫一回頭,便見趙信在身後,她雙目淚水漣漣,趙信趕緊擁住她,“婷兒,朕今日太過忙碌,沒有陪你,朕今夜陪著你好嗎?”
甄婷兒強撐一個笑容道:“皇上,社稷爲重,臣妾只是懷了孩子有些敏感。”
趙信一路哄著回了鍾粹宮,方河跟在後頭,面上無波瀾。
是他告訴甄婷兒今夜皇上會去御花園,也是他領(lǐng)著皇上散步到了御花園,若要恃寵生嬌,也要有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寵愛才行啊。
鍾粹宮的燈光直到子時才滅,三刻鐘之後趙信才走了出來,方河問道:“皇上,是回御書房嗎?”
小心點點頭,走了幾步他又問方河:“靜嬪如今時常不開心,這是爲何?”
“懷孕的女子心中憋悶是正常的,靜嬪娘娘的孩子月份大了,胸悶氣短也是有的。不過皇上常常陪伴想來,靜嬪娘娘的不快也就一掃而光了。”
“邊關(guān)情況朕憂心非常,怎麼能時常陪著她呢?”趙信苦惱道。
“娘娘不是還有甄大人嗎,自己父親若是好了,靜嬪娘娘聽了心情自然也會明朗起來啊。”方河輕聲道。
“甄旭,是啊,他雖沒有什麼才能,卻也翻不出什麼風浪,婷兒若是知道孩子外公有所作爲,心中定是歡喜的!”趙信笑了出來,急急忙忙回去寫了旨意,想著他從前做過供給這類差事,這兵馬糧草便通通交給他負責。
第二日宣旨,朝中軒然大波,兵部侍郎趙楚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皇上!萬萬不可啊!上次甄旭貪圖錢財,險些誤了大事,甄榕身死,這次不知又有誰要爲甄大人的愚蠢負責!”
甄旭垂頭站出來:“皇上,臣親生兒子身死邊疆,臣又非大智慧之人,恐怕難以擔當皇上重任,臣...”
趙信一想,這甄旭不當這個任不要緊,婷兒若是知道了,豈不更加怒火中燒?他急忙道:“朕竟不知,何時朕派個官職都要看趙大人的臉色了!堪不堪當大任,朕心裡有數(shù)!此事就這麼定了!退朝!”他一揮衣袖轉(zhuǎn)頭走了,此刻大權(quán)在握,朝中無人敢與皇上對著幹,趙楚也只是怒目瞪了一眼甄旭便無可奈何地離去了。
甄旭冷笑一聲,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方河這邊早就派人通知了甄婷兒,甄婷兒聽聞父親手握糧草大權(quán),心裡也是高興,外公地位高了,自己的孩子出生也就能高人一等,更何況,父親手中閒錢多了,姨娘日子就能更好一些,傅氏與父親和離,以後姨娘就是真正的甄夫人,水漲船高,這宮裡還有誰會瞧不起自己,在皇上心裡,她也更有面子些。
想著不禁喜笑顏開,方河聽了她的反應,冷笑一聲,心中想的卻是這甄大人堂堂男子漢,也學會了後堂夫人那些裝可憐的手段,真是好笑,同他那個愚蠢的女兒一樣。
他隨即對趙信道:“皇上,靜嬪娘娘想來已經(jīng)知道皇上對她的照顧了,要不皇上去看看娘娘吧。”
趙信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頭:“方河,還是你會辦事。”
甄婷兒準備了一桌子的菜,趙信進來時笑道:“這麼多美味佳餚?愛妃懷了孩子胃口倒是見長啊!”
甄婷兒一改昨夜悽風苦雨的陰霾,羞怯一笑:“皇上真會打趣臣妾,若不是皇上要來,臣妾怎麼會這麼鋪張!”
趙信見她心情好,不由得邀功似的提起今晨的事情,甄婷兒溫柔道:“皇上,父親是個老實人,只知道聽皇上的吩咐,不會變通,糧草這般重要的事,皇上還是交給有才之人去做吧。”
趙信只覺這麼多年了,她還是一樣善解人意,“婷兒,別擔心,朕信得過他,你放心,有我在,誰也不能置噱。”
甄婷兒笑著點點頭,趙信將她輕輕攬進懷中。
沛柔聽著眼線的描述,苦笑一聲,“皇上是個精明的人,過去妃嬪說這些話,他是不屑一顧的,他所有的精明在靜嬪這兒,都化成灰了。”她已經(jīng)麻木了,對於趙信,她只剩相敬如賓,再沒有了當初的敬仰愛慕。她不怪趙信娶別人,他是皇上,自己明白,可他不該將真心給了什麼都沒做的甄婷兒,自己的一路相隨又算什麼!
她搖搖頭,揮退那人,“退下吧,本宮知道了,你師父做的很好,本宮心裡有數(shù)了。”
她攥緊手中玉佩,狠狠摔在地上,晴元忙道:“娘娘,是這西域進獻的琉璃金玉佩不好看嗎?”
“冒牌貨,有什麼可寶貴的。”沛柔揉揉頭,“方河還在皇上身邊當值麼?”
晴元應道:“是。”
沛柔心煩意亂,帶著晴元出去散心。
剛到了甬道上,好巧不巧看見了甄婷兒,甄婷兒挺著肚子柔柔弱弱行禮道:“臣妾拜見皇后娘娘。”
“起來吧,既然遇見妹妹了,便陪本宮逛逛吧。”沛柔笑道。
“妾身自然樂意奉陪。”二人笑裡藏刀。
行至御花園,甄婷兒輕輕摸著一朵花道:“這花開的真好啊,呦,可不能聲張,若是方公公聽到了又要送到妾身宮裡了,這什麼好的物件都殷勤送來,妾身這鐘粹宮都快放不下了。成天在妾身耳邊嘮叨皇上幾時要來,讓妾身做準備,煩的很啊。”她捂嘴笑道。
沛柔聽她說起方河,她怎麼想不到那人低聲下氣獻殷勤的樣子?想象他卑躬屈膝一臉諂媚的樣子,沛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回輪到甄婷兒錯愕,皇后這是怎麼了?不怒反笑,這是做戲呢還是精神失常了?
沛柔瞥見她一臉驚訝更是想笑,她收斂笑容,“妹妹應是喜歡這樹槐花吧,妹妹不是一向喜歡與人一樹下共乘涼嗎?許昭儀也因著妹妹受寵被皇上寵幸了多次嗎?方公公總不至於把槐樹都移到妹妹宮裡的,宮裡的人哪有這麼無聊。妹妹若是不喜歡那些物件,就都給許昭儀吧,許昭儀定會欣然接受。”
沛柔輕飄飄幾句話把甄婷兒氣的一口氣又沒上來,奈何周圍這麼多宮人,她想陷害傅沛柔也沒有機會,搞不好還會把自己的孩子折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