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不可能自焚,她有個親戚住在學校附近,有時會到親戚家居住,那晚她買了揮發油之后是要到親戚家,幫忙清除布面沙發上的污垢。總之,起火的原因,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個謎。”
蕭瑟告訴我,后來他拜托蕭鵬程找了關系,跟著刑偵技術人員到倉庫里面再度察看,終于知道了火災的真正起因。那天剛巧倉庫角落的水管破裂,導致倉庫里存放的生石灰浸了水。生石灰遇水反應后,放熱并形成消石灰,放熱溫度高達300至400攝氏度,另一方面,當揮發油的溫度高于280攝氏度時會自燃,也就是說,生石灰和水還有揮發油,這三者放在一處時,極有可能引發火災。
那晚倉庫管理員疏于職守,連倉庫門都沒關就與朋友喝酒去了,也不知道水管破裂。楊青誤闖入倉庫后,大概是情緒太過緊張,打翻了隨身攜帶的那瓶揮發油,揮發油正好傾倒在遇水反應后的消石灰上,于是釀成了一場重大火災,不幸殞命。
“江明和李浩都在倉庫里被燒死,死亡現場發現生石灰和揮發油瓶。”我基本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兇手認為是你們三個人害死了楊青,所以向你們復仇?”
他丟掉煙蒂,伸手擁住我。“看到報紙后,我就已經預感到,江明和李浩先后被害,接下來就輪到我了。所以我匆匆離開醫院,后來又去了藍山,想先避一避,也許嫌疑犯很快就會被抓住。但是那天從藍山開車送你回舞團后,回去的路上,我發現被人跟蹤了,我費了很大的勁,才甩掉了跟蹤的車輛。”
我感覺到一種近乎痛楚的柔情,把我緊緊的包圍住了。他明知道有危險,還冒險趕回來陪我過平安夜。如果不是我提出來,他也不會……
“昨晚襲擊我的人,和嫌疑犯不是一個人。”蕭瑟的判斷和沐眠一致,“我聽沐眠說,嫌疑人五十多歲年紀,身材矮胖。但是我醒來后看到的人,雖然戴著頭套,身材卻看得很清楚,個子很高,姿態很挺拔,我目測了一下,應該是九頭身。還有,他走路有很明顯的八字腳。”
我悚然而驚了。九頭身,八字腳,那是芭蕾舞演員非常明顯的特征。芭蕾對身材的要求很嚴格,九頭身,是指身體是九個頭的長度要求頭小,個子高,巴掌臉,脖子要比正長人稍長些,這是一種芭蕾高傲的精神。身材比例一般達到12,優秀舞蹈演員都是15以上,就是腿比上身長15。胳膊總長度比身高要長。“所以你才懷疑,是我們舞團的男演員?”
“我覺得可能性非常大,你的酒量雖然不好,但是一杯雞尾酒,不至于醉成那樣……”蕭瑟后面的話,被他的鈴聲打斷了。
是沐眠的來電,問蕭瑟是否和我在一起,我的可以還給我了,她要送過來。
蕭瑟和沐眠約好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廳見面。“不要告訴沐眠,我看到的人像是芭蕾舞演員。”他叮囑。
“可是,萬一他又想害你……”我擔憂不已。
蕭瑟嘆息著說:“不會的,他既然給沐眠打了那個電話,就說明他并不想讓我死。”
“你想包庇那個人?”我問。
“不是包庇,我想自己去面對、解決。”蕭瑟的語氣堅定而懇摯,“自己作的孽,怨不得別人。佛說,善惡之報,如影隨形。三世因果,循環不失。”
我聽得一愣。“怎么說起這么深奧的佛理了。”
他苦澀一笑。“我姨媽是虔誠的佛教徒,我原本是很不屑的,但是后來發現,佛家智慧應用于現實生活之中,有啟迪作用,可以使人受益。”
“我……想問個問題。”雖然有些不合時宜,我還是道出了心頭堆積已久的疑問,“怎么總是聽你說起姨媽,那你的……”
“關于那些事,以后如果有機會,我再慢慢說給你聽。”蕭瑟已經猜到我想問什么,他的臉色憂郁而愁苦,凄涼而落寞。
以后?我的心里凄苦、恍惚而迷惘,我們,還有以后嗎?
臨走時,我回頭看了一眼那方矮矮的墳墓,墓碑冷冷的,冰冰的。
“楊青,你的墓草已青,尸骨已寒。蕭瑟已經懺悔了整整六年,如果你有靈魂,請原諒他好嗎?”我在心中低語。
沒有回答,四周空空的、曠曠的,只有風穿過樹隙的低鳴。
我嘆息,再嘆息,轉過身,跟隨蕭瑟離開了。
大約40分鐘后,我和蕭瑟、沐眠一起坐在咖啡廳舒適的靠椅中。
“童忻的檢查過了,沒有什么問題,那條短信不是用她的發出,應該是盜用她的號碼發短信。上也只有她和余萌的指紋,和她所說的事實相符。另外,今天早晨,嫌疑犯到區局投案自首了,就是之前警方鎖定的那個人,叫楊全。”沐眠用小匙不住的攪著咖啡,微皺著眉,“好像太順利了,明明聽聲音不是一個人。”
蕭瑟雙手顫抖著點燃了一支煙。“楊全,是不是有個女兒叫楊青?”
“你怎么知道?”沐眠很驚訝。
蕭瑟將六年前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沐眠。
“原來是這樣。”沐眠恍然大悟,“楊全的目的,是為了六年前死去的女兒報仇。”
“應該不存在另一個人,光聽聲音,也不能保證不出錯吧。”蕭瑟轉頭望著窗外,對著窗戶噴出一口濃濃的煙霧,“我醒來后,那個人當著我的面把一桶水澆到生石灰上,后來又打開一瓶揮發油,倒了進去。我問他是不是想為楊青報仇,他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你再仔細回想一下,你看到的那個人,體態身材大概什么樣?”沐眠仍然很在意電話里聽到的那個聲音。
我望著蕭瑟,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會對沐眠說實話嗎?
“楊全是矮胖身材?”蕭瑟思索了一陣,反問。
沐眠說是的。
“那應該就是了。”蕭瑟簡短地說。
沐眠斜靠在椅子中,隔著玻璃窗,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半晌才說:“好吧,也許是我對自己的耳朵太過自信了。我還要趕回島外派出所,先走了,隨時保持聯系。”
沐眠走后,有好一段時間的沉寂。
“你還記得,我那天早晨要從你的宿舍離開時,看到有個男人從隔壁余萌的宿舍出去嗎?”蕭瑟率先打破了沉寂。
“你想說什么?”我敏感地追問。
他嚴肅地盯著我。“我當時看到的背影和走路的姿態,和在倉庫里面看到的非常相似。”
我像是忽然中了魔,張大了眼睛,愣愣的看著她,說不出話來。然后,我把小匙丟在盤子里,把咖啡杯推得遠遠的。“你懷疑余萌?”我叫了起來,帶著本能的對她的維護,“不可能的,余萌那么善良,那么溫柔,怎么會跟個放火的人攪和在一起!”
蕭瑟也瞪著我。“但事實是,昨晚叫醒你的人是余萌,滿屋子只有她一個人是清醒的,這點你無法否認吧。她雖然沒有出現在現場,但是不排除與人合謀的可能性。”
好半天,我們兩人就這樣對視著。
最后,蕭瑟先恢復了神志,他慢悠悠的抽了口煙,頹喪地說:“當然,那只是一種感覺,我并沒有十足的把握。我好像走進了一個迷宮,明明出口已經很近了,就是沒辦法把線路理清楚。”
我用手支住額,滿心茫然。
他長吁了口氣。“不談這些了。你今天下午和晚上有空嗎,我想把昨晚沒能完成的事情補上。”
“有。”我也迫切希望把本該屬于平安夜的美好浪漫找回來,暫時忘卻那些傷痛和煩憂。
“好,我先送你回舞團,下午3點多鐘去接你,我會安排好豐富的內容,一定不會讓你失望。”他的言語使我心跳,使我悸動,使我內心深處,浮起一陣酸酸楚楚的柔情。
回到舞團后,我就泡在了練功房里,下周一舞團要在我們內部的劇場進行年度考核,并且向媒體和公眾開放。屆時,規定劇目展示、自選劇目展示、現代舞作品展示等將一一呈現,讓媒體與觀眾“零距離”感受芭蕾藝術高雅的氛圍、舞蹈演員嫻熟的技藝與火熱的激情。
一年一度的舞蹈演員考核是海城芭蕾舞團人才隊伍建設的一個重要舉措,也關系到演員與舞團的續約。這對我來說當然是不成問題的,但也不能掉以輕心,特別是還面對媒體和公眾,我必須發揮出最佳水準。
我忘我地苦練,以至于忘記了時間。直到雷聲將我從舞蹈的世界里驚醒。
我望向窗外,烏云黑壓壓地堆積在一起,遠處有閃電,雷聲在天際鳴響,像是要下暴雨了。
“可以走了嗎?”蕭瑟的聲音傳來,回過頭,見他含笑站在那兒,穿著一件卡其色的大衣,很是帥氣,“給你打電話老沒接,我就猜你是在練功房,來了見你正在用功,沒敢打擾。”
“不好意思啊。”我十分過意不去,明明約好時間的,卻讓他在外面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