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往餐桌走去。我跟在他身後,有些精神不安、神志恍惚。
院子裡擺了一張大圓桌,一開始在這裡看熱鬧的人已經陸續走了大半,剩下的差不多也就十來個,剛好一桌。我走到餐桌旁,蕭瑟已經落座,他身邊的位置空著,我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挨著他坐下。
他轉過身來,盯了我幾秒。我在他的目光下瑟縮,低下頭去。
“關於昨晚發生在貴賓室的事情,你不想對我說點什麼嗎?”我聽到他的問話,淡淡的,情緒難辨。
“清者自清。”我沒有過多的思索,就回了他這四個字。心情反而平靜下來了,坦然擡頭面對他。如果他真的懂我,不需要我做過多的解釋,我也不願意破壞卓羿宸的形象,於我而言,他其實並沒有什麼過錯,每個人都有追求愛情的權利,他只不過是一時衝動。至於後來發生的事情,蕭瑟也在場,他會如何評斷,並非我所能左右的。
蕭瑟靜默片刻,脣角微微勾起?!昂?,我把這四個字也送還給你,我們扯平了,ok?”
我明白他的意思,關於林恩墨,關於陳揚翊說的美女如雲,他也想用“清者自清”作爲給我的交待。我不置可否,以前他最擅長的就是調戲女生,六年的時光,真的能讓他脫胎換骨,重新做人嗎?我在心裡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與陳揚翊合作的那個攝影記者張哲宇也過來和我們坐一桌,剛纔他一直在忙著從各個角度拍攝趙均寧。
“那個趙均寧,太他媽有意思了,把自己塗成那樣,連雞雞都糊住了,哈哈哈——”張哲宇旁若無人地大笑,同桌的其他人也笑了起來。
“主要是身材很不怎麼樣,做出來也沒有什麼美感吧?!标悡P翊笑著接話,“要是昨晚我們採訪的那個芭蕾帥哥來當模特,效果就大不一樣了。喂,你昨晚不是拍了帥哥露屁股的照片嗎,給大家欣賞一下?!?
我們吃飯的地方和趙均寧的行爲藝術表演地點離得很近,陳揚翊又是扯開嗓門說話,趙均寧十有八九聽見了,我在心中爲他默哀,人家在大庭廣衆之下犧牲色相表演,還要忍受長達五六個小時被往身上塗各種亂七八糟塗料的煎熬,換來的卻不是對藝術的理解認同,而是關於身材不好的嘲笑。不過他的藝術實在太過高深,我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他究竟在做什麼。
張哲宇真的拿出相機,要給大家展示卓羿宸露屁股的照片。一桌子男男女女嘩的全圍過去。
只有我和蕭瑟坐著不動。我在心裡腹誹,那個張哲宇太缺德了,卓羿宸換衣服的時候他跟進更衣室,肯定是趁著他不注意偷拍的。
“怎麼不過去看看?”蕭瑟眼眸微睞。
“沒什麼好看的?!蔽移降拇鹪捄芸毂桓鞣N女人發出的“好有型啊”“身材好好”“我要看正面照”“哇,帥呆了”之類的驚豔呼聲淹沒了。
蕭瑟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開始爲我涮青菜。等鬧哄哄的人羣散開來,重新坐回原位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吃著碗裡的青菜。
一餐飯,陳揚翊和張哲宇基本從頭到尾都在高談闊論,同桌的很多人也被他們帶動起來。我和蕭瑟依舊沒有參與,默默用餐,我下午還要開會,我們填飽了肚子就先起身告辭了。
離開的時候,工作人員開始塗抹趙均寧的臉部,眼睛也要封上,這下一直在鏡子裡端詳自己的趙均寧要長時間閉上眼睛了。
“眼睛看不見多難受啊?!蔽腋杏X到一種緊張的氣氛。幾個工作人員都很緊張,擔心會出狀況。
“眼睛一合起來就沒有穩定感了,但是沒關係的,我的耳朵還能呼吸?!壁w均寧聽到我的話,特別轉過頭來向我解說,“耳朵也是需要呼吸的地方,如果聽不到聲音腦子裡會一片茫然。所以我準備好兩根空心的管子,分別插進左右兩邊的耳朵,這樣雖然耳朵也被硅膠封起來了,但依然能通過細細的管子聽到外界的聲音?!?
還有一個地方不能封住,那就是鼻孔。鼻子被塗上硅膠後,他往外呼氣,粘在鼻孔上的硅膠就脫落了,保持呼吸的暢通。嘴巴也被硅膠封上,但趙均寧仍一直在說話,提醒工作人員注意這注意那,他特別交待:“我說了很多話,嘴脣的部分要用硅膠重新做好?!?
對於趙均寧這樣的行爲藝術狂熱分子,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回去的車上,蕭瑟告訴我,他和陳揚翊、張哲宇也是在趙均寧那兒認識的,《星藝週刊》以文娛圈的奇聞軼事和八卦著稱,趙均寧的行爲藝術正好對他們的胃口。但是蕭瑟對那兩人的評價很不好,說他們沒有道德底線,特別是張哲宇,就是一狗仔,經常搞偷拍,得罪了不少圈內人。
我很認同“沒有道德底線”這一說,且不論他們當衆對趙均寧的身材品評嘲諷,單單昨晚採訪卓羿宸的那些大尺度問題和拍的所謂露屁股照片,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趙均寧的行爲藝術是想表現什麼,你知道嗎?”我換了話題。
“他之前跟我說,要克隆出好幾個自己?!笔捝J真思索了一下,“我覺得主要是一次自我的暴露,一種反觀吧,對自我採用批判的態度,然後更好地改進。這只是我個人的理解,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理解,這也是行爲藝術的魅力所在?!?
蕭瑟的話讓我折服了,許多人只是單純的看熱鬧,甚至笑話趙均寧,他卻進行了認真的解讀,真正將趙均寧的行爲當作藝術來看待。
下午團裡開了總結會,主要針對這次公演,當然以表揚爲主,此外也指出一些不足之處,希望我們再接再厲。卓羿宸和藍婧予自然也都參加了會議,卓羿宸本應和我坐一塊兒的,但他像是有意躲著我,也躲著藍婧予,坐到離我們都較遠的位置去。開會的時候,我和卓羿宸作爲男女主角分別發言,談了我們的感想和體會。卓羿宸發言的時候,我竟想起了昨晚隔著一面牆的靡亂聲響,臉一陣陣的發燒。今年中秋博餅,我和卓羿宸都博到了據說是會走桃花運的對堂,我們果然都走桃花運了,當然到底是正桃花還是爛桃花,另當別論。
晚上的慶功宴是蕭氏集團贊助的,在五星級酒店海城大酒店宴會廳舉行,就是上回蕭氏集團二十週年慶典晚會舉行的場地。文藝界和商界的名流都來了,熱鬧非凡。
我搭尹靜姝的車子,我們一走進宴會廳,遠遠就看到蕭瑟對我們招手。
“喂,你覺得是宸哥哥好,還是蕭瑟哥哥好?”尹靜姝對我滴溜著眼珠。
我知道她的八卦心理又在作祟了,故意淡淡地說:“都挺好的?!?
“哇塞!難道你想腳踏兩隻船?”尹靜姝誇張地喊,“小忻忻,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本事的?!?
我們來得早,宴會廳里人還不多,相對安靜,尹靜姝這大嗓門一出,附近桌就有人向我們看過來了。雖然是不認識的,但也讓我窘得慌,趕緊壓低嗓音:“拜託小聲點,讓人家聽到了多不好,還以爲我真的腳踏兩隻船呢?!?
尹靜姝哈哈直樂?!案汩_玩笑的啦,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蕭瑟所在的那桌已經坐了好幾個人,他左右兩邊分別坐著朱尊一和李甦淼。
尹靜姝一到那兒就用手分別指了指朱尊一和李甦淼?!柏i頭,還有你,你們兩個誰起來讓下座?!?
“爲什麼要讓座?”李甦淼莫名其妙地問。
尹靜姝捏著嗓子,裝得嗲聲嗲氣的:“我們小忻忻當然是要坐在蕭公子身邊的嘛。”
李甦淼看著我沒作聲,他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我是個什麼稀有生物。蕭瑟也不聲不響,一幅事不關己的樣子。我感到有種尷尬的氣氛在醞釀。
“哦——”朱尊一拐了好幾道彎的聲調緩和了氣氛,“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他霍的起身,立正,做了個誇張的手勢,學著尹靜姝的怪腔:“小忻忻,請坐到蕭公子身邊吧?!?
“別聽她瞎說。你儘管坐,還有那麼多位置,我坐哪裡都可以?!蔽艺f完趕緊跑到圓桌的另一邊,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朱尊一衝著尹靜姝搖頭晃腦?!翱吹搅税?,不是我不肯讓座,是人家小忻忻不願意坐。”
“真沒勁?!币o姝嘟囔著,走到我身邊坐下,用胳膊肘捅捅我,“我好心要給你們創造機會,你還不領情,哼!”
“你就別添亂了?!蔽铱扌Σ坏?,“你又不是不知道蕭瑟是蕭鵬程的兒子,這裡面關係很微妙,你這樣當衆拿我們說事,會害我被人說閒話的?!?
“誰會說你閒話呀……”尹靜姝一頓,像是悟到了什麼,“是不是那隻騷狐貍嫉妒你,說你的壞話?”
我沉默了,藍婧予當面沒少拿這個說事,背後怎麼說的,我就不清楚了。我擡起頭來,不由自主地向斜對面望去,立即,像觸電一般,我接觸到了蕭瑟的眼光,他靠在椅背上,一動也不動。但是,那對炯炯有神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凝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