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緊了我,我仍驚魂未定,只感到頭重昏沉、四肢無力,許久才驚覺被他摟抱著,掙脫開來。
我擡起頭,他的眼光纏在我的臉上,有兩簇火焰,在他的眸子裡躍動?!盃懥硕惚芪?,差點摔下去,我有那麼可怕?”
他眼裡的火焰使我目眩,整個人陷在一種緊張而昏亂的精神狀態(tài)裡?!拔摇蔽覐埧诮Y舌,後面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轉身倉皇而逃。
我一口氣跑到樓下,深喘了幾口氣,回過頭,蕭瑟並沒有跟過來,我有些失望地茫然四顧,卻無意中發(fā)現(xiàn),有什麼東西從前方靠近樓梯的一棵矮樹上飄落。
我快步走過去,見是一塊披肩,我彎腰撿起,覺得十分眼熟,仔細一瞧,好像是藍婧予的披肩,昨晚她聽說葉梓涵墜樓後,最關心的就是披肩到哪裡去了?,F(xiàn)在看來,應該是葉梓涵墜樓的時候,披肩掉落,被風吹到樹上掛住,經過一整天,才被風吹落到地上,怪不得她四處找不到。
“這是什麼?”耳邊響起蕭瑟的聲音。
我心神一蕩,趕緊定定神,告訴他是藍婧予的披肩,昨晚葉梓涵離開貴賓室的時候怕外面冷,借了藍婧予的披肩。
蕭瑟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我手裡拿著藍婧予的那條披肩,低頭望去,披肩上的金片亮閃閃的,刺痛了我的眼睛。爲何要如此殘忍,生生葬送了一個優(yōu)秀舞蹈演員的大好前程?
“把披肩放回地上去?!笔捝鋈徽f。
“爲什麼?”我不解。
他輕輕扯過我手裡的披肩。“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要是藍婧予問,這披肩怎麼這麼巧被我們找到了,你怎麼回答?”
我無言以對,他的考慮,的確比我周到許多。
“會有其他人撿到的。”蕭瑟手一鬆,那披肩就輕飄飄落到了地面。
“我們迴轉臺去,我有個想法要確認一下?!笔捝f完便快步跑向樓梯。
我跟在他的身後上樓梯。到了三樓轉檯,他走向玻璃幕牆,四下張望了一番,又雙手扶著欄桿,探身向下望。欄桿只到他的大腿處,我沒來由的一陣心慌,緊張地喊:“小心!”
蕭瑟慢悠悠地轉過身來。“你站到樓梯口,我還像剛纔那樣向下看,你認真分辨一下,能不能確認是我。”
“爲什麼……”我爲蕭瑟這話稍許迷糊,但我很快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這種可能性讓我吃驚,“難道你懷疑,葉梓涵是因爲披著藍婧予的披肩,被誤認爲是藍婧予,才被推下去的,兇手的目標,其實是藍婧予?”
“你先確認一下再說?!笔捝f罷再度轉身向下看。
我一見他那姿勢就心驚膽戰(zhàn),急於完成他交代的事情,快步走到樓梯口。今晚月光黯淡,四周一片昏蒙,我的鞋子踩在地上,發(fā)出嚓嚓的聲音,既單調又陰森。自己的影子投在地上,搖搖曳曳,更增加了幾分恐怖氣氛。我深吸了口氣,凝目望向蕭瑟,從我這個角度,無法看清他的臉,只能從身形、髮型和衣著辨認出是他。
“你可以站直了。”我高聲喊。
蕭瑟不慌不忙地直起腰,轉身向我走來。我的目光和他的目光一接,不由得心中一跳,他那雙眼睛就像這秋夜天空中的寒星,閃爍著一種逼人的光芒,我正想避開他的目光,他已垂下了眼簾,問:“能確認是我嗎?”
“看不清臉?!蔽议_始相信那種可能性了,“中秋節(jié)的晚上,我看到梓涵站在你剛纔的位置,探頭向下望。她說站在高處往下望,視野擴大,心胸也會變得開闊。其實我一開始也沒看清她的臉,但是根據(jù)身形、髮型、衣著,很容易就能判斷出是她。但是今天晚上,我和梓涵、藍婧予三個人的服裝、髮型包括頭飾都是一模一樣的。梓涵和藍婧予的身材非常接近,如果她披著藍婧予的披肩向下看,認錯的可能性確實很大。”
蕭瑟點點頭。“你知道藍婧予和什麼人有過節(jié)嗎?”
“過節(jié)?”我想了老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那個人,不太討人喜歡,我是指女人,男人應該都挺喜歡她的。但要說有明面上的衝突,我知道的只有尹靜姝。不過那也不是什麼大事,犯不著把人從樓上推下去。”
蕭瑟作沉思狀,過了一會兒說:“現(xiàn)在有兩種可能性,一種是兇手的目標就是葉梓涵,另一種是把葉梓涵誤認爲藍婧予。不管哪一種,嫌疑最大的都是你們舞團內部的人。我問過門衛(wèi),昨晚並沒有外人進入。你接下去還是留意一下,有誰照鏡子不太正常?!?
我點頭應承,想起尹靜姝聽到的關於詛咒的傳言,試探性地問:“你相信詛咒嗎?”
蕭瑟一愣,隨即搖頭?!拔耶斎徊恍牛憧隙ㄒ膊恍虐??!?
“我聽說二十多年前,葉鶯也和葉梓涵一樣,從高處摔下去。如果葉梓涵和羅文灝是戀人關係,沒準又是和葉家村的祖訓有關……”我見蕭瑟的眼神倏然黯淡,及時收住話頭,“算了,我們在這兒猜測也沒用,等梓涵醒來,就會真相大白了。”
“回去休息吧,我還想多待一會兒,就不送你了?!笔捝哪橗嬌嫌泄善娈惖?、哀傷的表情,這表情使我不自覺的被撼動了。
“我陪你。”我不假思索地說。
他一震,深深的看我。突然間,他用雙手捧住我的頭,他的脣落在了我的脣上。我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能想了。但是,他的吻不似先前那樣帶著侵略性,只是熱烘烘、軟綿綿的在我的脣上停留了短暫時間,然後從我的脣上,滑落到我的耳邊:“我怕又把你吻哭了,煙味也重,別嗆著你。”
原來他還記得!那晚他闖入我的宿舍時酒醉得那麼厲害,還能記得他把我吻哭了。此時我心裡沒有排斥,更沒有被他佔了便宜的憤怒,我甚至能感到自己內心深處,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在萌動。這讓我驚惶,紛紛亂亂,不知所措。
我的身子往後退了兩步,我們之間立刻空出好大的距離。我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再一次選擇轉過身子,倉卒的逃走了。
我跑到樓梯口,忍不住回頭。蕭瑟面朝玻璃幕牆站立著,他的背影,還有幢幢樹影和樓影,全在一片朦朦朧朧的夜霧裡。他是在照鏡子嗎?他希望看到的最完美的自己,會是什麼樣子的?他是否坦然接受了現(xiàn)實中的自己?
我情緒零亂的回到宿舍,經過餘萌的房間時,見房門虛掩著,裡頭亮著燈。我推開門,餘萌躺在牀上,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我走到牀邊,看到她大睜著一對眼睛,臉色很蒼白,眼神黯淡無光。
“餘萌——”我輕聲喚她。
餘萌的眼珠子緩慢轉動著,漸漸濡溼了。
我吃了一驚,在牀沿坐下,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澳阍觞N啦?”
餘萌痛苦的搖著頭,呻吟著說:“別管我,我現(xiàn)在心亂得很,讓我一個人靜靜?!?
“好吧。”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說,“但是,不管發(fā)生了什麼事情,都要看開點,好嗎?”
她點點頭。我嘆息著起身,正準備輕輕退出房間,卻聽到她喚我的名字。
我轉身回到牀前,餘萌含淚望著我,大大的眸子灼熱的燃燒著痛楚。“童忻,你體驗過愛一個人的滋味嗎?”
我有些生硬地搖頭,對於她痛楚的根源,心中已是瞭然。
“那種滋味會讓人發(fā)狂?!彼嫔珶o限哀楚,臉上卻有單純的固執(zhí),“我簡直髮狂到可以爲他去死?!?
我機伶伶的打了個冷戰(zhàn)?!扒f不要做傻事,不管對方是誰,都不值得你輕賤自己的生命!”
一層無可奈何的淒涼浮上了餘萌的臉,她看來那樣柔腸百折、楚楚可人?!拔抑皇亲鰝€形容,不會真的傻到去死?!?
“你到底愛上了誰,爲什麼愛得這麼痛苦?”我知道餘萌心裡藏著一個人,但是上回她說過,那只是她的一個夢而已,離她太遙遠,抓都抓不住。我以爲她也就是做做夢而已,當作一種精神寄託,卻未曾料想她那顆少女的芳心,早就被對方徹底俘獲,並且爲他如癡如狂。
“別問了,那是個錯誤。”餘萌一臉的心灰意冷。
眼淚滑下了我的眼角,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流淚,只是心底有一種突發(fā)的淒涼和驚惶無助。爲什麼愛情會讓人如此痛苦?
餘萌什麼也不肯說,我安慰了她一陣子,只能離開了。我輕輕帶上房門,來到走廊的護欄前。這個晚上發(fā)生的事,對我來說,太沉重,太意外,也太震撼了,我簡直沒有辦法用思想。蕭瑟的吻,餘萌的淚,這兩件事在我心中此起彼落的翻騰著。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恍惚回頭,是藍婧予走了過來,她的宿舍房間也在這個樓層。她的手裡拿著一條披肩,很像是剛纔被我和蕭瑟發(fā)現(xiàn)又放回地上的那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