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王?”姬遠昌突然微微翹起那副令人看上去很是溫文爾雅的尊容,瞇著雙眼似笑非笑的看著肥面大耳和尚蠶境,驀地忍不住失聲笑道:“其實閣下看起來倒當真像是一個賭王,不是麼?”
蠶境伸出一手在光禿禿地頭皮上使勁地戳著,就好像是這樣戳著能早些戳出頭發似地,另隻手按住那隻令他聲名鵲起卻又一夕掃地的瓷杯賭盅,食中二指不斷地摩挲著杯底淺凹下去的槽面。
彎月一般地大嘴吊著一大陀臃冗地贅肉,豆眼瞇成一條細線,細線的微縫透射出一道透體生寒的陰光冰針一般刺在姬遠昌的俊面上。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方纔見得他彎嘴半張,啓出幾個讓人聽覺渾身發毛地字語來,“你……是……魔……鬼?!?
“魔鬼?啊哈!”姬遠昌突然大笑一聲,驚得衆人齊皆愕然朝他看來,然後便見他揮了揮手,瀟灑一笑,道:“不,你錯了,我不是一個魔鬼,反而是一個大善人,一個可以讓你們脫離苦海地大善人?!?
“大善人?”衆皆愕然,不解地看著他。
“噗哧,”卻是鮮衣黃臉漢忍不住噴了一大口痰,捶胸狂笑著指著他道:“你……不是吧?大善人……老子怎麼看你都像是一個誤入歧途地無知小兒?”
一句話頓引得衆人唏噓不已。
姬遠昌看也懶得看他半眼,揚了揚手,作勢讓衆人噤聲,但衆人都是狂放不羈地江湖草莽,又有哪個肯聽他的,一時間坊內仍是喧鬧不跌、沸揚聲聲。
姬遠昌冷眼鷹隼一般環向在每個人的臉上都掃了一眼,耳聽著眼前這些人滿嘴地冷蔑言語,眼見著衆人滿臉地不屑表情,突然用一種很是平靜地口吻淡而清地道:“翟文坤是一個野心極大地主兒,你們跟著他可最終也擺脫不了被殘殺地結局。”
這句話就像是一顆藥力十足地定心丸,衆人突然分食後就立即變成了嗓子塞滿蠶豆的啞巴。
然後滿場都變成了生息全無地“聾啞”賭場,只有幾股颯颯冷風透過不知被誰一不小心碰開一角的櫥窗,颳得坊內衆人但覺透體冰寒。
“什麼翟文坤,老衲根本不認識他!”
肥面大耳和尚眼中的一抹慌亂乍閃即逝,兀自嘴硬地想要辯解一句。
姬遠昌何等聰慧,哪能猜不透這個道貌岸然傢伙心中的小九九,聞言冷笑一聲道:“聽說王義那個披著人皮的禽獸,借翟文坤之手,將易翠樓的姑娘全部虜去了他的賊巢,難道你們這些人還打算助紂爲虐嗎?”
說話間,姬遠昌一雙利目宛如鷹隼,來回在賭坊圍堵的衆人身上掃視一圈。
衆人儘管都是一羣江湖草莽,且攝於王義和翟文坤之威不敢反抗,但畢竟還有不少良心未泯的,見狀不禁露出一副羞愧的表情。
姬遠昌微瞇起雙眼,突然將目光盯向對面那個江湖人稱“蠶境大師”的肥面大耳和尚,右手倏忽一探,掌心涌出一股吸力,一把將對方擒在手心,再轉身衝黑衣少女道:“虹兒,走,一起懲奸除惡去?!闭f罷,已攜著這名書生如大鳥般騰空掠起。
蕭曉虹本就是個極愛熱鬧的主,乍聽此言,那還不欣喜若狂,連忙跟上。
縱觀天下武功,無外乎儒釋道三家,由此衍生的天門、宗觀以及有佛寺正是這三大流派中最具影響力大代表。
天門四分,宗觀居中,有佛寺獨居渤海之濱。這三大門派,可謂是武林三足鼎立的三大領軍翹楚。
撇開創立了天門百餘年來無人能超越的武林神話陽化衷不談,最近江湖名聲最響的劍神童犀、拳神楚通、玄神閻照功的“四神”之三也均是出自這三大門派。
出自玄門的玄神閻照功自不必多說。
雖說如今滄門“閃劍神燕”燕北風頭正盛,但比起十年前一劍敗盡五洲英豪的“滄門第一劍”劍神童犀來說,風頭還是差了不少。
名動京師的宗觀拳神楚通,早在薛真人薛清平還未聲名鵲起前,就已憑藉一雙鐵拳打遍天下無敵手了,只是上次的神四榜會戰中,他被生性邪惡的玄神偷襲成重傷,回觀後一直閉關至今。
至於有佛寺,那就更不必多說,因爲現任的有佛寺淨光大師,可是如今整個南北武林公認的武林第一人。
葉孤鴻擡頭深深瞥了一眼面前這座號稱五洲千年第一古剎的有佛寺廟宇,強行嚥下喉間差點噴出的一股血箭。
先前在來有佛寺的路上,被峨眉、崆峒、唐門等近百名武林人士圍攻,葉孤鴻雖然拼盡全力殺出重圍,卻也受了不輕的內傷。
好在他自從上次被江湖盛傳古今機關第一人的林遠靈幼徒困於機關絕境時,有幸將沈思晨遺留的那本《月空勾心訣》第一頁所記載的開篇功法翻閱一遍。
這個沈思晨號稱是江湖百年來的泰山北斗,三十歲便憑一柄無鋒重劍敗盡天下羣雄,其自創的月空勾心吐納功法,更是被傳爲武林神話。
葉孤鴻正是憑藉這套吐納功法的起式,纔在重傷衝出重圍後,第一時間恢復幾分元氣,逃到了這處武林人人奉爲武學聖地的有佛寺。
千年古剎,有佛禪定。
古樸,滄桑,神聖,厚重。
這,便是眼前這座古剎帶給葉孤鴻的第一感覺。
沒有雕樑畫棟,沒有亭臺樓榭,有的只是青磚綠瓦,銅獅石階,一切都是那麼平淡自然,樸實無華。
“咚!”
一道清越的鐘鳴響徹整座古剎。
這一刻,葉孤鴻的心中,陡然變得一片澄明。
“呼”!
片刻之後,鐘聲餘音漸消,葉孤鴻深吸一口長氣,正待拾階而上,驀然,就在這時,他忽地心生警兆,出於習武的本能,他下意識側身瞬移半尺。
“噗!”
陡然一道勁矢迅若閃電疾射而至。
那是一支烏金打製的羽箭,箭頭呈倒鉤的棱錐型,鑲有無數細如牛毛般的倒刺,一旦扎中肉身,要想取出,必然需剜掉至少碗口粗的皮肉不可。
看來這次襲擊的人,是存心要讓葉孤鴻受盡折磨方可泄恨。
“是誰?”
葉孤鴻一個鷂子翻身,踉蹌站穩腳步,目光凌厲如鷹,牢牢鎖定對面一處民宅的青磚矮牆處,那裡有一株合三人難以懷抱的千年古槐,槐枝濃密,正適合殺手的藏身。
“啪,啪,啪!”
行蹤被葉孤鴻一眼看破,那人倒也乾脆,自槐枝一個縱身躍下,衝他連拍三記手掌,瞇眼微笑:“葉孤鴻就是葉孤鴻,不愧是同劍冢薛傅兩大絕頂高手對戰三百回合而兀自不敗的冉冉新星,宗某佩服?!?
葉孤鴻瞳孔驟然一縮,道:“小箭神宗正良?”
來人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在下。”
葉孤鴻冷笑道:“想不到連你這個素來以清高孤傲稱道的漠北小箭神都甘願向那個尊主俯首稱??磥硎郎纤^的原則只是對方開出的籌碼不夠,而一旦擁有了足以令人心動的利益,連樹立多年牌坊的堅貞寡婦,也會瞬間對你張開雙腿的吧?”
一襲夜行衣,長髮披肩,劍眉星目,面若冠玉的小箭神宗正良,如何不知葉孤鴻這番話,等若變相的再罵他與那守不住貞潔的寡婦一般無二,當下眼中閃過一抹森冷的殺機,道:“都說葉少俠的屈指三環絕技無人可擋,宗某倒要試試究竟有何神奇之處!”
說完,就見他彎弓搭箭,一支烏金羽箭以肉眼難辨的高速破空襲來。
“嘀!”
飛箭撕破虛空,發出一道振聾發聵的尖銳嘶鳴。
居然是傳說中的響箭,葉孤鴻瞳孔驟然一縮,百忙中右手拇食二指相搭一彈,逼出一股指勁。
然而這還不是最致命的,真正令葉孤鴻感到棘手的,還是宗正良在第一箭出手後,緊跟著毫無半點時間間隔的再度瞬發的兩箭。
三支勁箭,宛若流星趕月一般,排成一線,目標驚人的一致,均是直指葉孤鴻的眉心。
好一個葉孤鴻,危急關頭,便見他陡然一個蛇影步,身子化作一陣旋風,閃電騰挪三步,同時雙手齊齊彈指,六道指勁並排齊出,準準擊中那宛若石破天驚的三支勁箭。
“蓬”“蓬”“蓬”!
三道氣勁碰撞的超強聲波,傳遍整座千年古剎。
“身輕如燕,出手若風,指勁隨心彈發,呵,好久未碰上似你這等精氣神均已凝練出化境的高手了,葉孤鴻啊葉孤鴻,你還真是令宗某大開眼界呢?!?
宗正良說話間,人已化作一道疾風,迅雷一般朝葉孤鴻飛速逼近,便在同時,他雙手片刻未停,勁箭一支接著一支地朝葉孤鴻渾身上下各處玄關死門頻頻射去……
宗正良不愧漠北小箭神的稱號,雖然在高速移動之中,可射箭的方位卻把握的異常精準,每一箭所對準的目標,俱皆葉孤鴻眉心、心臟、下陰等各處必救關竅,角度刁鑽至令人髮指。
葉孤鴻深吸一口長氣,突然腳尖猛一點地,猶如旱地拔蔥一般,驀地彈高半丈,於半空幾個鷂子連翻,屈指連環疾彈數記。
江湖人人都知曉葉孤鴻的屈指三環成名絕技,卻不知道他最拿手的其實是他那飛葉摘花的輕功。
鐵掌水上漂,乘風萬里遙。
縱觀整個江湖,能在輕功上征服武林羣雄的泰斗級人物,那就定非天門第一人,號稱日行萬里的天尊丁乘風莫屬了。
但沒有人知道,其實在三年以前,這個丁乘風曾經在長安御龍坡與葉孤鴻有過一場歷經三日三夜的輕功比鬥,而且輸了半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