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殺了他,讓那個尊主永遠是一個謎。”葉孤鴻接口道。
閻照功道:“不錯,和你小子談話,真他奶奶地爽,想必和你比劍只會更爽吧!哈哈!”
“你不是早已試過了嗎?”葉孤鴻淡淡地道:“爽與不爽,你豈非早已清楚?”
閻照功最忌諱的就是與他的一戰,那一戰,雖說葉孤鴻遭重創,但他自己也受傷不輕。
在他的決斗生涯中,單打獨斗,也唯有葉孤鴻一人讓他受傷那般重,因而,他才會不顧一切地迫害他。
此際,又聽葉孤鴻提及此役,他只覺內心憤怒異常,五臟似都在翻涌,但他立時壓住,長聲笑道:“葉小子,你可知道追風是怎么死的么?”
葉孤鴻一怔,試探道:“莫非是你殺了他?”
閻照功冷笑道:“我?呵呵,老夫可沒那閑情。那時在底洞,老夫耳聽那一簇地葬草風向不對,細辨之下,才知有幾株草莖被折斷了。于是老夫猜測,必有人落下時壓在了這幾株草上。
此草名曰“地葬”是因為它是生于地底的一種毒性破強的草類。它的根內含有一種可侵入人體、控制思維的毒素。若老夫猜得沒錯,壓斷此草的必是追風,而你葉孤鴻絕非見死不救之輩。于是,你便將他攜往一處密穴救治,是也不是?”
葉孤鴻嘆息道:“你猜的不錯,只可惜,葉某終究沒能救下他。如果葉某帶他離開,就不會——”
“不,你錯了,”閻照功忽地打斷他,道:“你走開,其實等于救了他。”
“什么?”葉孤鴻失聲道:“此話怎講?”
閻照功空洞的“眼”似在看著遠方的晴空,過了良久,方才道:“其實,你不知地葬草之毒一旦入侵,便再難祛除。你雖運功逼走了他血液中的毒素,卻無法逼走滲入骨髓和大腦的毒。”
葉孤鴻首次聽聞天下間竟有可滲入骨髓、大腦的毒素,不禁動容道:“玄神說得這般玄乎,莫非你——”
閻照功臉上光芒消失,換上的是痛苦的神色,道:“不錯。此毒像魔鬼一樣纏繞著閻某整整五年。這五年,每到月圓之夜,毒便如針般刺得骨髓——所以說,追風遭遇毒手未嘗不是件好事。”
葉孤鴻心道:月圓發作,如針刺骨,這種毒自己可當真連聽都未聽過,正欲詳詢,驀聽閻照功一聲長笑道:“小子知道的已夠多了,這已是老夫對你莫大的恩惠了。出招吧。”
葉孤鴻深知此番交戰,必會是生死方休,不禁悵然一嘆,道:“葉某想最后告訴玄神一件事,那桑境炅實非天定山白仁道之徒,只因白仁道已于半年前死于燕山聽松林。”
閻照功似是一怔,“哦”了一聲,道:“老夫也要告訴你一件事,殺死追風之人并非那兩兄弟。”
“什么?”葉孤鴻又是一怔,實因今日所見奇事,所聽奇聞實在令人驚之又驚,玄之又玄。他竟有種上天愚人的感覺。
但閻照功則比上天更會愚人,只聽他“哈哈”大笑道:“這個人你已不需知曉了,因為已沒有那個必要。”驀地雙手一措,一股陰風凌空撲出。
葉孤鴻微一措身,長劍驀地一揚,一勾,一帶,將這股真氣斜引了出去,口中冷冷道:“玄神莫非仍不知曉那桑境炅乃貴派人士?”
閻照功本擬揚起的雙手倏忽放下,厲聲道:“你說什么?那廝竟是天門中人?格老子,你若敢誆老子,老子立馬將你碎尸萬蛋。”
葉孤鴻冷笑道:“老子才沒閑情來誆你。”
閻照功聽他一介小輩竟自稱老子,驀地怒叫一聲“找死”猱身撲上。
葉孤鴻見對方來得猛烈,倒不敢與之硬碰,身子猛一斜側,往右倒旋而走,半空中忽又轉身,這回倒成了逃竄了。
閻照功深知葉孤鴻乃爭強而不失理智之人,因而進擊時仍保留余力,以引對方與己正面交鋒,再覷機將之擊斃,但他實未料到對方竟來個鷹擊兔竄,一個回合都未照面便即逃開,但苦于身子前飛之勢未歇,無法臨空轉向,只能耳張老大地聽著對方從手底逃竄。
但他口卻不需扭轉,張開便罵,“葉孤鴻,賊小子,你還算個男人嗎?打不贏便逃,算什么英雄好漢,端的一娘們作態,有種的便停下與老夫大戰三百回合。”
葉孤鴻足不稍停,口中“哈哈”一笑道:“閻小子謬贊葉某了,葉某一介浪子,怎配用上英雄二字。”
猛聽閻照功一聲長笑,道:“不錯,的確是閻某謬贊你了。”話聲未畢,他的身形忽地劍般躥來,兩人距離瞬間拉近。
葉孤鴻大吃一驚,正要提氣長躍,卻已遲了,閻照功的雙手已如鷹爪般向他兩肩抓來。
原來閻照功畢竟是**湖,故意用言語來激他說話而真氣稍茬、速度稍緩,猛地地提氣沖出,頓時收到一發三效的結果。葉孤鴻也終于被他趕上,逃跑之計頓告完蛋。
閻照功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嘻嘻”笑道:“小子,兔子被鷹追上的感覺如何?”說話間雙手已觸上葉孤鴻的雙肩,正欲按下,忽覺空氣一緊,有三道勁風朝面刺來,他暗呼一聲“糟糕,竟忘了他有這一手”雙手猛地頓住,身子飛速斜向后撤。
便在勁風擦著胸前衣襟而過的同時,閻照功耳中傳來葉孤鴻愈來愈弱的笑語“閻兄傾雙翼相送,葉某難卻盛情。”
最后一個“情”字,聞之已在兩丈開外。
閻照功氣憤非常,怒罵道:“媽巴羔子。”身如蒼鷹般撲去。
兩人一前一后,如飄鴻飛鳶般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瞬間便出了林,又穿山越林,不知行了多少里路,前方忽地出現一道高垣殘壁。
兩人輕功相若,葉孤鴻既甩不脫閻照功,閻照功卻也追不上他。偶爾兩人距離拉近一兩丈,卻又被葉孤鴻左突右竄給撈了會來。但盡管如此,葉孤鴻深知自己內傷頗重,短途倒還無甚影響,長距離之下,輕功必會大打折扣,被對方追上。
其實時尚早春,一派生機盎然之色,斷垣下更是百草雜生,生花含苞,春意闌珊。
但兩人卻無心欣賞。甫一臨壁,葉孤鴻長劍出鞘,凌空一個驚鴻飛步,竄上幾丈,長劍“嗤”地插入巖中,他忽一個上翻,單腳踏上劍身。只見他腳尖在劍身上稍一點,人已如飄鴻般向上騰升數丈。
眼見氣力已盡,他忽地擎出那柄烏鞘短劍,“嗤”地一聲又插在了半空的巖壁上,雙手攥緊,又猛地向上一竄,身子頓又飛升而上。
眼見距壁頂不遠,氣力又盡,他忽地單掌扒上壁沿直如吸住了般,另手又向上一扒,幾下移動,人頓如狡兔般躥上斷垣,身子瞬間消失不見。
閻照功這是方才趕到,恰“看”到葉孤鴻最后一抹黑影消失在云峰邊沿——他竟然可以看到。
他細細打量了番這座斷垣,粗測其高,約二十余丈,齊平如刀削,頂端還有幾抹云層飄過,言之為云峰,實不為過。
他不禁心下微驚:這小子逃到這么高的斷垣上做甚么,這么高的斷垣,即便是勉力上去了,卻又如何下來?瞧他這般無所畏忌,難不成竟熟知這峰上的情形,莫非——莫非這殘垣上另有出路?
他心知世上任何奇瑰怪咄之事皆可能存在,很多事,你越是認為它沒可能,而它越可能是事實。
當下,他再不多想,猛地提身,亦單腳踏上葉孤鴻的長劍猛一用力,身子已如蒼鷹般騰起,卻渾然未覺腳下的長劍正隕石般墜落。
也許,他是故意將長劍踢落;也許是因為長劍經不住兩人的氣力反彈而落下,但,長劍究竟掉落了,這是事實。也許多少年后,這段事實會被人傳為神話,神話般的故事。
當閻照功身子登上殘垣的同時,長劍落在地上,發出“叮”地一聲響。大概是因為垣壁太高,當聲響傳來時,只如蜜蜂“嗡”了一下,閻照功搖了搖頭,還當自己聽錯了,當下再凝神細聽時,卻什么也沒有了。
他不禁“呵呵”一笑,自言自語道:“真是老糊涂了,這么高的峰頂哪會來蜜蜂?”當下一揮手向著垣頂的巖石后方走去——他很清楚,他上峰的目的是追尋葉孤鴻,這一點,他相信自己絕不糊涂。
峰下本是盎然春色,風清物茂;峰上卻是殘雪未盡,料峭微冷。偶爾一陣冷風小舔而過,頓覺冰肌寒心。
其實,山高風冷并不至于讓人心寒,閻照功真正心寒的是:尋遍了整個巖前巖后,竟不見半個人影。
莫說人影,便連樹草影子都不曾見得。
整個崖頂便如一個毫無生機的孤世,只余他一個人孤只單影地在這個“世上”扮演著小丑的形象,他不禁心底發寒地問道:葉孤鴻哪里去了?
這里四面均是平如刀削的峭壁,一般的高逾二十丈有余,他葉孤鴻難道是插翅飛了,還是——跳了下去?他葉孤鴻竟害怕自己到了不惜自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