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他們失蹤了不成?葉孤鴻自信以自己方纔的速度,除非當世幾名頂尖高手,餘人絕對難及,即便是自己圍著此林轉上一圈,這麼短的時間他們也絕未走出林外——他們此刻肯定還在林中。
他定下腳步,藉著月光,靜靜地打量著這片叢林。
月已漸漸西沉,微風忽起,樹影斑駁晃動,稍有偏斜,幾點草芒,微沉微浮,稍弄黔首,詭異非常。
突然,有幾條蟲獸從一片陰暗影角里爬了出來。葉孤鴻心中一動,側耳細聽了一番,忽地向幾株蠕動的檀術走去。檀木有大半被高大的喬槐投射的影子給遮住了。
近了,葉孤鴻忽淡淡地道:“出來。”無人應聲。
他忽冷笑一聲,道:“射影術,嘿,未想半年沒見,閣下的功夫大有長進啊!”
“唉!”黑影中果真走出一人來,邊走邊還搖頭嘆道:“葉孤鴻啊葉孤鴻,爲何你三番五次壞我好事呢?”月光下,此人大小雙目閃爍不已,一身儒服,卻不是桑士儒又會是誰呢?
原來,這桑士儒不知如何練成了“射影術”,轉揀月光不及地方行走,常人很難發現其蹤影。
葉孤鴻初時亦未能發現他留下的印跡,白白浪費掉了好大時光,但後來見蟲獸自黯影裡爬出,不禁暗罵自己愚蠢,怎地沒想到此點?
其實這也難怪,“射影術”要求的是藏身的連續變化,即便你能感應到對方此刻的位置,但未待趕至,他人早不知已移往何處。
據傳這門功夫與扶桑的忍術如出一轍,百餘年前,大俠沈思晨便是憑著此術躲過了衆多武林人士的追擊,但自從沈大俠死後,此術也跟著失傳了。
葉孤鴻再想不到只半年未見,這個平平無奇的桑士儒竟不知從何處學會了此術。
但當他再見著這位初時被自己戲耍的“對頭”不禁有幾分難言的親近感,當下“嘻嘻”一笑,道:“好事?不知桑兄的所謂好事,是何所指?”
卻見那桑士儒一揚摺扇,輕輕搖了幾搖,道:“人道杯酌通天日,我獨嚮往銷魂時。哈!半年未見,葉兄出落得愈發俊朗瀟灑啦。可喜,可賀,呵。”
葉孤鴻心中一動:聽他口氣,一副有恃無恐模樣,莫非又找到了大的靠山?“射影術”乃失傳了百十年的武功,他一個無名小輩如何學得?——一時,好多的疑團紛紛如潮水涌入他的腦際。
但他心知時間已耽擱了不少,當下一整衣襟,問道:“桑兄不是攜美同遊嗎,那位——咳——嫂夫人呢?”
卻聽桑士儒“呵呵”一笑道:“敢情葉兄今日不會又喝多了吧?少俠可曾見過我身攜女眷?”
葉孤鴻“嘿嘿”兩聲,心道:這丫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忽地閉起了雙目,只消片刻,驀地驚鴻般掠起,閃電般向身前幾丈許的一處叢影撲下。
那叢影本自一片靜寂,忽地“啊”一聲尖叫,風一般逃竄而去。
葉孤鴻本就無心傷人,眼見那女子逃荒而去,身形忽地轉向桑士儒,冷冷道:“閣下好一個還報之賜,你我這便算扯平,他日再讓葉某遇上你在行兇,休怪葉某無情了。哼!”猛一轉身,飛速回掠。
原來他已猜知桑士儒和那女人其實是演戲騙他出門,拖延時間,好給那屠桂逃離的機會。
桑士儒渾身一震,囁嚅道:“你——你都知道啦?”
一切都是那個所謂的尊主的安排。
“哼,”葉孤鴻驀地仰天怒叫道:“如果歆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有生之年,定叫這天下再無太平。”這是一個血的警告,也是一個血的誓言。
桑士儒直聽得心底發顫,彷彿有條冷冰正在冰凍著他的心——
他葉孤鴻要顛覆天下,恐怕沒有人能阻止得了——就是尊主怕也難辦到!
葉孤鴻其實趕回的正是時候。就在卓不羣與蕭正明鬥得正酣時,屠桂卻在店內坐著,心裡盤算著,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屆時,勝得一方必也元氣大傷,到時候,我就做那漁人,從中得利。
正想的香甜,忽見一個很是平凡的老者出現在店門口。
一個平凡的老者並不稀奇,但令人奇怪的是,值店外兩大絕頂高手比鬥之際,這樣一個年過古稀的老者若無其人地信步前來,豈非便是詭異?
屠桂心下既奇且驚,當下問道:“老漢來此有何貴幹?”
卻見那老者用手指了指耳朵,搖了搖頭,又指了指嘴,點了點頭。
屠桂舒了口氣,暗道:“原來此人是個聾子,聽不到窗外如轟雷般交戰聲,難怪,難怪——他指嘴巴是什麼意思?到了這酒店,難道是要喝酒嗎?”當下從桌上端了一個酒樽遞了過去。
此時店內已無旁人,顯得有些空蕩。那老者接過酒杯,喜不自勝,連連向他點頭後,這才揚起酒杯一飲而盡,末了,舔了舔舌頭,閉上了雙眼,直過了片刻,忽地睜開,眼中竟似有一層莫名地光暈生出。
老者似是嚐到了人間美味般興奮不已,再難把持,一把將酒杯放入口中,“咯嘣,咯嘣——”地嚼了起來。
屠桂駭然一驚,他倒不是因爲老者的那種渴酒之心,而是他的內功——一般人哪能將酒樽當蠶豆般嚼來吃了?除非這人的內功高深莫測。
一陣冷風從破窗灌了進來,他直覺一股莫名的寒意襲上心頭:葉孤鴻離開有段時間,現下也該回來了,又碰上這個不知敵友的怪客,恐怕今日難討了好去,當下再無多想,一個飛掠穿窗而出。方纔出林,驀地聽到身後傳來一記悶雷般的鯨嘯,知是葉孤鴻追來了。
葉孤鴻冷眼瞧著身前逃竄的屠桂,心裡不由得產生一種莫名的悲哀——人生豈非正是在追與逃間度過。有時,你覺得自己是在追一個人,焉知身後還正有一人在追你,念及此,驀一回頭,果不其然,卓不羣當真緊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