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但覺全身氣力像是用不盡般,力灌雙足,身子忽地斜向上猛提,船竟被他帶的騰空向前竄去。
船在半空,便如一條騰空嬉鬧的白腹巨魚般活靈活現、快然自足,又如一道芒星般劃過朗空,不留下半點跡形。
眼見飛船便要掠過漩渦,葉孤鴻驀覺丹田一空,再難使半分氣力。倏然,船再無力持,便如一只巨鳥陡失雙翼般一頭向河心扎下,落處正是漩流的渦心。
船已進水,水正漩急,生死正懸于一線。葉孤鴻仰天一笑道:“永別了,我可愛的藍天白云,飛鴻暖日。”
便在葉孤鴻完全絕望之時,便在船身完全沒水的一刻,船下忽地傳來“蓬”地一聲巨響,仿佛是撞上了何物,船身驀地一震,騰空飛起。
葉孤鴻完全怔住,眼前的一幕究竟是真是假?
直過了半響,升船始又下降,葉孤鴻方才回過神來,當下定神俯首瞧去,這一瞧,卻又令他忍俊不禁:敢情水面竟漩蕩著一條白鰭巨鱷,但是身僵軀直,竟似暈了過去。
他啞然失笑道:“真是咄巧詭怪之事天下常有!船竟撞上了條白鱷,倒讓老子絕處逢生。呵!”他直覺天下間再無比這更奇更巧更怪異的事了。
然而上天并不會眷顧每一個人,它也并不會總是眷顧同一個人。
船是身在半空,葉孤鴻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可眼下他又不得不再走第二遭了。
因為船畢竟有落下去的時候,落下去后必定會被水流旋進去的,可嘆的是,此刻,自己再無力讓船向前移進半分,只有眼睜睜地等著死神來一步步地攥奪自己的魂靈。
卻原來,死與生、生與死竟是這般近,葉孤鴻心里默嘆著,他忽然覺得原來自己與那條白鱷竟無區別,生命線同是被攥在上天的手中,原來著天地間的一切一切、所有所有都只不過是上天的奴隸,它讓你今日亡,你便活不到明日。
白鱷,可嘆的是自己竟還不如你,你在死前,尚敢直進漩渦,勇猛作斗——念及此,驀地腦中靈光乍現,葉孤鴻“哈哈”一笑道:“鱷兄,你當真救了葉某一命!”
身子猛地下壓,施盡渾身力氣,將船豎立了起來,他三步并作兩步爬上了船最上端。
此時船速奇快,下端直如一道利刃般一把刺進了漩渦的心臟。任他旋流再大,立船竟紋絲不動,敢情定已深陷河泥中。
原來,葉孤鴻方才想到白鱷潛伏在漩流渦心而不被漩走,當下靈機一動,心道:讓船從高空落下,插入渦心泥中,憑渦心的漩速定帶不動比它鱷身還寬大的船板。
葉孤鴻這一注壓得很準,任水漩湍急,船板果真如砥柱般紋絲不動。
他也得隙運氣調息,輕卸乏肢。
壑斂暝色,霞收夕霏。霄愧浮云,川作淵沉。自然之媚態,川澤河溪之哲蘊,哪管欣賞它的人換之又換、易之又易,只是用它自以為是最美的俏姿向這個世界不斷炫耀、騷首弄態。
半炷香已過,卓不群風姿綽綽地立于船上,慢飄而至。
他一眼瞧見葉孤鴻連同他的船佇立在漩流渦心,不禁呆了一呆,隨即“哈哈”大笑道:“葉小子,你何時練會了這等奇功?哈!來,讓老夫試試。”言畢,一個飛騰,身子直向葉孤鴻射來。
葉孤鴻冷眼掃了一下對方,暗中提了口氣,眼見對方漸已逼近,驀地縱口長嘯,雙腳猛地一夾,人船忽地斜倒躥而出,越過渦漩,直落到兩丈開外,又瞬間去得遠了。只有飄渺的幾個字順風傳來“哈,劍圣還是乖乖回去抱劍吧。”
卓不群乍然一驚,蜻蜓般在急漩面一個圈點,本欲掠回,忽覺腳下似有物倏地滑了開去。
他這一下本用足十成功力,心想即便點在水面,反彈力也足以將自己送回,卻未想水面抖地一滑,再無處著力,“噗”地一聲跌入水中。
卓不群自小在海邊長大,水性本不弱,奈何像這般方圓半丈的漩渦卻從未見過。這當兒,水正漩急,竟將他帶的旋轉起來,幾圈過后,已是頭暈目眩,昏沉難耐。
就在他暈沉目眩會時,忽地發現有一雙比燈籠還大的巨眼正瞪著自己,乍驚之下,雙眼變得清醒起來,細一看,入眼的竟是一頭白鰭巨鱷,正怒目逼視自己。
原來那頭白鱷被船砸暈后,恰又被卓不群十足的力道踩在身上給震醒了。
這時,那船家才總算將傳靠近,有隙向卓不群瞥一眼。這一看當真非同小可,就見他倏然目瞪口呆,便如同見著了怪物一般,張口不斷地含糊叫著:“哦——哦——哦”卻似被一種無形的棍給撐著,再也合不攏。
卓不群猛地將頭一擺,髯虬順勢如蛟龍弄姿、銀蛇扭軀般威風凜凜。便在此時,那怪物猛地一甩鰭尾,箭般向他射去。
只因那白鱷速度太快,老艄公只看見水面成一道白線電般向卓不群刺去,卻驚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眼見白線已刺進卓不群,老艄公“啊!”地一聲驚叫,心道:這下壯士可完了。心念方起,忽地眼前白芒乍現,一道血光沖天而起,接著便見那條身首異處的白鱷隨渦而旋。
老艄公驚愕半響,忽見卓不群雙腳猛地踏上白鱷尸身,逆遁而回,不禁驚問道:“俠士,這——怎么回事?”
卓不群冷哼一聲“河獸野畜,也配與老夫交手。一劍,老夫只需一劍定讓它們身首分家。”
“一劍?”老艄公猶自不信道:“俠士方才出劍了嗎?”
卓不群有些不耐,道:“行了,行走江湖,不該問的就不要問,追人要緊。”
老艄公順從地點了點頭,道:“可是,這個——大漩渦——怎生過去?”
卓不群冷笑一聲,道:“我命由人不由天,渦漩水怪又奈我何?”驀地撮口長嘯,一陣干龍長吟,天雷轟鳴,直震得山搖水蕩,云顫日抖。
嘯畢,他猛地躥出,一腳踏在鱷身上,人頓又已斜升了丈許,片刻已過了漩渦,同時頭向后一扭,道:“老兄,你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