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后半夜的時候,下了一場大雨,待到清晨來臨,雨勢變小,微微細雨從天而降,空氣清新,讓人心曠神怡。
長著一張冬瓜臉,名叫韓笑的院警獨自一人走在黎明的小道上,他咧嘴笑著,腦中想象著昨晚的夢境,那個甜如蜜,膠如糖的夢境,他多希望那夢境能夠在現實中實現,那樣就算斷掉自己一根手指他也心甘情愿。
鈴兒……韓笑夢境中的女主角是那個乖巧可愛的鈴兒,他喜歡她,他愛她,他想要得到她,為此不惜斷掉自己一根手指,可現實卻是,即使他斷掉一條胳膊,可能也無法得到她……
即使在知道自己無能為力的情況下,韓笑依舊不停地笑著,他像個傻子一樣,如同白癡一般,從小人們就說他腦筋少了一根弦,可能確實如此吧。
韓笑一邊走著,一邊在腦中回味昨晚的夢境,在過去半個多月的每天早上他都會躲在女護士宿舍樓外的一片草叢中等待著鈴兒出現,今天,一如往常。
他躲在了草叢中,壓低了自己的身子,時間尚早,他左顧右盼,卻忽然在身后看見了一條撕裂的衣裳,他走了過去,從泥水中將那片衣裳撿了起來,毫無疑問,那是一塊女人的衣裳。
他咧嘴笑著,又往前走了兩步,然后又看到了一個花邊紐扣,然后他又繼續往前走,他看到了前面一顆大樹,樹后面隱隱約約似乎有個人影。
他叫了兩聲,樹后面沒有回答,他躡手躡腳走了過去,當他轉過樹后面的一剎那,臉上的傻笑在瞬間凝固住了——
他看到了他一生都不會忘記的一副場景。
他尖叫出聲,感覺到自己的胸膛即將爆裂!
隨后,他踉蹌著奪路狂奔,口中大聲喊著:“死人了!死人了!”
樹后面,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女人,女人的脖頸完全撕裂,喉管和筋骨暴露在外面,拖得很長,直達胸腔,頭部和身軀只由一點后頸的皮肉連在一起,似乎用手輕輕一扯,就可以將腦袋完全扯下來。
她上半身的衣服完全撕裂,露出了大半個血紅的乳房,下半身的衣服也被撕裂了,關鍵部位若隱若現。
十幾個人站成一圈,圍著這具足以讓人胃部翻騰的尸體觀望。
孔武站在最前面,有幾次,他想要彎下腰,去替尸體裹緊衣服,但都忍住了,他緊咬著牙關,眼球泛紅,緊握的拳頭因為用力過猛而微微顫抖。
十分鐘之后,矮人院長來了,他穿過人群,走到了尸體的跟前,伸出一只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替尸體蓋上了關鍵部位。
從尸體的長相和身材不難辨別出,這個死去的女人正是鄭圓圓——鄭護士長。
矮人院長的聲音一如往常般平靜:“誰發現的?”
冬瓜臉院警韓笑怯懦地走了過來,他甚至不敢看鄭圓圓的尸體:“院長,是我……”
韓笑將自己發現尸體的過程說了一遍,中間幾次吞吞吐吐,憋得臉紅脖子粗,說不出話來,他甚至解釋不清自己為什么會在大早上的時候來到這棵樹后面。
待韓笑終于說完了之后,矮人院長道:“孔武,你怎么看?”
孔武似乎還沉浸在巨大的悲痛當中,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么?”
矮人院長扭過頭來,盯了孔武一眼:“這件事情,你怎么看?”
孔武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覺得……她是被人殺害的……”
矮人院長沒有說話,輕微搖了一下頭,似乎對孔武的答案很不滿意。
就在這時,吳野踏前一步道:“院長,我能說兩句嗎?”
矮人院長點了點頭。
吳野清了清嗓子道:“死者是鄭護士長肯定沒錯,被人害死的也肯定沒錯,但我卻發現了幾個細節點,首先,從傷口的痕跡來看,鄭護士長是昨晚被人殺死的,那么她為什么會半夜出來,出來是干什么呢,這是第一個疑點?”
“第二,從她的衣著上來看,她經過細心的打扮,似乎是前來赴約,那么如果真的是赴約,她又是和誰約會?”
“第三,從她死后的姿勢和狀態來看,她生前劇烈反抗過,衣服全部撕裂,說明兇手力氣很大,且有一定的強暴傾向?!?
“最后,我發現傷口痕跡,很像釘耙……而我們這里,只有……”
吳野說到這之后,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望了一眼孔武,隨后緊緊閉上了嘴巴。
吳野話音剛落,章悅從人群后面沖了上來,噗通一聲跪在了鄭圓圓的尸體前面。
“護士長……護士長……你怎么了……竟然死得這么慘……”章悅跪在地上,眼淚嘩嘩在臉上流淌著,伸出一雙手在空氣中撫摸。
“你不能就這么丟下我們不管啊……你對我這么好……手把手教我……對我們從來都不嚴厲……究竟是誰害死了你……嗚嗚嗚嗚嗚……”章悅越哭越傷心,最后直接癱倒在了地上,泥水將她的整個身軀都染成了灰色。
孔武咬了咬牙,低聲道:“院長,我會查出兇手?!?
矮人院長擺了擺手,厲聲道:“他們說你就是兇手?!?
孔武急忙道:“院長,不是我……你了解我的……”
“是他們說的,并不是我。”矮人院長道,“如果是你,不會留下這么多指向自己的證據?!?
孔武長吁了一口氣,還沒等他說話,矮人院長再次道:“但有時人就是會犯蠢,不是嗎?”
孔武抬起頭環顧四周,發現一雙雙充滿惡意的眼睛正在盯著他看,他的額頭上流出了汗珠,他伸手摸了一把,壓低聲音道:“院長,真的不是我……你知道我和圓圓她……”
矮人院長再次擺了擺手,似乎有些煩擾,就在這時,有兩個黑衣人急匆匆奔了過來,在矮人院長的耳旁低聲說了幾句什么。
矮人院長點了點頭,那兩個黑衣人便迅速離去了。
隨后,矮人院長道:“孔武,昨晚你并不在宿舍對嗎?”
孔武再次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水:“院長……我在宿舍,只是睡的比較早……”
院長道:“有人發現你在晚上十點之前燈一直是暗著,但十點之后卻亮了起來。”
孔武道:“我起來上過一次廁所。”
孔武的話音剛落,有幾個院警從遠處快步走了過來,為首的猴二手中握著一個很大的黑色塑料袋。
猴二走到院長跟前,將黑色塑料袋打開,一把三齒釘耙滾落到了地上,釘耙上還有尚未干涸的血跡。
“在他的宿舍里發現的。”猴二鐵青著臉道,似乎頗為緊張,站在他身后的鷹鉤鼻院警和光頭院警急忙機械般地點了點頭。
孔武低喝一聲,拳頭驟然揮出,‘砰’地一聲,打在了猴二的頭上,將猴二直接打飛出去了兩米遠。
“你竟敢誣陷我!”孔武快步上前,拎起猴二的衣領,就要再次揮拳。
院長輕輕擺手,幾個院警沖上前去,合力抱住了孔武,但都被他直接震開,又有幾個院警沖了上去,才將他按在了地上。
矮人院長似乎嘆了一口氣,他的眼睛中流露出惋惜般的目光,沒有人知道他此時心里在想什么。
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矮人院長道:“孔武,你太沖動了?!?
院長似乎還有別的要緊事情要辦,隨后便轉過身朝著外面走去。
就在這時,人群中走出一個人來。
“院長,我有話要說?!蹦莻€人額頭有一塊傷疤,昂首挺胸,直視著院長。
孔武抬起頭,看見那個人正是余文澤,孔武的臉色在一瞬間煞白,就在昨天,他還叫余文澤將那張紙條偷偷交給了鄭圓圓。
孔武知道,如果余文澤說出那張紙條的事情,那他真的百口莫辯了。
余文澤看了一眼孔武,又看了一眼吳野,最后才再次望向院長道:“他不是兇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吳野環抱雙臂,一臉凝重,章悅停住哭泣,扭過頭來,幾個院警也瞪大了眼睛望著余文澤,形勢似乎頗為緊張。
矮人院長仔細打量了一會余文澤之后,說出了一個字:“說?!?
余文澤道:“死者的衣物碎片在距此十幾米的地方被發現,死者的腦后有明顯被拖動的痕跡,死者的鞋跟被磨損——”
余文澤推開了人群,走向遠處,指著一塊凸起的泥地道:“這里有明顯的移動軌跡,雖然昨夜被雨水沖刷過,但如果順著碎片衣裳發現的地方一路逆推到這,可以發現移動尸體的一條模糊的痕跡?!?
余文澤提高音量道:“重重跡象說明,這里并不是行兇的第一現場,兇手將死者移到這里,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嫁禍給某個人!”
還沒等眾人說話,余文澤繼續道:“還有,釘耙雖然是兇器,但如果是在反抗的情況下,釘耙無法直接刺穿死者的咽喉——”
余文澤原地做了一個姿勢,雙手放在自己的脖頸前面,然后脖子微微下壓,繼續道:“如果死者在反抗,那么會本能地壓縮脖子,同時雙手按住釘耙,甚至會用手臂去抵擋,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釘耙直接刺進脖頸的正中央,這只能說明一種情況,死者要么就是被另外一個人反綁雙手,舉起了脖子,要么就是處于昏迷狀態。”
“所以兇手很可能是兩個人,或者很多人。”
余文澤說完之后,環顧四周,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懼色,但心底卻在怦怦跳動,他知道自己的推理雖然有一定的邏輯可循,但也有很多漏洞,而且最關鍵的是,就在鄭圓圓死前的一天,他曾經受孔武的命令,給她送過一張神秘紙條。
余文澤不知道兇手到底是不是孔武,從證據和種種跡象上來看,他確實是最大的嫌疑人,但余文澤有種直覺,孔武絕對不是兇手,他能感覺到,孔武對鄭圓圓心存愛意……
“啪啪啪!”吳野鼓起了巴掌道,“大偵探的推理可真是精彩啊,如果他不是兇手,那誰是兇手,你倒是說說看,她為什么半夜穿成這樣出來?”
“是啊,而且,我們都知道,這棵樹后曾經也發生過一件不堪入目的事情……”猴二陰沉地笑著。
很多資歷較深的院警和護士都知道,當初孔武和鄭圓圓就是在這棵樹下被抓了個正著,然后兩個人都受到了嚴酷的懲罰,尤其是鄭圓圓。
“現在我還不知道?!庇辔臐蓻]有退縮,“但我肯定有把握找出真兇!”
“就像上次那樣?”吳野冷笑道,“上次你也是這么說的,現在呢,有結果了嗎?”
“我——”
“行了!”矮人院長忽然厲喝一聲,“把孔武關到禁閉室,這件事,等我晚上回來處理,今晚七點所有人在三樓會議室集合!”
說完之后,矮人院長便邁開步子,朝著外面的方向走去。
沒走一會兒,四周便鉆出幾個黑衣人來,跟在了院長的身后,他們越走越快,朝著大門外走去。
一陣陰風吹來,雨忽然變大。
矮人院長和幾個黑衣人穿過了幾道鐵柵欄,來到了門口。
青銅巨門在院長的下令下,‘嘎吱嘎吱’開啟,一扇往里,一扇往外,往外是天堂,往里是地獄。
門外面,雨簾掩蓋之下,停著幾輛黑色奔馳,和一輛加長林肯。
林肯車門打開,一個叼著雪茄,穿著雍容華貴的老頭在一幫黑衣人的簇擁下緩緩走了出來。
待那名老頭走近之時,矮人院長單膝跪地,濺起一層雨水,朗聲喝道:“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