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來得太不可思議,雪翼捂著心口,單膝跪下來,將手中的劍插入滿是櫻花瓣的地上,支撐著自己。
他不斷彈動劍身,發出危險的警示。本想要暗示其他弟兄,卻不料又引來了一個假扮蕭容的幻影。
“雪翼,你進來幹什麼?其他人呢?”
她們的神態動作都一模一樣,連說這話的語氣都很相似。雪翼暗自咬牙,心想這幻影未免也太小瞧他,想糊弄他居然也不換換招數。
只是他現在已經受了重傷,即使明知道這又是個陷阱,也無法逃脫。
他緊捂著傷口,低著頭,不回話,準備趁其不備反擊她,然後逃走。
“雪翼,你怎麼了?受傷了嗎?”蕭容偏了偏頭,問他。
她本想告訴雪翼如今這裡的一切都是幻影,讓他不要被迷惑,卻不料她剛說出這句話,低著頭的雪翼突然反旋手中的劍,向她刺過來。
蕭容頓時一愣,連忙躲避。纔不至於被劍刺中。
“雪翼,你做什麼?”蕭容退後兩步,橫著雁翎刀護住自己,卻並不試圖制服雪翼。她看著雪翼緊緊捂著心口,似乎很痛苦,莫非他受了傷?
可是他身上根本沒有任何傷。
雪翼見蕭容躲避,便一劍一劍地地刺過來,神色兇厲,毫不留情。
蕭容倉皇躲避著,回防著,依舊並不肯出招傷他。不過這樣出手狠辣的雪翼,她還真是從未見過。
粉色的櫻花瓣受驚一樣地飄飛起來,可蕭容知道,那些全都是幻境。
莫非這個雪翼也是幻影?
這樣的念頭閃過,蕭容握緊了手中的刀,可正在這時,雪翼無力跪倒下去,再次彈動手中的劍身。
這是他們的暗語,那眼前這人就是如假包換的雪翼?
蕭容懵了,上前去扶住他。“雪翼,你清醒一點,不要被幻境迷惑了心智!”
而雪翼依舊緊緊捂著心口,蕭容頓時明白了過來,逮住他的手,用警示一般的力道試圖喚醒他:“你清醒一點,你根本就沒有受傷!這一切都是幻境!”
雪翼依舊低垂著頭,似乎根本聽不到蕭容的話語。蕭容無可奈何,只得蹲下身將他扶起來,然後四下搜尋著迷失林的出路。
這周圍全是櫻花樹。走來走去似乎都是千篇一律的景色。蕭容暗自提醒著自己。這一切都是幻境。想要闖出去就必須透過這個幻境,看到真實的東西。
可不待她找尋出這幻境的破綻之處,便覺身側的氣息瞬間變了。她心中一涼,感覺到危險的氣息遽然生起。
她想逃。卻已經來不及。
雪翼的劍刺了過來,蕭容連忙鬆開他往後退,閃了一下,卻還是被刺中了肩胛。
痛意襲來,伴隨著雪翼驚惶的大喊。
他終於清醒了,在刺中蕭容的一瞬間。
“蕭大人……”他的聲音在發抖。
蕭容的血順著劍身流下,她搖搖頭,吃力地擠出一個笑臉來,“沒事……你醒了。就好。”
雪翼鬆開劍,想扶住她,卻又不敢上前。囁嚅了兩下,然後雙膝一軟跪在蕭容跟前。
“你這是幹什麼?”蕭容皺起眉,似是責怨。然後緊繃著脣自行拔出劍,扔回給他,“快起來,這是一個幻境的陣法。我受了傷,要儘快逃出去。”
“逃出去?”
一個陰裡陰氣的聲音傳來,蕭容心中一怔,猛地回過頭去,看向聲音的來處。
漫天櫻花瞬間褪去,只餘下一片幽深的昏黑。冷冽的風沒有方向地亂颳著,藉著隱隱的月光,蕭容看清了他的臉。
他身穿著緊身長擺的鶴氅,手裡的玉骨扇悠然自得地搖動著,似乎在炫耀著他的勝利。他身旁還有一個佝僂著上身的人,諂媚地對他笑著,然後說:“國相大人,準備如何處置他們呢?”
這個連聲音都帶著一股子嗆人酸氣的人,就是那禮部侍郎。
蕭容這才總算明白過來,根本就沒有什麼妻兒老母,禮部侍郎在府裡演了一場哭喪的戲,只爲了將他們引到這兒來,引到公子勝的陣法中來。這是迷失林,他們若是死在這裡面,誰也不會懷疑到公子勝。
蕭容甚至在想,是否連之前的文吏舉薦名額和黃金賄賂都一樣也是陷阱。
看來高顯一死,公子勝就發了狠,想除掉她了。
“容兒,在幻境裡面的感覺如何啊?有沒有飄飄欲仙?”公子勝走上前來,輕浮地笑著,目光觸及蕭容肩胛處的鮮血,又故作心疼地皺起了眉,“容兒,很疼吧?不如讓本相來幫幫你……”
“滾開!”
公子勝還未碰到蕭容,雪翼就衝上前去攔住了他。公子勝戒備地縮回手,然後厭惡地看著以身護主的雪翼。
“本相可沒有傷害她,那一劍分明是你刺的。”公子勝目光幽幽地盯著雪翼,似乎在對他進行催眠一般。
蕭容心中暗叫不妙,他們身處公子勝佈下的陣法之內,公子勝可以輕易對他們施法術。想著之前公子勝對她施下的縛魂術,蕭容就一陣陣心悸。
“雪翼,快退回來!”她咬著牙吼著。
雪翼卻並不聽蕭容的話,而是憤怒地大吼一聲,向公子勝刺過去。
公子勝面色絲毫不亂,只偏頭一閃,然後玉骨扇一揮,雪翼就被彈飛了。他摔倒在地上,才發現其他的弟兄也被困在這裡,皆是全身乏力,好似被抽去了魂兒一般。
“在本相的陣法裡,你們就像是砧板上的魚肉。明白了嗎?容兒。”他儒雅地笑著,然後繼續向蕭容這邊走過來。
看著公子勝一步步靠近,蕭容再也顧不上肩胛上的傷,撐在地上吃力地向後挪,雙眼戒備地瞪著公子勝。
“容兒,看到沒?你那羣沒用的廢物只能像一條條狗一樣趴在地上,看著你受傷,也沒辦法救你。”他嘲諷地笑著,猛然收起玉骨扇,誘惑一般地說道。“不如同本相結盟吧。本相說過,給你至上無上的榮耀的富貴,這樣的條件永遠都爲你準備著。即使你已經被穆卿用過了,是個殘次品。”
蕭容緊咬著牙忍受著這樣的侮辱之語,卻並不爲之惱怒,而是在心裡快速思量著該如何與公子勝周旋,才能保住自己和雪翼他們的安危。
可雪翼卻吼了起來,再次持著劍如同魅影一般向公子勝刺過來。
公子勝很輕鬆就躲了過去。
這是在他的陣法內,他佔有絕對的優勢。雪翼很快敗下陣來,被公子勝彈回原地。
“容兒。考慮好了沒有?”公子勝儒雅地順了順自己高束的髮髻。“你再不出聲。本相就讓他們一個一個地死在你面前!”
蕭容緊咬住脣,臉上顯出妥協的神色。如今之計只有先答應公子勝,先保住性命,再從長計議了。
可就在蕭容準備開口的時候。公子勝的神色突然變了,他側過臉去張望著幽深的遠方,然後對禮部侍郎低聲吩咐道:“快去看看,外面出了什麼事?”
禮部侍郎點頭哈腰一番,準備離去,可他還沒走出一步,便有一個侍從匆匆地跑過來,對著公子勝行了行禮,說道:“國相大人。又有人闖入了迷失林。”
公子勝臉色一變:“什麼人?”
侍從搖頭:“還不清楚,可是對方單槍匹馬,興許……是誤闖進來的劍客。”
公子勝揮揮手:“攔下他!攔不住……就殺了他。”
公子勝這句話剛落音,便傳來一陣哀嚎之聲。公子勝猛地回過頭去,卻見連連敗退的黑衣侍從落荒而逃地涌過來。
追在侍從身後的。是一個身騎駿馬,手握長戟的人。他衝破了公子勝的陣法,勢如破竹地向這邊殺了過來。
蕭容吃力地擡起頭來,看向那駿馬上的身影。
穆卿?這是她第一個反應。因爲那身影實在太像穆卿。
可接下來她就打消了這個想法。
直到他勒住馬,蕭容才漸漸看清他的輪廓。她驚呆了,因爲他正是上次在都督府外相救的那個人。
公子勝也愣住了。在蕭容的記憶中,公子勝的臉色從未如此難看,如此驚懼。他微微張了張嘴,低聲念道:“暗……暗狼?”
蕭容更驚,原來真如雪翼所言,救她的那個神秘人就是影煞門門主,暗狼。
而如今,他居然再次出現了,在她最危難的時刻。
“你堂堂國相,卻欺負一個小嘍囉。真是不知羞恥!”
暗狼開了口,蕭容心底裡最後一絲希冀破滅了。他的聲音蒼勁有力,聽上去應該是過了不惑年歲的中年男子,而穆卿不過雙十,絕不可能是他。
被這麼一說,公子勝也不惱,他恭謙地對著暗狼拱拱手,笑道:“原來是影煞門門主大駕光臨,真是幸會幸會。本相在這兒處理一些私事,若是擾了門主的興致,或是擋了門主的路,本相在這裡賠個不是。”
蕭容再次震驚,這世間居然還有能讓公子勝都如此恭順謙卑的人?
不得不說,這個門主好像還真有點兒來頭。
蕭容這樣想著,然後好奇地看向暗狼。恰巧暗狼也將目光移了過來,四目相對,蕭容莫名地膽寒了一下。
這個人,連目光似乎都能殺人。
不過再怎麼說他也陰差陽錯地救了她兩次,蕭容還暗自思索著待會該怎麼向他致謝。
卻不料暗狼再次揚了揚繮繩,厭煩地低斥道:“不敢勞煩國相讓路。”言罷,駿馬再次揚蹄奔騰,從蕭容身旁呼嘯而過。
原來他不是來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