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翼,你派幾個弟兄先去侍郎府外守著,有什麼情況立刻稟報。”蕭容頓了頓,臉色更沉,補充道,“如果有機會,就將侍郎控制起來。”
蕭容這樣說著,但心底卻知道,他們多半是沒機會的。禮部侍郎是公子勝的人證,公子勝一定會不遺餘力地保護好他。
人證動不了,物證又拿不到,他們還擔負著隨時被公子勝發現的危險。這樣下去,周潭定是沒救了。
“蕭大人,禮部侍郎一整日都窩在房裡,半步也不出。房門外都是國相的人在守著,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聽著死士的稟報,蕭容更加發愁了。
雪翼瞥了瞥天,已經暮色四合,再看看尚書府外,依舊隱藏著許多頂尖高手,他們躲在這兒守望已經大半日了,再這樣下去也終究不是辦法。
“蕭大人,天色不早了。不如屬下先將您送回大帥府吧。”他眼神閃爍了一下,又繼續道,“您不回去,大帥那邊兒興許不好交代。”
“什麼不好交代的?”蕭容冷哼一聲,“我本來就不打算回去。”
雪翼微微一怔,想了想,又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蕭容打斷他,“留一批弟兄守在這兒,我們去再去會會那個侍郎。暗的不行,咱們就來明的。不攪得他的侍郎府雞飛狗跳,就對不住今兒咱們這兒守了老半天。”
雪翼再次愣住,不明白蕭容這算是什麼法子。其實蕭容也的確是沒法子了,只能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來個渾水摸魚,從那肥頭大耳的侍郎口中探出點兒什麼來。
可她還沒趕到侍郎府,就傳來了好消息。侍郎雖閉門不出,卻託付一個小廝送了封信出府,一個弟兄暗中跟過去,居然找到了侍郎的家眷。
原來說到底,這個肥頭大耳的侍郎還真是個慈父孝子。知道和公子勝合謀的這件事牽扯重大,因此老早就將家眷安頓在了離府很遠的一間小院裡。
蕭容帶著雪翼和幾個弟兄連夜趕過去,卻還是晚了一步。
院子空空如也,屋內案幾上的茶壺都還未涼透,房內沒有太多掙扎的痕跡,除了一盞熄滅了的油燈孤獨地躺在地上。
“蕭大人,一個人也沒有。”搜了一遍的雪翼匆匆趕回來稟報,帶著不加掩飾的失落。
蕭容緊緊咬牙,一掌擊在身旁的雕鏤案幾上,“可惡!又讓公子勝搶了先。”
雪翼本能性地想伸手扶蕭容。畢竟她還有傷在身。
正在這時。有人來報:“蕭大人。前方不遠的矮樹林裡似乎傳來了打鬥的聲音。”
蕭容頓時雙眼一亮,莫非又是那個門主暗狼出手相助,幫她截住了侍郎的家眷?
蕭容暗暗欣喜,然後快速追了過去。心想這次她無論如何也要留住這個門主,好好答謝他一番。
可蕭容想錯了,當她趕過去的時候,並沒有見到暗狼。禮部侍郎的家眷的確是被截下來了,卻都已經慘遭毒手,而在矮樹林中清理屍首的,是一羣黑衣蒙面人。
月色昏暗,郊野的夜風呼呼刮過,送來一陣陣殘忍的血腥味。蕭容帶著人馬與那羣黑衣蒙面人對峙著。她望過去,心中的恨意油然生出。
因爲這樣的黑衣人蕭容不陌生,尤其是他們手中的刀,蕭容更不陌生。他們的行頭,讓蕭容想到那次在府外刺殺她的人。
對方人手並不多。蕭容瞥了瞥倒在地上慘死的一家子,無邊的憤怒如同野火燎原,從心底生出,蔓延到全身。即使是孤冷的夜風也難以吹散。
“雪翼!”蕭容的極力遏制著胸中的怒氣,冷冷吐出幾個字,“我要活口!”
夜,深邃得如同孤狼那凌寒的眼。蕭容冷然地立在夜風中,看著前面亂舞的人影。
刀劍相碰,發出震裂的脆響,一道道魅影穿梭冷寂的夜色中,很快,黑衣蒙面人全都被制住了。
蕭容的眼眸緊緊攫住其中一個黑衣人,然後不急不緩地走上前去,頓了頓,伸出手一把扯下面巾。
然後,蕭容笑了。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端莊賢良的魏夫人!”蕭容冷笑,雙眼直直地盯著魏荷語那張與這身夜行衣格格不入的臉。
魏荷語之前還有些慌,面巾被扯下之後,反而鎮定了,她也冷笑出聲,咬牙切齒地低罵道:“你這個賤人!”
蕭容斂住笑,換以冷厲神色,就好似這一片冷寂的夜一般。
魏荷語微微一怔,不待她多言,蕭容就起指運力,點住了她。
“其餘的,殺!”蕭容淡淡地說。然後便聽得一陣陣低悶的哀嚎聲響起。
“你……”看著其他人都被殺了,魏荷語也急了,“你究竟想怎麼樣?”
“怎麼樣?”看著魏荷語這慌張的神色,蕭容頓時來了趣,她抄起手,側目而視,“魏夫人可曾聽說過,夜路走太多了,是會撞到鬼的。而且說不準,還會遇到你刀下的冤鬼!”
魏荷語沒想到蕭容居然這般殺人不眨眼,她更加慌了,眼珠輪了輪,吼道:“你不能殺我。你殺了我,相公不會放過你的!”
蕭容聽著聽著,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怒火再次蹭上來,她緊咬住牙,順勢反手一巴掌向魏荷語扇過去。
魏荷語啊地一聲叫起來,像被踩到尾巴的野狗一樣。
這一巴掌雖重,但蕭容卻並沒有使用內力,否則,魏荷語這時恐怕也和夢簾一樣,變成聾子了。
“這一巴掌,是我替你的相公打的。爲妻不仁,難道,就不應該好好教訓嗎?”蕭容故意不說穆卿,也不說大帥,而說“你的相公”,還特意加重了語氣。
因爲蕭容知道,這樣的羞辱對於魏荷語來說,比打上十個巴掌都還要見效。
“你……你這個賤人!總有一天我……啊!”
魏荷語話還未說完,又尖叫了一聲。因爲蕭容又送了一耳光給她。
“這一巴掌,是替那些死在你手中的無數怨魂打的。”蕭容甩甩手。這次她可是用上了內力的,因此魏荷語的兩邊臉都紅了起來,嘴角還溢出了血。
雪翼和其他死士面無表情地立在一旁,觀看著這兩下酣暢淋漓的耳刮子。似乎覺得蕭容本就應該一耳光一耳光地將魏荷語扇死在這兒。
“蕭容,你給我聽好了!你今日就算是殺了我,相公也不會讓你做夫人的。相公說了,他的夫人,只能是我,永遠永遠,都只會是我!”魏荷語一字一頓地說著。隨即得意地大笑起來。
蕭容聽著這樣的話。想象著穆卿摟著魏荷語在屋頂上賞月的情景。不知爲何,心口好似被刀子剜了幾下。她雙拳緊握,咯咯作響,她痛恨魏荷語。也痛恨穆卿,甚至痛恨自己。
魏荷語似乎看出了蕭容的痛楚,更加放肆地笑起來。
蕭容氣得心口一起一伏,順勢拔出雁翎刀,恨不得一刀捅死她。
可她最終還是忍住了,憤然收刀,再次揚起手運足內力一巴掌拍下去。
扇耳光果然是痛快,她心裡頓時暢快多了。
三巴掌下去,魏荷語大抵也被打懵了。連尖叫聲都發不出了,只是偏著頭,流著血,兩眼無神。
“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蕭容的聲音很沉,“告訴你。魏荷語!無論穆卿他心裡有誰,都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但是唯獨,我不會容忍你這樣的蛇蠍婦人繼續穩坐大帥夫人之位!”
方纔還面色無神的魏荷語突然又笑了起來,聲音很乾啞,像那河畔被石頭擊中的鴨子一般。
這笑聲著實難聽,連一旁的死士都有些聽不下去了。
“蕭大人,不如讓屬下一刀宰了她!”雪翼見蕭容遲遲下不了手,索性上前來。
蕭容神色淡淡,並不阻止。她也很好奇,如果魏荷語就這麼死了,穆卿會怎麼樣呢?
會傷心嗎?會難過嗎?
正在蕭容晃神的時候,突然有人叫道:“蕭大人,又有一隊人馬圍過來了!”
蕭容心下一驚,止住雪翼,道:“快去看看,來者何人。”
蕭容說罷,立刻命死士將被殺死的侍郎家眷屍首藏起來。如果來是公子勝,那她就可以謊稱這些家眷已經在她的手裡,還可以以此來牽制住禮部侍郎。
可少頃之後,死士回來稟報:“蕭大人,來的好像是大帥府的人。”
蕭容楞了一下,隨即咧開嘴笑了。
她目光幽幽地移向一旁的魏荷語。
“魏夫人,聽到沒有?你的相公來了。”蕭容冷笑著將面巾給魏荷語戴上,然後欣賞著這一地滿意的傑作,“你說,你的相公待會看到你這身打扮,再看著地上躺了這麼多死人,他會怎麼想呢?”
方纔還神色囂張的魏荷語眼中終於露出驚恐之色,她直直地瞪著蕭容,眼神中甚至帶著乞求。
可蕭容卻只是冷冷地笑著,然後手一揮,同死士們快速地撤離了這屍橫遍野的矮樹林。
魏荷語的心都涼透了。她也恨不得一溜煙就逃走,可惜身上的穴道又怎麼也衝不開。
少頃,穆卿就帶著人馬就衝了過來。他掃視著遍地的屍體,目光觸及侍郎的家眷,發出沉重的嘆惋聲。
很快,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這唯一的活者身上。穆卿拔出劍指著她,冷聲問:“說,爲什麼殺他們?”
而她不動,也不回答。
穆卿頓了頓,意識到這個人似乎被點了穴。他皺了皺眉,然後謹慎地用劍端挑開她的面巾。
面巾一落,魏荷語就哭了起來。
穆卿和前來的人馬都猛地一怔,一切都靜止了,只餘下呼嘯的風聲和魏荷語低啞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