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腳步匆匆趕到夜瀾宮, 裡面燈火通明,從外頭看過去根本瞧不出有什麼異樣。他一腳踏進去,就看見寢殿的宮人們跪伏了一地, 還有幾個正低聲啜泣。如笙果然不在, 他蹙了眉, 心中各種思緒交雜。
“你說, 怎麼回事。”瑞王掃視一遍, 望向顯得最爲冷靜的穗雲,語氣裡已經帶了些慍怒。
“回聖上的話,方纔院子裡起了火, 伺候的宮人們趕著出去滅火,獨獨將娘娘留在寢殿內, 沒想到眨眼的功夫娘娘就不見了。”穗雲擡起頭, 回答道
“沒人看見裕妃從門前出來麼?”他又問。
“因著火勢不小, 周遭的宮人們也都過來了,當時人很多, 想來沒人刻意去留意門前的情況。”穗雲回想著當時的情況,補充道,“而且起火的位置有好幾處,所以光是將火撲滅也費了一些時間。奴婢想娘娘應該是在這段時間內被帶走的。”
“你怎麼知道是被帶走的。”瑞王若有所思的凝視著穗雲,等待她的解釋。
“娘娘沒有獨自離開的理由。依奴婢所見, 那幾處火都是人爲點燃的, 目的多半是爲了將宮人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趁著這個空當僞裝成哪位宮人, 隨便用一些藉口就能將娘娘騙出寢宮。”
瑞王沉吟一會, 對跟在身後的奉御吩咐道:“傳朕的口諭, 封鎖所有宮門,搜查宮中各處, 對來歷不明者嚴加問詢。”
奉御答了聲“是”,即速退了出去。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宮人們跪在地上也不敢吭一聲,生怕會被降罪,只有穗雲沉著冷靜,雖然多少也有些著急,但至少不會亂了手腳。
“今夜之事誰都不能說出去,夜瀾宮的作息就按從前的來。若是有人來訪,就說裕妃身子不適,不見客。”
現在正值敏感時期,宮裡丟了妃子可不是件小事,那些朝臣定會認爲是如笙與淮國勾結,所以纔會趁亂逃出去。這件事不宜聲張,人只得不動聲色的去找。他在心裡躊躇,拿不準將人帶走的究竟是淮國的人還是祟王的人。
他讓穗雲負責打點夜瀾宮的一切,轉身往乾坤宮去。他站在夜色裡,只覺得心煩意亂。早知如此就不應該去偏殿和祟王太后用膳,既耽誤時間又不痛快,還把人給丟了。他把寢宮裡侍奉的人統統趕了出去,一個人在寢殿內來回踱步,思索著事情的前因後果。
祟王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如笙丟了的時候來,這點太可疑。他從前就打過如笙的主意,因爲他知道如笙就是瑞王的軟肋,死穴,纔會頻頻對如笙出手。上一次是瑞王大意,何況又是祟王親自動手,他進宮出宮,本就沒誰敢攔他,可這一次卻很蹊蹺,如笙不見的時候他就在偏殿和瑞王用膳,一副沒事人兒似的。何況帶走如笙又能藏到哪裡,這是瑞王想不通的,他命人去搜,至今沒有找到,宮裡就這麼點地方,一個大活人怎麼能說沒就沒了。
瑞王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突然想起方纔讓人搜查似乎落了一處,立刻大步來到乾坤宮外,“來人,傳朕口諭,令金吾衛前往太后所居偏殿搜查,所有宮人不得進出。”
他邊說也邊往偏殿的方向走,心裡隱約有不祥的預感。待他來到偏殿,金吾衛已經將偏殿控制住,太后站在角落,一隻手撫在胸口,望著金吾衛在寢殿內四處翻動顯得有些慌亂無措,見瑞王出現,知道是他的意思,立馬厲聲質問起他來:“聖上怎麼派人查到哀家的寢宮裡來了,還有沒有將哀家這個生母放在眼裡!”
他不答,目光凜如霜雪,對太后的話置若罔聞。祟王同太后站在一起,還在鎮靜的安慰她。兩個人看起來就像相依爲命的母子,反倒顯得瑞王像是個睚眥欲裂的惡人。
幾番搜查,金吾衛果真在偏殿的一側發現了玄機。瑞王聞聲過去,發現置物櫃後竟然出現了一條密道。置物櫃有被數次挪動過的痕跡,如笙應該是經由這條密道被帶出了宮。
“兒臣倒想問問,太后在寢宮內鑿洞可是爲了給謀逆分子行方便,太后可有將兒臣放在眼裡。”他目光如炬,只覺得有熱血不斷往腦門上涌,後悔自己防了所有人唯獨遺漏了太后。
“放肆!”太后氣急,跌坐在四方椅上,緩了好半天才開口,“你是要活活氣死哀家!你是哀家懷胎十月所生,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夥同他人陷害你!”
“這條密道就建在偏殿,太后敢說並不知情!”他指著那條密道,額角有青筋突起,怒目圓瞪的注視著太后。
太后很是驚詫,似乎對自己的寢宮裡平白無故出現一個密道感到非常不解,“哀家何至於要挖密道,哀家確實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去年開春太后以偏殿需要整修爲由將偏殿圍住了整整三個月之久,這密道可是在那時候挖建的。”太后的反應讓瑞王猜到了始作俑者是誰。原先他以爲如笙這件事太后也有參與,但看太后的樣子不像是做戲,大抵是真不知情。
“無論哀家說什麼你都是不信了,罷了罷了,聖上將哀家逐出宮去吧。哀家同懷臨一起過,哀家不做太后了。”太后說著就要往外走。
瑞王望著太后的背影,只覺得心裡一陣酸楚。同爲生母,她可曾站在自己的立場爲自己著想過。她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生母,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祟王加害於他,甚至加害於他身邊的人,這樣的生母不要也罷!
“太后是兒臣的母后,這偏殿也是專門爲太后頤養天年而建的,太后哪裡也不必去。”他不想同太后多說,只吩咐金吾衛沿著密道繼續搜查。
一直未有出過聲的祟王突然開口:“皇兄這般著急,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他緩緩將目光挪移至祟王的臉上,心中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他深吸一口氣,冷然道:“宮裡出了賊。”
“哦?可是偷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叫皇兄如此焦急。”祟王仍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彷彿宮裡發生的事與他毫無牽連。
他冷笑一聲:“無論重要與否,擅自將他人的東西帶走就是竊,就是偷,這種人就是賊,就算落到市井也是人人喊打,何況還是出現在宮裡。”
“既然皇兄這般看重,可千萬要早日逮住這個賊,把東西拿回來纔好。”祟王不徐不疾的踱步至偏殿門口,“天色不早了,臣先告辭。”
祟王走得乾脆,對圍在自己周圍的金吾衛毫無懼意,像是料定瑞王不會在此將他捉拿。
太后用手巾掩住半張臉,坐在一旁低泣不止,嘴裡還在念叨著責備瑞王不孝的話。待祟王走遠,他才復又調轉過去,一時間卻也不知該說什麼。
“裕妃不見了,是被人從密道帶走的。”他還是把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雖然也知道就算告訴太后也無濟於事,“偏殿的修繕祟王也有參與,想是從那時就已經有了打算。”
太后似乎還想替祟王找藉口,只是想破腦袋也無法找出辯駁的話語,祟王與這件事有關聯已經是板上釘釘,尋常人都看得出來。她只覺得胸中有無盡的悲涼,她引以爲傲的兩個兒子,爲了一把龍椅竟落到互相殘害的地步,頓時躬下腰身泣不成聲,“你們都是我所生所養,如此反目可有想過哀家一個爲孃的感受。早知如此,當初哀家就跟著你們父王一併一走了之了的好,省得在這裡活受罪。”
“太后可有想過我與祟王之所以落成今日這番境地的原因。祟王從小備受寵愛,認爲天下之物都該是他的,而我呢,雖說是太后所出,太后對我可有像對祟王那般疼愛。”
“對你嚴加教導可是害了你?”
他冷哼一聲,偏過頭,目光中帶著啞忍,“先王與太后對我嚴加教導,無非是爲了讓我日後能夠輔佐祟王繼位。”
不等太后言語,他轉身拂袖而去。
“增派人手監察祟王的動向,在找到人之前不得讓祟王靠近偏殿。太后若是有什麼動作也要向朕稟報。”走下石階,他對站在一側的金吾衛指揮使吩咐道,“另外,城中也要加派人手進行搜查,若有可疑之人出城一定要盤查清楚。”
“是。”那名指揮使領命後就退了下去。
他擡頭,望見夜空繁星璀璨,原本該是個怡靜的夜晚,如笙卻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帶走。他不知道此時此刻她身在何處,過得怎樣。他甚至不敢去做最壞的打算,唯有一遍遍告訴自己人一定還活著,也一定沒有出什麼事,搞不好只是在和他捉迷藏,等他一會去到夜瀾宮就能看見她巧笑嫣然的從牀榻上坐起,告訴他一切不過是她開的一個玩笑。
他連乾坤宮也不想去了,就算躺下也無法安眠。漫漫長夜,他只有伴著摺子和燭光度過。外頭哪怕一點響動都能讓他心緒起伏,既希望是找到了如笙的下落又擔心傳回來的會是噩耗。他從未爲誰這般揪心過,恨不得拋開所有,只爲換如笙一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