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笙睜開眼, 聽見不遠處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她從牀上坐起,看到離牀榻不遠的木桌上擺了一碗白粥,還配了兩小碟鹹菜。一整晚沒有睡好, 她現在並無什麼胃口。她慢慢走到木桌旁, 凝視著那碗白粥猶豫了很久, 爲了腹中的孩子著想, 還是決定在木凳上坐了下來。
“姑娘醒了?”有人從屋外進來, 是昨晚替如笙安置的一個小丫鬟。她手裡端了一盆水,像是爲了給如笙洗漱而準備的,“祟主子沒有吩咐下人給姑娘準備早膳, 所以我就留了一碗白粥給姑娘,還望姑娘不要嫌棄。”
如笙搖搖頭, 爲她的善良感到欣慰, “怎麼能嫌棄, 你是好人,我感激還來不及。”
“姑娘喚我竹君吧。”那名丫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將木盆放下後轉身又來到門口,“姑娘請先用早膳,我還要去給住在隔壁廂房的姑娘打水洗漱,一會再過來。”
如笙衝她點點頭,用盆裡的水洗了把臉, 人要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回想起昨晚的情景, 覺得就像一場夢一樣。當時院子裡著了火, 所有宮人都出去滅火, 她不安的待在寢殿裡, 忽然見到一個奉御打扮的宦官進來,對她說瑞王要她去偏殿同太后一起用膳。她一聽是瑞王的意思便也沒做他想, 跟著那人就出了夜瀾宮的門。只是越走她就越覺得不對勁,等到意識到情況不對已經爲時已晚。那人一掌劈到她後頸的穴道將她弄昏,等她再次清醒過來,人就已經到了這間屋子裡,躺在一張冰涼的木板牀上。
那個叫竹君的姑娘自稱是在祟王府裡做事的丫鬟,如笙卻將信將疑。她暗自觀察過,竹君穿的衣裳並非粗布麻衣,不像是尋常打雜的丫鬟會穿的。她面上對自己客客氣氣,保不準其實是在替祟王監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白粥喝起來沒什麼味道,如笙就著鹹菜只勉強吃下了一點。她放下碗筷來到屋外,發現自己住的這間木屋和隔壁的那間木屋中間竟隔了一堵牆,牆上有個小門,看上去像是被從外面鎖住了,她沒法穿過小門到隔壁去。剛纔竹君確實也說過還要去給隔壁的人打水洗漱,她不禁有些好奇除了她之外還會有誰住在這樣的地方。
如笙擡頭,看到牆外種了竹子,竹身粗長,應該是有些年份的,密密麻麻將院子遮蔽住,其餘的皆看不見。她不知道這裡究竟是在祟王府內還是在另外的地方,也不知道憑著瑞王的能力能不能將她找到。她不自覺的將手覆在小腹上,眼下腹中的孩子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爲了孩子她決不能輕言放棄。
可以活動的範圍很小,如笙在外面待了會就又進到了屋子裡。她坐在牀頭,暗暗分析自己現在身處的位置。她昏倒後醒來天還是暗的,那麼短的功夫出不了城,何況瑞王一旦知道她不見了,定會增派城門的守衛,對進出的人也會嚴加搜查,她不信祟王有本事在這種情況下瞞天過海將她帶出城。
思及此,她舒了口氣,只要還在城內,被找到的機會就會大許多。在那之前她一定要養足精神,好去應對之後可能會發生的一些意外。她起身,正準備把緊閉的窗戶打開來透氣,忽然聽見從不遠處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有誰在同人說話。聽仔細了才發現聲音就是從隔壁傳來的,而且一直只有一個人在說話,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如笙悄悄來到門邊,想聽得更清楚一些,那人卻又突然不說話了,砰地一聲將門關上,周圍又陷入了靜謐。
及至晌午,竹君又端了午膳過來。飯菜要比如笙想象的豐富一些,竹君提到是祟王特意吩咐的,說是可不能怠慢了貴客。如笙一邊用膳,一邊狀似不經意的問起住在隔壁的人的事。
“你說隔壁還住了人,是誰?”
竹君先是沉默了一會,然後才皺了皺眉,答道:“我也不知,被祟主子送來有段時候了。人有些瘋瘋癲癲的,同她說話她也不理睬,有時候半夜裡嚷著要見祟主子,又哭又鬧,我也是伺候怕了。”
“她叫什麼?”如笙隱約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心口突突的直跳。
誰知竹君卻搖了搖頭,說道:“不清楚。她來了這裡祟主子就再沒見過她,許是犯了錯的哪個妾室吧。”
“祟王殿下的妾室你不認識麼?”如笙覺得竹君既然是在祟王府裡做事的,怎麼會連祟王的妾都不認得,她對竹君的身份更加感到費解。
“祟主子的妾室不一定都住在府裡,有些是養在外頭的。我平日裡都在府裡做事,外頭的那些還真認不太全。”竹君說起這些面容平靜,像是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其實有許多人都是祟主子從外頭‘撿’回來的,就像尋常人家撿小貓小狗,被青樓趕出來的,又或者罪臣的女兒,他都會偷偷帶回來。這裡的院子原本就是給這些人住的,到了後來他覺得不大妥當,又在外面建了幾所別院,再把一些人送過去住。”
如笙望著她,思索了片刻後又問:“那你知道我是誰麼?”
竹君瞥了眼如笙微微隆起的肚子,說道:“姑娘是有了祟主子的孩子才被祟主子送過來的吧。”
如笙哭笑不得,卻又不想將真相說破以免節外生枝,只得默默調轉了身子不再言語。竹君將她的沉默當做默認,反倒安慰她起來,“還沒有誰替祟主子生過孩子呢,姑娘若是能替祟主子生下長子,祟主子也定不會讓姑娘吃苦。”
“嗯……”如笙敷衍的笑了笑,別過頭裝作用膳,沒有同竹君再說話。
用過午膳,竹君替如笙收了碗筷就走了。這間不大的屋子裡又只剩如笙一人。從她昨日來到這裡直至現在祟王都沒有出現過,她自然是疑惑的,祟王大費周章將她弄過來,又一點動靜的沒有,叫她吃不準祟王的目的究竟爲何。
屋外忽的傳來敲門聲,如笙嚇了一跳,想著竹君剛走怎麼又回來了。她起身想去開門,卻看見有人影出現在窗外。她趕緊探過身往窗外望,發現此時站在屋外的人的背影竟讓她覺得有些熟悉。那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又拍了幾下門,最後居然大力撞起門來。如笙嚥了嚥唾沫,不得已將門打開,迎面出現的人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彼時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原本早就應該已經死去的徐憐華。
“你……”她掩著嘴後退一步,擔心徐憐華會對自己不利。
誰知徐憐華目光茫然的望著如笙,像是不同她害怕自己的原因,“你是剛搬來的?”
如笙瞠目注視著徐憐華,半晌沒能說話。
“昨晚你過來的時候我聽見響動了,先前門鎖著,我進不來,沒能過來和你打聲招呼。”徐憐華自顧自坐在木凳上,“懷臨說這兒只給我一人住,我說那多不好,定是要被其他人嫉妒的。你來的時候他有同你說過我麼,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過來。”
徐憐華的話前言不搭後語,如笙聽得雲裡霧裡。祟王把徐憐華放在這裡,想是覺得她連那些妾室都不如,可她的言語之間卻透著一股高高在上優越感,彷彿陋居不是陋居,而是富麗堂皇的宮殿。
“祟王殿下什麼都沒說。”如笙如實回答,也想進一步觀察徐憐華是真瘋還是假瘋。
“他定是太忙了。”徐憐華聽後落寞的垂下頭,餘光瞧見如笙的肚子,眼裡突然生出殺意。她騰地從凳子上站起來,一步步將的如笙逼到牆角,目眥欲裂的凝視著她,“你有了懷臨的孩子?”
如笙面如土色,一動也不敢動,怕徐憐華會因爲誤會而失去理智傷到自己,只得編了謊言去搪塞,“不是的,孩子不是他的。我是他的遠房親戚,這趟過來是爲了探親,你不要誤會。”
“親戚?嘻嘻,原來如此,你早些同我說嘛。”徐憐華又換上無邪的笑容,在一旁癡癡的笑起來,“我和你一樣,也要做娘了,過不了多久肚子也會大起來,到時候懷臨就會接我和他一起去住了,我來的時候他是這麼和我說的。”
徐憐華是真的認不得如笙,她的眼裡如今只有祟王,其他人於她而言皆與陌生人無異。如笙不知道她被送出宮後的這段日子裡到底發生過什麼,只能隱約猜到和祟王有關。如笙不禁替瑞王擔心起來,徐憐華既然在祟王手裡,祟王也許會拿她去要挾徐尚書。如若真的如此,徐尚書還會替瑞王做事麼。
如笙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去問徐憐華,“你爹爹呢?”
徐憐華漠然的搖搖頭,“不知道。懷臨說他不要我了,讓我不要再去想他。”
“那……你阿姊呢。”
徐憐華一手摳著衣角,眉頭微微蹙起,“進宮做王后了。她成了王后,爹爹就只對她好。”
她的記憶已經出現混亂,很多事情記不清也說不清。她對一些事似乎有印象,可讓她往細節裡說她又說不上來。她暴躁的從凳子上站起,頭也不回的往屋外走。
“天色暗了,我要回去了,不然懷臨又要說我不好好歇息。”
她步履凌亂,哪還有從前官家小姐的模樣。如笙望著她的背影嘆了口氣,雖覺得她可恨,可如今落成這般下場,多少讓人有些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