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笙匆匆回了夜瀾宮, 珠花見她面色看起來不太好,趕緊問她出了什么事,如笙摘下披風遞給她, 眉頭緊蹙在一起, 說:“在外頭碰見祟王了?!?
“祟王殿下有沒有把娘娘怎么樣?方才奴婢就應該跟著娘娘一起出去的?!敝榛ㄖ钡貌坏昧? 就怕如笙出了什么意外她沒法向瑞王交代。
“若真將我怎么樣了我還能好好的站在這兒么?!比珞峡扌Σ坏? 打發了珠花去做別的, 省得圍在身邊跟個雀兒似的“嘰嘰喳喳”沒完沒了。
因著夜里還有些冷,屋子里燒了炭盆,香爐里點著檀香。如笙坐在案邊看了會書, 方才沒有吃東西,多少有些餓了, 便叫穗云給她熱了飯菜。她也不知道怎么, 吃了兩口又開始犯惡心。她怕會吐, 只有把那香囊放在手邊,聞著那個味道才終于得以下咽。
用過膳, 如笙又等了一會,仍不見瑞王過來。她有些心神不寧,又不好派人過去問,待了會就讓穗云備水洗漱,準備上榻歇著。
她掃了眼那個香囊, 猶豫了一下, 還是帶到床邊, 掛在帳子上, 這樣明日一早起來聞著那味道就不會那么難受。
如笙靠在枕上, 沒一會就迷迷糊糊的睡去。半夜毫無由來的驚醒,帳外熄了燈, 寢殿里黑漆漆的。她側過身,摸到身邊的被單平平整整,便曉得瑞王是真的沒有過來。她有些失望,翻了身想繼續睡,忽然覺得下身一熱,整個人嚇得不敢動彈,這才覺得小腹有些隱隱作痛,就像從前來月事時似的。她小心翼翼掀開厚帳點了燈,往身下一看,竟有點點猩紅,她慌忙喚了珠花和穗云過來,兩人還以為她是做了噩夢,等來了一看也是嚇得不輕,急急忙忙去傳太醫。
如笙躺在床榻上不知所措,心慌意亂的望著被單上的血跡,心想好好的怎么突然見紅了。她又讓寢宮里的宮人們去乾坤宮找瑞王過來,她害怕,怕孩子就這樣沒了,她希望瑞王能守著她,這樣才能覺得踏實。
她在床榻上如坐針氈,一動不敢動,但身下潮熱,讓人很不清爽。等了約莫一刻鐘,太醫終于隨穗云一同趕來。他替如笙把過脈,眉頭卻皺在一起,沉默了許久,有些艱難的說,“娘娘脈象有些不穩,有滑胎的征兆?!?
如笙一聽,頓時覺得耳邊嗡嗡作響,所有聲音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般:“太醫的意思是孩子保不住了么?!?
“娘娘先別慌,前三個月坐胎不穩,有滑胎征兆也是常有的事。微臣這就給娘娘開幾副安胎的方子?!碧t離開床沿,在一旁的案上寫藥方,隔了會他又回到如笙身邊,問,“娘娘最近可有服過什么藥,或是聞過什么特別的味道?”
守在如笙身邊的穗云搖頭,“別說是藥,連東西也不怎么吃?!?
“前幾日替娘娘診脈的時候脈象還很穩定,若非遭受什么重創,按理不該出現滑胎的征兆?!碧t也覺得奇怪,他站起身,往寢殿四下環顧了一圈,目光落在掛在帳上的香囊上。他伸手取下來,放到鼻前聞了聞,“敢問這個香囊可是這幾日才開始用的?”
“對。圣上說是帶給醫官驗過,醫官說這個香囊無毒無害,圣上才拿來給娘娘的。”穗云點點頭,說道,“娘娘晨吐厲害,聞過這香囊的氣味后要舒服許多,所以才一直帶在身邊?!?
太醫端詳著香囊,半晌才說:“以微臣來看,娘娘之所以會有滑胎征兆多半與此香囊有關。娘娘可否讓微臣將此香囊帶走仔細調查一番?!?
如笙靠在床榻上,氣若游絲的應了一聲。
太醫開好方子,帶著香囊離開了夜瀾宮。珠花替如笙將寢具換了,倒了杯熱水讓她壓壓驚,“娘娘,藥已經在熬了,別著急,小皇子已經能平平安安的?!?
“圣上呢,怎么還沒來?”如笙睜開眼睛看著珠花,眼眶有些泛紅。
珠花一時間有些難以啟齒,“方才翠蓮回來,說是不在泰生殿也不在乾坤宮……”
不在乾坤宮……
如笙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不在乾坤宮還能在哪里,難怪祟王會說那么一句話,是料定了瑞王會宿在徐憐華那兒,才趁機以此譏嘲她。
她把膝蓋蜷起,抱著錦被縮成一團,悶悶說道:“我知道了?!?
珠花不知該怎么安慰,如笙孩子都快保不住了,瑞王卻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是又急又氣,可她說到底不過是個下人,又能奈得了瑞王如何。
思來想去,珠花還是決定去把瑞王找來。她快步往外走,穗云卻將她攔住,“你這么冒冒失失的是要去哪兒?你知道圣上在哪兒?”
“圣上昨夜不是去了采奕宮么,既然不在泰生殿和乾坤宮,現在多半還在采奕宮。”
“你這么過去不行,辰妃娘娘不是個省油的燈,若是讓人捂了你的嘴把你綁起來亂棍打死,怕是誰都救不了你?!?
“管不了那么多了。若是我半個時辰后還沒回來,就讓人去采奕宮領尸吧?!敝榛ㄌ崃藷艋\就出了夜瀾宮的門。
她一頭扎進夜色里,手里的燈籠從遠處望去就像晃動的宵燭。她來到采奕宮前,果真被門前的守衛們攔下,她只說要見瑞王,卻被告知瑞王已經就寢,讓她快快離去。
“夜瀾宮出了急事,裕妃娘娘要見圣上,快去通傳。”她在原地急得直跺腳,心知這些人就是巴不得夜瀾宮出了事后無人問津。
守衛們對珠花的請求置之不理,她妄圖沖撞又被攔了下來。無奈之下,她扯開嗓門沖采奕宮里頭大聲喊道:“圣上,娘娘出事了,快去看看吧,圣上!”
周遭很安靜,她的聲音就像突然炸開的爆竹。未等她說完,果真有人上前來捂她的嘴,她奮力掙扎,手臂被利器劃傷。她只當自己要英勇就義了,最后再拼個尊嚴。好在下一刻采奕宮的燈就亮了,瑞王只著中衣,披著大氅疾步走出,出現在了珠花的面前。
“怎么回事?!彼粗榛ㄒ簧砹鑱y,知道是那群守衛干的好事。
“圣上,娘娘見紅了,太醫看了說是有滑胎的征兆,娘娘知道后魂不守舍的,圣上快去瞧瞧吧?!敝榛ㄒ豢慈鹜鮼砹?,頓時松了口氣。她咬牙,一把推開守衛們擒住她的手,“離我遠點!”
“方才動手的,全部拉下去杖責!”瑞王怒火中燒,說完這句就同珠花往夜瀾宮去。
瑞王三步并作兩步,珠花得小跑才能跟上,不禁有些氣喘吁吁。
“是什么時候的事?”瑞王微微側過頭,問。
“就在一個時辰前?!?
“怎么不早些來告訴朕?!?
“娘娘派了人去找,可是沒有找到。圣上平日里都是宿在乾坤宮,娘娘便以為圣上今夜也會在乾坤宮過夜?!敝榛ㄓ昧Q住指節,盡量壓下心中的不快,“奴婢想起昨晚圣上是在采奕宮用的晚膳,才想過來碰碰運氣?!?
瑞王不再做聲,寒風將他的大氅吹得鼓起。他和珠花來到夜瀾宮前,里頭還亮著光。珠花福福身,說:“奴婢先同娘娘說一聲,娘娘現在心緒不定,就怕見了圣上會受不住。”
瑞王自知理虧,雖然事實并非她們所以為的那樣,但還是點點頭,“嗯,你去吧,朕先在外面等著。”
珠花進到寢殿,隔了一會才又走出來,“娘娘說讓圣上進去。”
瑞王跟在珠花身后走進寢殿內,見到如笙靠在枕上,臉色泛白,他才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
“我來了。”瑞王坐在床沿看著她,一句話說得仿佛一聲長嘆。
“都怪妾身擾了圣上的清夢?!比珞掀骋娝砩系闹幸?,知道他是剛從床上下來,扭頭閉上眼睛,只覺得心中有無盡的酸楚。她的鼻翼抽動,眼淚隨之落了下來,沾濕了她長長的睫毛。
“你在怨我。”他探身拉過她的手,“事發突然,若是能早些知道,我這一晚不睡都得陪著你。”
“我半夜驚醒就覺得不對勁,點了燈看清楚了,慌里慌張的讓宮人去找你,結果太醫都來了還找不見你,我還能盼著什么。”她本不想哭的,可她又哪能控制得住,“太醫同我說有滑胎的征兆,我怕你再不來孩子就要沒了?!?
他能感覺到她的痛楚,他寧可聽她沖自己發脾氣,可她只是吞聲飲泣,仿佛對他已經死了心一般。
“昨夜徐尚書進宮,我就去了采奕宮與他還有辰妃一同用膳。他掌握著祟王的動向,我不能怠慢。用過膳后他邀我與他對弈,就在采奕宮里坐了一會。后來辰妃與他又下了兩盤棋,我靠在榻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不覺睡著還會知道寬衣?!比珞蠐u了搖頭,“圣上莫當我笨就好騙?!?
她的心都要碎了成片了。昨日他還對自己說了那些肺腑之言,轉眼就與徐憐華同榻而眠,這世上還有誰是她能信的。
“我只能說我沒有碰她,你要相信我?!彼庇诮忉?,焦炙的看著她,“我沒有騙你,真的?!?
穗云端了藥過來,站在床側,說道:“圣上,給娘娘的藥熬好了。”
“拿來,我親自喂她喝。”他接過穗云遞來的藥碗,舀了一勺吹了吹,又伸到如笙的唇邊,“先喝藥。”
如笙看了他一眼,別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