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自顧自戴上面紗,取出明顯多了的銀子放在桌上,手指漫不經心一抬,呵呵一笑扯了胤禛起身,兩人邊繞過那擋路的男子,邊揚聲道:“小二,結賬,剩下的飯菜就賞給這位公子吧!”
酒樓里有人哄笑出聲,卻是此時才發現,那位被人家夫人當作“處理剩菜的狗”的公子,居然動也未動地僵在原地,似是無法動彈了。
胤禛氣息一斂,略有所悟:“你做了什么?”
“你知道為什么從沒有人敢調戲我嗎?”徽音似笑非笑,眸中盡是冷意,“因為沒有人敢挑戰‘司馬家唯一繼承人’的絕對權威,或許區區一句調笑,不過幾日就能讓他們從地球上消失,從來沒有存在過的痕跡。”
這不是在開玩笑,胤禛清楚地知道這一點。只是如今是在大清,而不是21世紀!
“徽音,忘記司馬家!”斬釘截鐵的男聲,帶著些微磁性和含而不露的氣勢。
面紗上的那雙眼眸彎如新月,徽音輕笑:“你怎么會和莫璃說一樣的話?是是,我會慢慢忘記司馬家,即使你們不說,我也會努力忘掉的。”
“莫璃也說過?”胤禛略感意外,可心下一想又覺得正常了。
“是啊!”徽音承認,而后似解釋道,“放心吧,那小子頂多身體僵硬一陣子,我沒下狠手,畢竟是我到大清后,第一個調戲我的人,怎么都不會太狠啦!”
就因為是第一個,才有可能下狠手吧?
兩人在街上又轉了轉,隨意聊了聊天,直到尋到四處找小吃的莫璃,才返回碼頭,如此也算是游了游山東的地界。因時間短暫,不便遠游,再加上遇到了掃興的事,興致驟然降低,自然無意多留。
圣駕一路南下,直到江寧才離船上岸,康熙放在江南的心腹曹寅奉命安排接駕事宜,圣駕駐蹕在江寧織造府,一切早已收拾妥當,是以他們下船后就入住了,并沒有費多少周折。
徽音是胤禛的側夫人,自然與他住在一個院落里,什么起居用品之類的倒是其次,唯一讓她極其不耐煩的,是一些江寧府遞牌子請安的命婦。
按道理說,像這種接見都是皇家給予尊榮的機會,如果康熙帶了妃子,那么就是由妃子們接見這些命婦,如果是皇子家眷,也該由嫡妻出面,但是這次南巡,康熙沒帶妃子,太子沒帶女人,十三阿哥僅有幾個侍妾,未曾大婚,并且這娃也沒帶女人,所以就剩下了胤禛,帶了個徽音,還是有品級的側夫人,于是……這事就找到她的頭上了。
莫璃一臉感嘆地進門,瞅著毫無形象趴在軟榻上的女子道:“我現在知道,你這‘側夫人’的名頭有多少好處了!”
徽音悶聲一哼:“是啊,待遇上比嫡妻差不離,可是不用當管家婆、送禮監察使,不想應酬了,大可以全部推說身份不夠,有福享多好,我又不是大清的女人,爭什么地位名分的?”
“嘖嘖,論起奸詐,我估計很少有人能和你相提并論的,烏喇那拉氏還真可憐,未來幾年即將被你折騰慘了,還得完全包攬府務,累死累活吶!”莫璃走向軟榻,故作哀嘆道。
“切,她本就舍不得府務好不好?我那是成全她,反正她樂意抓權不放,我樂得輕閑,互相便利,多好啊!”徽音撇嘴。
“是,你最仁慈了,成吧?”莫璃搖頭,忽而正色問,“那些女人,推了不見行嗎?”
“一來,我不耐煩見她們;二來,一旦見了,回去后烏喇那拉氏聽聞后肯定極度不滿,在秀女大選前,我不想與她再碰上一次;三來……你應該看出來了,康熙點我南巡是為試探些什么,不見那些命婦,他才會安心,否則……”徽音坐起來,一臉深思地開口。
“我估摸著應該是為了去年顏顏落水的事,你沒點動靜,康熙反而不放心了。”莫璃神情認真,如此揣測道。
“我已經動了,他察覺不到,那是他的事。”徽音笑了,目光卻幽深發冷。
“算了,既然來了江南,不好好享受太浪費了,這些事還是回京再說吧!”莫璃甩甩頭,笑容一展,似討好似不懷好意地蹭到好友身邊,“噯,話說江南美食不知凡幾,你是不是該滿足滿足我啊?”
徽音推開旁邊的臉,可有可無道:“看情況吧!”
莫璃哀怨地望著某人離去的背影,抽出帕子裝模作樣地擦擦壓根不見的眼淚,臨了憤憤地抹了把鼻涕,扔掉那條帕子后,轉著眼睛盤算怎么鼓動好友下廚去了。
……
江寧府原是明初的都城,史上最有名的叫法是“金陵”,如今卻只是一府之地,不過由于歷史悠久,倒是個可以一游的地方,傳聞有“金陵四十景”,名勝古跡,奇秀風光,各有特色。這些年受安定的大環境作用,已恢復繁華似錦的氣息,當地特色慢慢重現于世,比如美食,比如風俗,比如民情。
這一日大清早,胤禛穿著身普通的淡青色儒衫,拿著把折扇來尋徽音,一進門便直言道:“換身普通漢裙,我們出去轉轉。”
正在研究一罐茶葉的徽音抬頭一看,不禁微愣。這男人平日里都是著貝勒常服、朝服的,此時穿件文人長衫,倒也憑添許多儒雅的書卷氣,完全消泯了那份內里的凌厲冷冽,仿佛神情都柔和了些。
其實,胤禛對著徽音時,盡管面色清淡如故,可眼底總是化著暖色,只不過被某根木頭給忽視了而已。
“你怎么倒騰起茶葉罐子了?”胤禛上前奪過那一小罐茶葉,仔細一瞧,竟是江寧府有名的雨花茶,頓時勾唇一笑,“快換衣服,我們出去找正宗的茶樓,這茶啊,需地道的手法泡出來才有味道!”
“你這個辦差狂人,怎會有空出去?”徽音被搶了茶葉,順勢起身到里間的屏風后面換衣服去了。
“有太子爺在,而且十三弟也需要歷練。”胤禛坐下來等,把手中的小罐隨手扔到了桌子上。
聽到他的回答,屏風后的徽音笑出聲,卻贊同道:“此言甚是,所謂‘天塌下來,自有高個的頂著’,而未長成的,也不見得就不是個高個的,是吧?”
胤禛亦輕笑,如果真的是二十六歲的他,定然不會放過跟著皇阿瑪歷練的機會,但是重活一世,他何必為了那些瑣事,放棄本可欣賞的美景呢?若是一切不變的話,這一次南巡可是他最后一次扈從南巡了,又有心儀的女子在旁,不四處轉轉,他都覺得虧得慌!
太子畢竟是太子,即成了儲君,自當該多擔些事,至于十三弟……總要入朝辦差的,不磨去年少的稚嫩,如何肩負重任?
“你得帶夠銀子。”徽音提醒著,“還有啊,提前說好,跟佛有關的,我可是不去的!”
“嗯。”胤禛應聲,本就是為了更親近她的,總要投其所好不是?
“對了,還有莫璃!”徽音猛然驚起,繞過屏風就要往外沖。如果知道出去玩不帶她,莫璃一定會發飆的,正規軍人出身的女人,惹不起啊惹不起!
胤禛瞳色變暗,視線定在了從屏風后出來的女子身上,唔,衣帶未系,領口略敞,長發散亂,這是在誘惑他,還是在考驗他?
徽音感到粘在身上灼熱的目光,眼神一掃趕忙掩住衣領,豎眉道:“色狼!”語罷,身形一閃,就到屏風里面去了。
獨坐桌邊的男子拳掩唇邊,斯文雅致地調笑出聲:“徽音,我第一次看到你害羞,我不是你夫君嗎,何來‘色狼’一說?”
“你那是目光調戲,更加不可原諒!”徽音氣哼哼地答,上下整理著沒有疏漏了才出來,徑直往門外走,“我去找莫璃梳頭發,勞駕‘色狼夫君’多等一會兒!”
胤禛面露笑意,墨眸潤如瑩石暖玉,顯是被方才之事逗笑了,不過他最想說的是,如果為人夫君不“色狼”的話,還稱得上真正的夫君嗎?
這一番小插曲后,等他們主仆三人走出織造府時,已然過去小半個時辰了,所幸天色尚早,倒不會耽誤出游。
“去哪里?怎么走?你知道嗎?”徽音忽地頓足問道。
莫璃腦子一懵,醒悟了。江寧府他們都不熟,沒個向導,豈不是兩眼一摸黑?
胤禛回頭,右手摩娑扇骨道:“無妨,秦淮風光一向頗受贊譽,你們不是念著名吃嗎,且先去夫子廟那兒吧!”這一路南下,他可是瞧得真真的,徽音大半隨了莫璃的意思,往往對美食的興趣比其他的大。
徽音聞言抬腳,不再說什么了。只要有確定的目標,一路問過去好了,他們三個人方向感都不算差的。
主仆三人行,出了織造府越往前走,人聲越多,沿途所見確是一派江南風光。此時節已是二月初,這里比之京城空氣要濕潤很多,目之所見已現綠色,倒讓人不由得心情輕松。
漸入街市,行人便多了,男子束辮著短打者多,應是一大早為生計所忙的升斗小民,街上鮮有女子經過,若是有,自是漢裙娥娜,分外柔美秀麗。兩相對比之下,反是胤禛他們三人甚為突出,唯一的男子清俊儒雅,兩名女子似是主仆,覆面紗的身姿清逸如云,雖看不出容貌,卻能斷定是個美的,未覆面紗的也是端研秀麗,別有一番風情。
“江寧本是六朝古都,明初還做過都城,若論江南繁華之地,非江寧莫屬。”胤禛一邊走,一邊嘆道。
徽音掃了兩眼街景,他們是直奔著秦淮河的方向去的,這些就不會多看了。聽到旁邊的男人頗似感慨的話,她笑著偏頭:“我倒不知,你還有這種憑懷吊古的節操,怎么,是惋惜此地昔日的繁盛?”
胤禛瞥了她一眼:“在外出游,給你講講典故由來,也是讓你見見市面,不好嗎?”
“好,當然好,那就多謝夫君了!”徽音暗地里想要發笑,卻原來這男人也有些顯擺欲嘛,她可算知道顏顏那性子是像誰多一些了!不過,歷史她雖熟知,像這些地方的由來典故,還真是不太清楚,世傳雍正帝學識淵博,今日且見識見識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