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十四爺怎能如此待您?莫不是忘了當初如何求娶您進門的情景了嗎?”巧慧忙前忙后給我換衣服、擦藥漬,還要檢查我身上有沒有傷處。
“罷了,左不過這副光景,再壞還能壞到哪兒去?”我已經絕望了,從康熙四十九年到康熙五十九年的寵愛有加,到康熙五十九年至雍正元年的不冷不熱,再到雍正元年至雍正十年的視若無睹,乃至現在的怒罵厭棄,我已經徹頭徹尾的絕望了。
“二小姐,不如給廉親王府遞個信兒?總不能讓十四爺一直這般待您,再怎么樣,看在廉王爺的份上,十四爺也……”巧慧小心地看著我的臉色。
我搖頭否決了她的提議:“姐姐前幾年去了,都道是‘人走茶涼’,八爺如今愛重著廉親王福晉,怎么還會記得姐姐的好來?況且,他們多在海外,又如何看顧得了我?”
“那怎么辦?”巧慧苦了臉,緊接著又道,“不然求求敦王爺?”
我再度搖頭,未嫁時還可說是朋友之交,這么些年過去,如果我還抱著現代人交異性朋友的想法,那簡直是找死,而且……十爺當初與我并不多親厚,面上看著關系好,實際上卻透著虛假,也是后來時日長了,我才覺出味來。
是哪個說康熙的十皇子是草包的?真該拉出去好好打一頓,康熙教兒子的水平太好,好到就沒教出個差的。
看著巧慧拿著我剛換下的衣服出了門,我才坐在床邊望著外面的天愣神。
雍正十一年了,從康熙四十三年至今,歷史已經變得沒了樣子,雍正曾封過郡王,兒子也生了不少,女兒并不是只有一個,甚至連出身,都因修改玉碟變得尊貴不已。
本該駕崩的康熙還活得好好的,我怎么也無法想象,如康熙那樣權欲心極重的皇帝會禪位作了太上皇,還有本該圈禁致死的大阿哥和太子,居然到了海外打天下,更別提下場凄慘的八、九阿哥,如今更是親王加身,各有事業。
如果……當初和八爺在一起,是不是就不會……
我不禁為這個假設苦笑搖頭,有錢難買早知道啊,我又怎會料到,這根本不是正史而是架空呢?究竟是誰改變了歷史,又是怎么做到的?不是都說歷史是不能改變的嗎?為什么我看到的不是這樣呢?
雍正立了兩個皇后,而去年他的第二個皇后也死了,甚至……因為這個,他悲傷過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老衰弱,那個女人,被稱為“孝懷皇后”的女人,真的很幸福,兒女雙全、地位尊崇,還贏得了雍正的深情緬懷,我怎么就沒有她那么幸運呢?
撫摸著小腹,我心中苦澀不已。
愛情我奢求不起,可做個媽媽也……早年太醫就為我診過脈,說我宮寒難孕,還記得那時的十四爺心疼的安慰我,說是哪怕用了多少好藥材,也定要治好我,如今言猶在耳,人卻早已變了。
我合衣躺在床上,睡吧,睡著了就不痛苦了,可笑我曾還想著隨遇而安,這古代的社會,風俗、習慣、見識、思想和現代完全不一樣,我自認為適應能力不錯,人也夠堅強,卻還是活得痛苦不已,怎么回去?我好想回家啊!
汽車喇叭的聲音,還有既熟悉又陌生的流行歌曲,我回去了嗎?我回到了2011年嗎?還是……做了夢?
畫面逐漸清晰……襯衫短褲,高樓大廈,花花綠綠的廣告牌,還有充斥在鼻間的汽車尾氣,我真的回來了?真的嗎?
幾個月的不斷驗證,直到重新找到了工作,又趴在了電腦面前,我才敢肯定,真的從那個令人絕望的年代回來了,時間仍舊是2011年的時候,距離和那個腳踏兩只船的男人分開沒多久。
2012年,十八大召開,我看著電視上的直播,只覺得連手里的咖啡都讓人幸福無比。
2013年,遇到了一個我不討厭的男人,他待我好,人本分體貼,然后我便嫁了他為妻,兩人一起為房奮斗、為車打拼。2015年,我懷孕生女,兩家老人將女兒寵上了天,我又換了份工作,與他一樣忙碌賺錢,雖然有時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卻還算和睦。
2029年,新聞上連著播出了特大失蹤案件,據說是司馬集團的唯一繼承人失蹤了,警方連同司馬集團都派了很多人尋找,電視上還出現勘查現場的畫面,一個如高爾夫球場一樣種滿草的小山坡上,出現一個深達兩三層樓高的大坑,據說那原先是司馬家唯一繼承人的別墅,可一夜之間那門口的路,連同整幢別墅都消失了。
我用遙控器翻頻道,卻發現哪個頻道上都是那個大坑。
“別搗了,司馬集團的繼承人不見了,正著急找呢。”丈夫指指電視上一個發鬢花白卻面色嚴肅的老頭道,“看見沒,這個就是司馬集團的總裁,失蹤的就是他唯一的孫女,如今都快急瘋了,聽說因為他孫女失蹤前去過一趟日本,現在正在和日本交涉,懷疑是日本人下了手。”
“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我詫異道,不過那么有錢的人家,只有一個孫女……誰信啊,指不準外面多少私生子呢!
“我們公司和司馬集團旗下的公司有些合作,老總為了合作了解過一些。”丈夫聳聳肩,看著新聞又道,“如果不是怕有人乘機下殺手,只怕照片早就公布了吧?和司馬集團有過節的可不少呢!”
我關了電視,無趣地打開了電腦,誰知網上也多是那個大坑的圖片,真是讓人無語得很。
后來沒過半年,丈夫笑嘻嘻地問我:“還記得之前新聞上大放特放的那個坑不?就是司馬集團丟了繼承人的那個?”
我回憶半晌點頭,他嘆息一聲道:“司馬集團又重新定了繼承人,據說和之前失蹤的那個是姑表親,改了姓氏才確定的,現在司馬總裁親自帶在身邊教呢,可寶貝了!”
我不禁撇嘴,說得好聽,什么姑表親,估計是私生子來得吧?
“二小姐,二小姐?”巧慧的聲音?我怎么會聽到巧慧的聲音?我不是回去了,還嫁人生女了?就連新聞都看的真真的啊,這到底怎么回事?
“二小姐,二小姐,醒醒,該吃晚膳了,奴婢特意做了您愛吃的菜,您醒醒啊!”
手被人搖著,我不甘愿地睜開眼,果然看到外面晚了的天色,以及床邊巧慧擔心的臉。
沒回去嗎?怎么會這樣?
食不知味地用了晚膳,我渾渾噩噩倒回床上,是夢,居然是夢?那豈不是說,明天我還要給那個十四爺侍疾?完顏氏恨我早些年專寵,府里的其他女人嘲諷我如今失勢,就連從前甜言蜜語的十四爺也可勁作踐我,就因為他沒登基、沒做成皇帝!
我呸!一個心眼極小又眼紅耳根軟的人渣,本事沒多少,心狠倒是一等一的,更別提翻臉無情的小人樣了,這樣的人要真當了皇帝,康熙才真的瞎了眼呢!
回想夢中那么真實的生活,體貼的丈夫、可愛的女兒,比之眼前好了多少倍?我當初怎么會覺得這人渣是愛我的?
封建社會的男人,養尊處優的皇子,知道愛是什么?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二小姐?二小姐……”巧慧驚懼的聲音傳來,我這才發現胸前已出現點點紅色。
“噗……”一口鮮血吐出來,我不由得昏了過去。
“不中用的東西,還嫌爺不夠倒霉的?這時候作死啊……”那個人渣的叫罵聲傳來,完顏氏虛假地在旁勸慰。
“爺懶得管這檔子事,你讓她要死死遠些,真是晦氣!”
巧慧在我身邊哭著,我費力睜眼就看到她雙眼紅腫的模樣。
“巧慧……別哭了!”我指使她取出柜子里的匣子,“這個留給你,日后……你自尋出路吧,我的情形……你,你也清楚,怕是幫不上你什么了!”
當日,完顏氏就將我移去了別院,還令人作嘔地演了場戲。
“妹妹也別怨姐姐,姐姐在爺跟前求情還被喝斥了呢,你也知道的,爺的意思誰敢違背,所以姐姐只好……”
我讓巧慧扶著彎了下腰:“有勞夫人費心了!”
一輛下人坐的馬車,載著我們主仆出了京城。
“巧慧,等我死了,你就把我燒了,我不想和他葬在一起,還有,自己保重,是我帶累了你……”
在雍正十一年的那個冬天,我沒了意識。
再一次醒來,身處醫院,哪怕四周所有的東西都是白色的,我也覺得萬分可親,流著淚掐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只有清晰傳入神經中樞的痛感,才能讓我安心。
修養了幾日,經大夫確認后,我才出了院。
只是,世界卻完全變了樣,我還是我,張曉,父母也還是父母,親人、朋友都還是從前的模樣,但……這里卻不再是原來的地方,國家叫做大清帝國,國家元首是皇帝陛下,還有太上皇、皇后、公主等等,甚至親王、郡王都在,國家實行君主立憲制,由參政院組閣治理,皇家學院遍布全國,學制分三等,初級、中級、高級,每等各四年,乃十二年的義務教育,每人都必須完成,當然,畢業后如果還想學習,就可以選擇專修專精的學院。
還有我醒來時住著的醫院,竟有個“孝懷皇后”的頭銜,是皇家出資建立的,而且還是在公元1739年的時候。
許多許多的變化,讓我目瞪口呆,大清帝國在國際上絕對的崇高地位,遍布世界各地的大清帝國人民,還有通用世界的漢語……我難以想象,這個世界還是我生存的世界嗎?
我還是我,卻又不再是我,我的出生、相貌、年齡都沒有變,但生活、經歷、命運卻又完全變了,我……到底還是不是我?
歷史拐了個彎,走向了與我記憶中不同的方向,但是我還在,只不過換了種生活,這一切……到底是怎么來的?
還是……我記憶中的是假的,現在的才是真的?
“太子殿下,好自為之吧,在紫禁城,在皇上身上,您永遠找不到渴求的東西。”
讓我對她印象深刻,并不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不能如愿的打擊,以及連個女人都擺不平的郁卒,而是這句自康熙三十八年一直如符咒般困住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