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之后,徽音會在宮里停留三天,然后出宮回府待嫁。太后應康熙的話,擺出喜歡徽音的樣子,賜下了內造的全套精致首飾頭面作添妝,還另賞了一個陪嫁嬤嬤,說是讓在出嫁后好好照顧她,這下后宮的主子自以為摸準風向了,自位份最高的小佟貴妃送來添妝后,惠妃、榮妃、宜妃先后也送來了添妝,就是德妃,也不太甘愿地隨了大流,一些有名分的妃子為了討好太后,當然不敢不送,胤祺嫡妻來寧壽宮的次數多,和徽音勉強可算閨友,再加上胤祺的意思是感激徽音對太后的盡心盡力,所以她是平輩里唯一送了添妝的。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單添妝就有不少。因為太后送了陪嫁嬤嬤的緣故,所有人都清楚這是為了在四貝勒府幫襯徽音,其他人自然不會上趕著賜奴婢丫頭什么的,特別是不喜歡胤真的德妃,本想給個陪嫁丫頭好盯著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四阿哥側妻,結果一聽太后賞了陪嫁嬤嬤,就打消念頭了,萬一引得太后不滿,可就得不償失了。
最后在宮里那天,徽音去乾清宮拜謝叩別康熙,出來時又拿了一堆賞賜,外人看著覺得這個女子怠慢不得,其實真正的內幕,僅有少數人知曉。就好比賞的陪嫁嬤嬤,他人只道是太后寵信徽音,怕入府后受些委屈,內宅那點子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可誰知道這正是康熙借太后之手派出的監視之人呢?所幸這嬤嬤也熟,就是當日徽音入宮前教導規矩的鄭嬤嬤,兩相一見,徽音很溫柔很溫柔地笑了,而鄭嬤嬤卻有些脊背發涼的感覺,她暗自祈禱主子可千萬別命她對這位姑娘做什么啊,能夠順利監視,已經很難得了的!
青燕在塞外受罰傷好后,繼續跟在徽音身邊,此刻她捧著皇上給某人的賞賜低頭走路,悄悄看著前面的人影,剛剛面見皇上,她看到這位平日里極冷淡的女子和皇上談笑自然,委實有些吃驚,她不太明白,明明皇上看起來挺喜歡徽音姑娘的,為什么又會派她監視呢?不過,這些她雖然疑惑,卻知道永遠爛在心里才是最好的。
“奴婢給太子爺請安,太子爺吉祥!”徽音率先行禮,青燕也跟著問了安。
“起喀?!必返i尊貴含笑,叫起后走在前面,“徽音姑娘,孤正巧要去給皇瑪嬤請安,不如一同走吧!”
“是,太子爺先請,太后娘娘一直惦記您呢,今日能看見太子爺,定會高興得多用些膳食?!被找粢嗖揭嘹吀诤竺?,她看到胤礽給貼身太監使了個眼色,漸漸地,后面跟著的奴才就離得遠了一點,看樣子是有話要說了。
“徽音姑娘,孤沒想到一轉眼你竟成了四弟的側妻,看來還是四弟有福氣啊!”
“太子殿下,說來還真應該謝謝您呢,若非您,這旨意只怕不會落下來?!?
“怎么,你怪孤?”胤礽不在意地一笑,似乎根本不認為這事和他有關系。
徽音口吻平和,語氣自然,聽不出任何情緒:“談不上怪不怪,太子殿下沒錯,我也沒錯,皇上更沒錯,不過情勢所迫罷了。”
“你說的對,皇阿瑪不會將你賜給孤?!?
看到這位天之驕子有些失望有些嘆息的模樣,徽音暗自搖頭:不是沒腦子,不是沒教好,只是沒在合適的地方追尋所求而已,他投錯了胎啊,康熙肯定要失望了。
“那日是我沒說明白,太子殿下也沒向皇上問清楚,不,皇上不會和您講這些的。”徽音不由得嘆了口氣,“對皇上而言,太子殿下是他最為珍視疼愛的兒子,他不會將危險留在您身邊,塞外的事,您應該是清楚的,皇上怎會將算計了直郡王爺的人,放到您的身邊呢?”
胤礽聞言腳步微頓,有些克制不住的欣喜:“你是說皇阿瑪是為了保護我,不是因為疼著老大,所以才……”
“皇上是位好父親,您難道不曉得那日后他是怎樣對外說的?”徽音苦笑,“您是對太后娘娘誠孝之人,特意宣見我是為詢問太后娘娘的情況,而皇上則是重情重義之人,為了一個救駕的宮女都能快馬趕回,宮里各處可是對您父子稱贊有加呢!”這件事的抹平本是她期許的,可是為他人作嫁博取名聲,還是令人不快的,特別是有意傷害她的人,總覺得被人算計了,所以這筆帳,她是記在心里的,只等有機會找回場子,好好擺康熙一道。
胤礽略微笑笑,也清楚這事對眼前的女子不太地道,尤其是人家還是一清二楚的:“四弟待府上女子不薄的?!?
言下之意是她嫁了不會吃虧?徽音心里搖頭,所以說這位是投錯胎了,頭腦是有,可缺了一分敏銳,當然,指著現在不過二十幾歲、又被康熙護著的他深思熟慮、步步籌謀基本上是不太現實的,況且他恐怕從沒有將心思放在這些上。
“太子殿下,有些事您還是不要關注為好,這樁婚事不過是個妥協,鑒于您將奴婢作為與直郡王爺博弈的犧牲品,方才有這道賜婚旨意,四阿哥不過是代您收拾爛攤子而已?!被找艚铏C又給胤禛加了點好感,然后繞到胤礽面前,屈膝仰頭看著他,似笑非笑地開口,“奴婢承認這天底下的確沒有什么是不能利用、犧牲的,可是請您明白一點,不是所有能利用、能犧牲的,都是會被利用、犧牲的。在其位謀其政,生在天家,您就已經沒有了任性的資格,該承擔的,您絕對逃不掉!”
最后一句話像石頭一樣狠狠砸在胤礽心上,他忽然變得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看時候不早了,奴婢必須按旨意出宮了,請太子殿下恕罪!”徽音直起身按規矩退三步離開,臨轉身時又留下了一句,“太子殿下,好自為之吧,在紫禁城,在皇上身上,您永遠找不到渴求的東西?!?
“是嗎,可是孤不信吶。”胤礽怔怔念著,眼神從倔強變得暗淡了,“孤……明明不信她的話,但為什么心里會空落落的呢?”
多年后,胤礽離開紫禁城時,得意地嘲笑了徽音,誰說他永遠找不到渴求的?然而,當那女子笑了時,他卻從內心深處想要感激她。
回到小湯山,徽音將帶回來的賞賜和鄭嬤嬤一股腦交給了詩言,尋了李生來說起嫁妝的事。徽音將手頭現有的兩萬幾千兩銀票全部拿了出來,直接說明這些只是置辦衣裳、布料、首飾和打家具的工錢所用,一些講究細節去問鄭嬤嬤,該注意的絕不能讓人笑話。至于家具的木料、古董字畫、藥材這部分,全部由她來準備,只管找好手藝出眾的工匠就是了。
詩言聽到要置辦嫁妝,連忙將賬上買過莊子后剩下的錢都拿了出來,因為他們信心滿滿的置了地,所以余下的錢和徽音拿出來的總共不過四萬多兩,為一個貝勒側妻辦嫁妝,實在是寒酸得不行,但如果只是首飾、衣服之類的,哪怕是頂好的都綽綽有余,可再加上家具、古董這些,就完全夠不上了。
徽音好不容易安撫了哭得悔恨的六個丫頭和愧疚的李生一家,囑咐他們只管聽她的就是,木料和古董字畫過幾天就有著落,絕對誤不了事,唯一一點就是他們負責的東西,全部都必須是最好的,萬不能因錢而選次等的。李生雖然憂慮,卻也應了,只想著實在不行就把莊子倒手賣掉幾個,千萬不能讓姑娘嫁得低上幾分。
因為鄭嬤嬤是已經確定的陪嫁嬤嬤,所以陪嫁的人就剩下丫頭了,徽音想了想最終確定了陪嫁丫頭的人選,因她是貝勒側妻,所以陪嫁人數上有些限制,鄭嬤嬤是太后所賜,不在此例,按說她還可以帶個貼身丫頭,不過為了讓四貝勒府上的女人心里舒坦些,只帶四個小丫頭就行了。
決定下來后,詩言和詩才都沉默了,她們兩個被留了下來,徽音的意思是她們擅長理財管賬,入了貝勒府萬事不便,在外面不論是莊子還是店里哪都去的,總比入府后凡出門百般周折好多了。講明了原由后,詩言和詩才雖還紅著眼,卻并無心結了。而后,徽音安排鄭嬤嬤抓緊時間教導詩韻她們四個丫頭,什么規矩、內宅陰私、言辭機鋒,該說的全部都要說,除此之外,她們還要負責一些繡品,所以當未入選的兩個看到這種忙到慘不忍睹的情況時,暗自慶幸地松了口氣。
好在,秀娘也會搭把手,總算沒讓詩韻她們太崩潰。
而徽音本人,安排完這些就閉門修養去了,名曰需要調理身子,不過該過問的事她還是會過問的。鄭嬤嬤隱晦地提醒徽音,后宅的事最好聽一聽,而且新嫁娘不繡嫁妝說不過去,哪怕是個小件,也得有不是?沒想到就是這樣小心建議了一下,她也被數落了,盡管目前跟著的這位主子名面上沒怎么她,但是暗地里卻是狠狠削了她一頓,可憐還不能去找真正的主子為她報仇,頂多據實說出來,上點眼藥罷了。
鄭嬤嬤心里也亮著呢,她知道就算上了眼藥也未必有用,人家明明知道她是誰的人,還敢這么不給面子,定然是有把握沒事的,她還是放聰明些,莫要惹火了徽音姑娘,否則……落不了好啊,早晚會把她給處理了,反正在貴人們看來,奴婢的命根本就不是命吶!
先不論別人多忙,徽音事實上也是忙的,不過她都是在夜里忙。避了人獨自一個每夜竄到北京周邊的山里,尋找著合適于藏寶的地點,好讓那些古董字畫、家具木料出現得合理一些。一直連著找了十天左右,才在昌平的一片谷地處找到一個年頭挺長的洞子,因為位置太偏,被植物覆蓋,所以從未有人發現過,里面只有一些喜暗喜陰的動物出沒,沒多大危險又適宜長久存物,于是徽音就選定了這里。
為了消除破綻,徽音進出都很小心,略微察看一下周邊的環境,確認無誤后就打算讓她準備的東西從須彌境里出來了。先是讓李生找好些車和人備著,一切都準備好后,徽音在九月底的某一天帶著人馬去“挖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