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低頭細看,笑答:“這是冰蠶絲織的,加了銀線,即便不繡任何圖樣都顯得很華美,而且清涼舒適,您喜歡嗎?”
胤禛明白了,這東西用用就是,來歷就不要追問了,想來就算他追問,也得不到什么真實答案的。忽然想到什么,他笑了,似乎徽音每次騙他的時候,都能讓他知道是在說謊,要不然就避重就輕不予回答,難道竟是不愿欺騙他嗎?
“很珍貴的東西吧?徽音,你怎么舍得給爺做了衣服?”
聞聽此言的女子一怔,蹙眉想了想,搖頭看著已經準備試試第二套衣服的男子,誠實地說:“我也不知道。”是啊,她也不明白,雖然冰蠶絲的布料她在須彌境里,為了練精神力和念力織了很多,但是除了腹中孩子的衣物,她只給自己和莫璃用過,為什么會給胤禛用,難道這個人已經親近到足夠她認可了嗎?
脫衣服的某人低頭,發現徽音回答時的表情似認真又迷惑,一點都不像開玩笑,他低沉地笑了笑:“徽音,對爺來說,你神秘又危險,按理說該是要防備小心的,可不知為什么,爺總覺得……你是不一樣的。”胤禛向前走了一步,神色同樣認真而略顯不解,他摸著坐著的女子的柔嫩臉頰,“其實要說個所以然來,爺也不知道那是如何的不一樣。”
“算了,不知道就不想了,您再試試這件?”徽音甩頭,她一向不糾結這些,該明白的時候,自然就會明白了。
“也好。”胤禛放開此事,專心看自己的新衣服去了。
兩人試完衣服,又聊了聊天,放下帳子睡了,至于里面是旖旎還是朦朧,那就只有他們兩人清楚了。
鋪了鵝卵石的小溪潺潺流淌,水面上零落散著桂花,仿佛用著這種方式埋葬著一季的幽香。徽音躺在桂花樹下的躺椅上望天,天氣漸漸轉涼,她的衣服已經換了秋裝,此時身上蓋著一條薄被,只為護著肚子里六個多月的小家伙。
莫璃走過來時就看到躺椅上那個女子,孩子氣地直望著湛藍高遠的天空,神色略微怔然,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緩緩靠近,含笑俯視道:“在看什么?”
“來啦?”徽音收回視線,坐起身后指了指天,“我在看世界。”
“傻話,這樣的方寸天地,能看到世界?”莫璃順勢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眸帶深思地看了眼未出世的那個孩子,“徽音,這孩子……你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
摸摸大了很多的肚子,梨白般的淺笑浮現于徽音微垂的臉上:“我想……這個不是我們能決定的,總要等生下來才知道。你呢,你希望是男孩還是女孩?”
莫璃沉默,良久將手覆在徽音隆起的肚子上,嘆道:“我希望是個女孩,雖然說清朝的女子處處受制,但我們兩人總能護她無憂,至于將來的丈夫,也可以提前物色教導,若是個男孩……此時誕生絕不是個好時機,且不說康熙一直緊迫監視,便是胤禛府里,我們也尚未立足,這樣的情況……”
懷孕的女子看著旁邊面色凝重的好友,輕輕笑了:“無論男女,我司馬徽音既然能生下來,自然就能護周全,不過……莫璃,你的期望成真了呢,這確實是個女孩。”
“你怎么知道?真的假的?”某人挑眉,不太相信這話。
“胎兒一有性別之分,我就看過了,如你所愿,是個女孩,這下你能松口氣了?”徽音點頭確認,旋即調笑道,“難得見你這副樣子,挺讓人意外的啊!”
莫璃聽聞是個女孩,不禁喜形于色,心里開始盤算起日后如何教孩子,但緊接著的調笑入耳后,她斂了神色望向旁邊的女子,略帶諷意地認真道:“能在莫家長大,我雖比不上你的經歷那么殘酷,可是該遇到的也遇到過,況且……在大清皇宮里的這五年,并不是白待的。”
徽音淡笑不語,她本就清楚,眼前這個女子盡管平日里笑鬧鮮活,可骨子里未必沒有冷血狠辣,只不過表象掩蓋了一切而已。
兩人雙雙不再開口,最終還是莫璃先開的口,以一種恍如聊天的口吻,她說:“四貝勒府的消息,李氏的兒子初七那天出生了,據說天生體弱,如果歷史不錯,那個孩子就是弘昀。”
“我知道。”徽音輕笑,“按日子算的話,足月生產就是這個月,可足月產了還有弱癥,可見……李氏還是沒能護好自己的孩子。”
“烏喇那拉氏,我倒真有興趣想見識見識了,若她敢動我莫璃的干女兒……”莫璃的眼睛里劃過冷光,唇邊的笑容似有些冰涼,看著讓人渾身泛寒氣。
“呵~”徽音失笑出聲,“我們現今在小湯山呢,那位的手還伸不了這么長。”
莫璃終于露出個頗有深意的笑容:“你說得對,一切還是等回府后見分曉吧!”她眸中忽然熠熠生亮,“既然已經知道這孩子的性別,胎教的內容就該改改了。”
徽音無語,這個所謂的胎教,貌似先折磨的是她吧?那些明明學過的東西在耳邊重復又重復,她都快難以消受了!可憐的是,偏偏還半點反抗不得,若非是為了孩子,她早就爆發了。
……
身在塞外的胤禛并沒能迎接李氏的孩子降生,彼時他正在木蘭圍場跟隨康熙會見蒙古各部,只在圣駕快要開拔返京的時候,得信知道有了個兒子,不過一聽到天生體弱,他的心頓時又涼了,這個孩子……許是又要早夭的啊!
康熙三十九年出巡塞外,隨行的皇子較多,年齡小的十五、十六也跟來了,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無論是出京還是返京,一路上都不算無聊。年長皇子和去年一樣,照舊兩兩輪班,護衛在圣駕周圍,既是職責所在,也是孝心的體現。
胤禛穿著徽音為他做的那套絳紫衣服,騎著馬跟在圣駕邊,明明日頭高懸,偏他不見汗流浹背,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的,不僅皇子風范不減,還憑添了幾分清俊瀟灑。當然了,他自個是不覺得有多惹眼的,只暗中摸摸衣服的料子,觸手冰涼細滑,仿佛天氣越熱,它就越冰涼一般。
與徽音成親至今,胤禛確實深切體會到了,什么叫作“家族底蘊”!徽音身上的秘密不僅多不勝數,單她擁有的寶貝,便是他也難以估計。當日嫁妝里那些隨便一件就價值連城的東西暫且不說,單去年他收到的那串佛珠下墜的珠子,如今身上的這身冰蠶絲衣裳,一旦為人所知,恐怕引來的紛爭就不少!
“四哥。”胤祥拍馬過來,身前的位置卻是十五阿哥,只見他靠過來,難掩羨慕地道,“四哥,小四嫂可真心疼四哥,有身子了還給四哥做了衣服,雖說不合規矩,但這片心卻實在難得啊!”
胤禑伸手叫喚:“四哥四哥,我要和你共騎,你那涼快多了!”
胤禛臉一黑,瞪了胤祥一眼,還是把小十五移到了他的馬上:“十三弟,你若是閑得很,不妨把我之前留給你的功課早些做完,沒得帶壞了弟弟們。”
看著舒服地吁氣的胤禑,胤祥干笑兩聲,他知道四哥這是怪他多嘴露了衣服的秘密,可現在能靠近些涼快啊,所以哪怕厚著臉皮也不能走:“哪能啊,弟弟我可忙呢,一點都不閑!”
胤禛無奈搖頭,拿這個弟弟沒轍:“你啊,就沒有一刻消停的,記住,萬不能再告訴別人了!”其實這衣服在圍場他已經穿過了,眾人也是驚訝于料子上浮動的銀光,并未過分關注過其他的,唯獨胤祥,無意中發現了這料子有納涼的功用,這才有了剛剛這么一出。
“嗯嗯。”爽朗的少年眼睛笑瞇成彎月,隨即問道,“四哥,小四嫂耀妝那天,我好像見過里面有匹不尋常的料子,難道就是這個?”
胤禛回想一下,搖搖頭:“我也不清楚,當時我沒細看,之前她給我衣服的時候說,這是冰蠶絲織的,應是很珍貴吧!”
“小四嫂可真舍得。”胤祥表露出恰當的小嫉妒,“聽都沒聽過的東西,就拿來給四哥用了,怎地沒個人對我這么好啊!”
“一邊去,沒個正形!”胤禛雖暗中得意,但面上仍是一派嚴肅,“今年正好選秀,估摸著皇阿瑪要給你指婚了,等成親了你還怕沒人對你好?”
“四哥,十三弟,十五弟,看你們聊的高興,不知我能不能聽聽?”八阿哥同樣騎馬過來,淺色的常服剪裁合體,越發襯得他玉樹臨風,氣質如玉。
胤禛表情不變,胤祥仿佛吊兒郎當,而與自家四哥同騎的胤禑則微微垂頭,頓時顯得極為乖巧寡言。
“今年選秀,四哥正數落我呢,說是指不定回去就指婚了,不能再和小十五一樣玩鬧了。”四人相互問了安,胤祥大大咧咧說道,緊接著又作可憐狀,“八哥,該不會你也跟四哥一樣,要教導我吧?”
胤禩溫潤一笑,眸子里掠過一瞬流光,他和十三弟一樣,如今都算是得寵的皇子,不同的是他是靠自小的努力,而十三弟卻是因為有些像皇阿瑪的性情。他答,語氣顯得和善親厚:“哪能啊,十三弟大婚,做哥哥的替你高興呢,四哥必定也是如此想的,不過是希望你日子過得好,四哥怎會數落你?”
胤禛點點頭,并沒有開口說話。小時候兄弟們也一起玩耍過,八弟的額娘出身低,即使身為皇子,受得委屈也并不少,如今這副八面玲瓏的樣子,左右不過是宮中生活逼迫所致,他雖然不喜這種虛假,卻說不得什么,其實他又能真實到哪里去呢?
“八哥說得對,倒是我想差了!”胤祥思索一會兒,好似恍然大悟道。
胤禩笑容一展,轉而面向胤禛:“四哥,弟弟唐突了,本來圍場時就想問問了,四哥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告知弟弟,這身衣裳的料子出自何處?弟弟看著不錯,也想尋來用用。”
胤祥心中不滿,這話說得,問就問吧,還挖坑讓人跳,什么叫作“若是不介意”?難道不回答的話,就是介意他唐突了?傳到皇阿瑪耳中,四哥還能落得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