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都的夏天實在不好過,上百萬的人擁擠在都市之中就已局促,再加上一條大江蒸騰水氣,更使得細弱游絲的風仿佛粘在身上,悶熱得喘不過氣來。九座大橋中只有飄夏橋還涼快些,但因從這里過江的人多,馬也跑不開,對姜放來說無疑是火上澆油,好不容易到了暑樓前,跳下馬,將韁繩扔在伙計手里,道:“等著。”疾步上樓一打量,仍是不見辟邪和明珠的影子,只是“嘿”的一聲,連悶氣也沒來得及生,扭頭奔下去,策馬趕往靜水庵,在庵門前樹上拴了馬,大步奔向正殿,果聽明珠在院子里道:“真是笨,說幾遍才會?”
“是,”李師老老實實地道,“你再舞一遍我看。”
明珠對李師嘆道:“也不怪你,這招是你四師兄進寶創的斷魂劍,你是個二百五,怎么學得會這里面的陰狠毒辣?”說著在樹陰下持劍而立,腰身柔舒,身子忽地向后仰去,手掌一翻,劍尖從自己咽喉上掠過,奪地釘在樹干上,葉間透過的陽光照得劍身雪亮,纖細的下頜仰成一條白皙的直線,美得凄絕壯麗。
“好!”沈飛飛在一邊高聲喝彩。
辟邪用扇子敲敲他的手指,“你這棋還下么?”
“下。”沈飛飛連忙避開明珠犀利的眼神,看著棋盤道,“你走了哪里?”
姜放見他們其樂融融,一片閑情逸致,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跨入院中吼道:“宋明珠接旨!”
明珠忙收了劍,剛想對姜放笑著說話,卻見他眼中似要噴出火來,不知他為何惱怒,緊走了幾步,笑盈盈跪道:“奴婢明珠接旨。”
“傳太后懿旨,尚功局女官宋明珠立赴上江行宮掌教女紅刺繡,擇日啟程不得有誤。”
辟邪從廊下站起身來,背著手微笑,看到明珠起來,才道:“這是生的什么氣,大熱天的,先喝盞茶再說。”
既然明珠已執意委屈,姜放氣也消了大半,搶過茶喝了幾口,道:“皇上要你這個月內結清針工局的事務,你卻出來游玩,兩天沒有回宮,這是什么罪名?”
辟邪笑道:“那點子事,小順子辦就好了,這里比宮里涼快,住兩天避暑。”
“哼哼,”姜放冷笑著從懷中摸出三本白皮折子,遞給辟邪,“先看這一件。”
辟邪走開沈飛飛身邊,展開第一本,原是顏王在京的耳目稟說最近有人在靜水庵活動住宿,問是否需要查清來歷。辟邪失笑道:“大水沖了龍王廟,這些人倒是認真。”
“這里原是王府的產業,自然看得緊些。”
“靜水庵不能再呆了,”辟邪嘆了口氣,“京城涼快的地方可不多,想不到我一番苦心經營,現在倒反受其害。”又攤開第二本駐在大理王子段秉身邊的宋別的加急諜報,看了半晌,皺眉道:“宮里的一個人?你說他是沖誰來的?”
“他要殺的是宮里的人,那還用說么!當然是……”姜放一轉眼,看見李師神情兇惡地緊盯著自己,忙將“主子爺”三個字咽了回去,壓低聲音道,“當然是你了。”
“我?”辟邪不由長笑一聲,“來得好!”
姜放急道:“他的武功只怕和你不相伯仲,只要碰到,定是兩敗俱傷,我宮里見不到你的人,早就急得什么似的,你怎么一提雷奇峰,就來勁了呢?”
辟邪微笑道:“有仇不報非君子。”
姜放無可奈何道:“先不說這個,宋別的折子怎么回?”
“雷奇峰埋伏在大理就是對付段秉,現在東王抽調他上京刺殺與我,定是在大理有了別的決策手段,你回復宋別,先下手為強。大理王只有兩個兒子,死了一個,便只有段秉繼位,不要怕撕破臉。”
“肯定是東王?”
“洪王十萬兵馬在手里握著,要對付我,還不屑玩這套暗的。”辟邪又將折子看了一遍,冷笑道,“雷奇峰,哼哼。”
姜放忙將宋別的折子從辟邪手中抽回來,道:“第三封信更要緊。”
這是北邊來的諜報,單于均成平定草原各部,在賀里倫一戰中身負重傷,左屠耆王單于長子阿納將攻打雁門出云一帶的匈奴兵馬急調回營應變,此時涼州附近的匈奴正在陸續退兵。
辟邪啪地合攏折子,問道:“必隆的加急軍報什么時候到京?”
姜放道:“估摸著還有四五天。”
“那就是直接送到行宮了?”辟邪蹙著眉,“看來不得已我還是要去上江一趟。”
“這種天氣實在不方便主子爺走動。”姜放道,“況且雷奇峰也在京畿,不如屬下替主子爺傳話。”
辟邪搖了搖頭,“事關重大,還是我親自去。只是沒有旨意我不便出京,你且速回上江,讓皇帝傳我過去。你手里的侍衛中有誰閑?”
姜放道:“現都在上江,只有紫南門外游云謠、郁知秋二人信得過些。”
“知道了,你再請一道手令給郁知秋,只說他弓馬嫻熟,皇帝要他隨駕圍獵,同我一起啟程,以便隨扈。”
“游云謠豈不更好些?”
“這一路上若遭遇雷奇峰,恐怕不死人是不成了。游云謠為人機智沉穩,是個人才,我不想這么早斷送他。”
兩人互視一眼,姜放慢慢點了點頭,收了折子要走。李師走過來問辟邪道:“這個人是誰?”
辟邪壓低聲音道:“這個人就是當今侍衛統領,武功可好得很哪,和你從前交手的武舉人有些現在便是他的手下。”
“武功好得很?”
辟邪微笑看著李師眼睛開始放光,一邊去招呼明珠收拾東西回宮。
“喂,你等等。”李師幾步便追上姜放,“聽說你武功不錯,咱們比劃比劃。”
姜放笑道:“我是朝廷命官,你是草民小寇,打不到一處去。告辭。”
李師大喝道:“就讓你領教領教我草民小寇的劍法!”平端長劍就要出招。
姜放大鵬舉翅般后掠一丈開外,足尖輕一觸地,人已從門中掠出,尚遠遠笑道:“劍法?你差得遠呢。”
辟邪看著李師一臉驚異艷羨,笑著嘆了口氣,低聲自語道:“可惜。”不料明珠正在遠處斜眼看著自己,于是訕訕道:“我不過是想瞧瞧李師最近的武功有沒有長進。”
明珠白了他一眼,自去拾掇茶碗。
辟邪對李師和沈飛飛千叮萬囑,叫他們不要再住靜水庵,這才分手回宮。明珠次日隨姜放去了上江,辟邪命小順子收拾好行裝,只等旨意到了就啟程。誰知等了兩天,到了第三日的傍午才接到皇帝的口諭。原來皇帝此時并不在上江行宮,領著侍衛行圍之后小住西邊獵宮,那里距上江還有小半天的路程。辟邪恐連夜趕路時遭遇雷奇峰偷襲,縱然事關緊急,也只得再等一夜。
次日黎明,在紫南門會同郁知秋,見他神采奕奕,身背巨弓,確有英姿颯爽的風采,心里叫了聲好,眾人面前仍只是相互淡淡拱了拱手。策馬到離都城邊,正趕上西望岳門大開,馬鞭一揮,兩騎駿馬奔上官道,直向西行。
辟邪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一路上卻不見雷奇峰的半個影子,直到上江行宮都是平安無事,兩人換了馬繼續狂奔。好在此時有些云彩,免去許多烈日當頭的酷熱,隱約見到獵宮一片湛藍屋頂時,對面一匹快馬迎上來,胡動月招呼道:“皇上正在垂釣,兩位江邊說話。”
江邊上飄著一只竹筏,皇帝帶著遮陽斗笠,拿著魚桿懨懨欲睡。姜放佩刀站在一邊戒備。辟邪和郁知秋在岸上叩頭請安。皇帝轉回身笑道:“你們這么大聲,魚都嚇跑了。辟邪,你上來。”
侍衛這便要搭跳板,辟邪搖了搖手,撩起袍角,輕身躍上竹筏。眾侍衛見他凌空似有仙態,都忍不住喝了聲彩。
皇帝笑道:“你這一手可漂亮得很吶。”
“萬歲爺可有收獲?”
皇帝搖頭,“朕大概天生不擅此道,忙了一整天也沒一條上鉤的,不然就賞你一尾。”
“雖然沒有魚,奴婢還是要謝皇上恩賞。”辟邪笑了笑,目光投在江面上,江水倒影著兩岸青山,平靜無瀾,驕陽忽從云后透出萬丈光芒,照得水面晶亮。辟邪望著水底一絲不起眼的微波,曈中金光迅斂。
“你急著上這兒來,什么事要回?”皇帝將魚桿交給姜放,卻聽辟邪在身后冷笑了一聲,眼前袖袂微動,姜放的佩刀嗆地出鞘,凌空飛斬,竹筏被辟邪攔腰揮成兩斷。一道青色人影從水中奪然躍出,劍勢快到顛峰,似有似無的光華直取辟邪咽喉。
辟邪腳下竹筏猛然發力飆前,反震得皇帝和姜放所在的那一半筆直沖向岸邊,刀身護體,一瞬間迸出蒸騰的霜痕。
“叮!”
雷奇峰劍尖刺在刀背之上,一擊未中,退勢仍象箭矢,射向半空。竹筏突然波地震得粉碎,辟邪緊隨而上,橫刀揮向雷奇峰前胸,刀風中白氣飛散,被陽光照出一道奪目彩虹。雷奇峰滿身殺氣匯至劍鋒,從彩虹的拱頂一鼓作氣奮力刺入。
水面甕然一聲回響,鼓起一波浪潮涌向江岸,柳蔭下的戰馬躁動不安大聲嘶鳴。郁知秋反應最快,早從馬上卸下巨弓箭壺,沖到江中張弓搭箭。戰團中的兩條青色影子又是一合一分,巨梟般盤旋著向江中落去。郁知秋盯準短衣持劍的雷奇峰,大喝一聲,兩支黑翎同時離弦,攢向雷奇峰后心。
辟邪看得清楚,冷冷道了一聲“多事”,閃到雷奇峰身后,出指疾點,兩箭均被他震飛。雷奇峰凄楚的神情中一抹驚訝的笑意飛掠,原本刺向辟邪后腰的劍勢微微一措,只刺破他衣角,眼前水光刺目,立即屏住氣息,與辟邪同時落入水中。
江水沉靜,波瀾不興,岸上眾人被適才的激斗駭得魂飛魄散,只顧瞪大眼睛觀望。姜放大吼道:“愣著做什么?護駕!”
“護駕!護駕!”胡動月等人放聲吆喝。
“上船,下水,”姜放急得跺腳,“該抓的抓,該救的救!”
皇帝盯著江水,冷汗浸衣,惡聲道:“辟邪回不來,你們也別活了。”
眾侍衛面面相覷,擦著汗道:“是。”
半里之外突然水聲嘩然,江面如沸,一條人影沖天而出,在空中一晃,又栽了下去。
“那是誰?”
姜放搖了搖頭,“臣看不清楚,這就去下游找尋。”招呼了幾個人翻身上馬,沿江奔去,卻再不見有人浮出水面。
姜放轉回和皇帝商議幾句,都覺不可驚動行宮中的人,只怕太后和賀冶年得了消息搶先一步找到辟邪,重傷之下一個尋常武夫也能要了他的命,憂心如焚之際卻想到一個計較,遣人回行宮傳了成親王及其隨從伴當以隨獵之名趕赴獵宮,會同一處撒開人馬沿著兩岸細細搜索,直至入夜仍是消息全無。
皇帝身邊只帶了郁知秋,一路離行宮漸行漸近。郁知秋耳目聰明,聽得前面樹叢中似有動靜,喝道:“什么人?”
皇帝催馬一躍,果見草地上仰臥一人,衣襟散漫,白皙的皮膚在月光下猶如冰雪。
“辟邪!”皇帝心口絞痛,跳下馬奔去,被郁知秋一把拉住。
“臣先去看看。”郁知秋唯恐是刺客,幾步走近道,“果然是辟邪。”伸手要扶,才觸到他的身體,猛地縮回手。
“怎么了?”
“冰冷的……”郁知秋駭道。
皇帝搶過來推開郁知秋,抱住辟邪的身體,不禁打了個寒顫,“死了?”一剎那眼前白光一片,半晌才覺得郁知秋使勁晃著自己身體。
“萬歲爺,萬歲爺,還有氣息。”
“是么?”皇帝探到辟邪氣息,比辟邪更白的臉色上才稍有人色,不禁噗地笑了一聲,“扶他上朕的馬。”
“是。”郁知秋寬下自己的外衣,裹在辟邪身上,隔著一層衣服,仍覺寒意刺骨,連打幾個寒噤。
皇帝將辟邪接到鞍前,道:“你速去聯絡其他人,就說找到了。”
郁知秋答應一聲,將地上辟邪的東西悉數撿起,翻身上馬而去。
皇帝只覺辟邪的身體越來越冷,連忙解開衣襟將他捂在胸前,仿若冰山壓頂,寒意立時向百骸亂竄,“啊”地呼出聲,向后縮了縮,俯首卻見辟邪臉上飄散著一抹痛楚,正在咬牙苦撐,不由心一橫,將他緊緊鎖在自己懷抱之中。此時皇帝才知什么叫度日如年,時間就如大江緩緩流逝,自己的體溫卻被辟邪貪婪洶涌地抽走,全身緊縮在一處,凍得骨骼發痛,牙關磕打有聲。忽聽辟邪長長呼了口氣,微微一動。
“好些了?”皇帝喜道。
辟邪迎著皇帝眼睛,似乎有點迷惑震動,突然手足掙了掙。
皇帝雙唇鐵青,打著寒戰,大笑道:“別動,一會兒姜放來了再說。”
此時兩人共乘一馬,緩向行宮歸去,林中夏蟲和著水聲嘶鳴,帶來沁人的閑適。
“看見你的時候,我只當你已經死了。”皇帝似乎還在震驚中,看見辟邪素白面容上勉力綻開嘲色一笑,不由怔了怔,抬起頭望著遠處,笑道,“能和皇帝共乘一馬,也是少有的事,景儀只在十歲前坐在我的馬前,那也是在上江,跑得累了,還要我抱他下馬。”他淡淡環視著叢林大江,“現在也沒有了。”
彎月浸江,水面上銀鱗翻滾,涼風盤旋,辟邪目光也漸變深遠,十五年前無憂的夏天,草原上顏王的驃騎猶如奔雷,紅色旌旗滾滾,一眼望不到邊際,顏久正坐在父兄馬前,時而也會有現在一樣的困倦,將身體蜷縮依靠在父兄懷中,是不是也象現在這樣瞬間的安然舒適——那種時光,現在也沒有了——辟邪望著皇帝峻削的下頜,只覺皇帝身上傳來的溫暖甚至帶著炙熱感觸,奔流在自己的血液里,不由脫口而出:“皇上!”
“什么?”皇帝低下頭,耳邊能感到辟邪輕細寒冷的呼吸,林中小道里火把的亮光頓時映紅了他的面頰,“姜放來了!”皇帝揚起眼睛道。
“萬歲爺!”郁知秋一馬當先過來,勒住馬道,“帶出來的侍衛都過來了。”
皇帝道:“好,你傳旨讓他們不要靠近,只叫姜放過來。”
辟邪摸索到蓋在自己身上的侍衛紗袍,勉強伸手遞還給郁知秋,“多謝。”
郁知秋將橫在馬前的青色宮衣交到辟邪手中,笑道:“保重。”剛要走,突然道:“忘了,這也是公公的。”從懷中掏出一只小小的印信。
辟邪抓住金印上的彩色的絲絳,悄悄和烏木牌一同掖在腰里。
“什么?”皇帝還是問了一句。
“奴婢兩局采辦的印信。”
“怎么還沒交接完?”
“本來是快了,只是有件大事,奴婢急著稟告,才先到上江來的。”
皇帝抄住辟邪的腰將他放在地上,雙手仍凍得顫抖,合上衣襟,一邊系腰帶,一邊道:“無論什么急事,明兒再說。”
辟邪雖然元氣漸復,仍覺困頓,答應道:“是。”
姜放已經快馬奔到,正要下來請安,被皇帝抬手止住,“朕先回去了。天色已晚,刺客明日另行調兵搜索。你們慢慢的,小心。”駿馬飛騰而出,遠處侍衛們大喝著相互招呼,火把闌珊,沿著江岸馳遠。
辟邪將仍有些潮濕的宮衣穿在身上,笑道:“好險,雖然將雷奇峰震飛出水,卻不料他的掌力也甚是厲害,竟將我內息激得粉碎,險些凍傷我自己的經脈。”
姜放沉著臉道:“我就在一邊,連郁知秋也開弓相助,主子爺為什么仍只身犯險?下回再這么玩懸的,小心我不答應。”
“是是是,下回不敢了。”辟邪連忙點頭。
姜放也不是一味羅嗦的人,武人脾氣一上來,忍不住問:“你們到底勝負如何?雷奇峰死了沒有?”
“應該沒有,”辟邪迎著江上浮光微笑,“不過他現在的痛楚也不亞于我。”運轉一遍內息,奇道,“我倒因禍得福,內息重新聚斂之后,好象比從前還充沛些似的。”
姜放笑道:“主子爺少來這一套,就算是武功高了十倍,也不值得冒這個險。只等著回去明珠一頓罵吧。”
辟邪從腰間摸出那枚印信,借著月光看了看,遞給姜放,“把這個悄悄地放回成親王宮里。”
姜放接在手里,奇道:“這是怎么了?”
辟邪臉色陰冷,道:“沒什么,你不要多問。”倦意涌來,覺得筋疲力盡,回到行宮,倒頭便睡。
若非門前似有人掀簾子望里看了看,辟邪仍會沉睡不醒,見那人轉身要走,忙坐起來道:“二師哥。”
“醒了?”如意笑道,“罪過,怪我怪我,要不你還能多睡會兒。”
“二師哥打皇上身邊來?”
“正是的,皇上要我來瞧瞧你是不是好些了。說是若還歇著就不驚動了。”
辟邪挽起頭發,漱了漱口,才走了這幾步就覺渾身酸軟,倒了杯茶給如意,道:“開始搜索刺客了?”
如意嘆了口氣:“昨兒搜了一整天,活沒見人,死沒見尸,皇上為了這事,還將賀冶年與姜放痛斥一頓……”
“一整天?等等,”辟邪放下茶盞,“今天是……”
“二十八,”如意笑道,“你睡了一天一夜了還不知道?我和大師哥,明珠輪著來叫,都不見你動一動,要不是大師哥說沒事,我就要替你出殯了。哎,你這是上哪兒?”
辟邪抓起宮衣披在身上,就往外走,“誤事了,皇上御駕哪里?”
“正在倚海閣,劉遠和翁直帶著兵部幾個大將剛從京里趕來,你這時去恐怕要撞到呢。”
“要的就是這個。”
辟邪疾步走在前面,被如意趕上拉住道:“一整天水米未進,你這是奔命吶?哥哥我求你慢著點,好不好?”
辟邪這才覺頭暈目眩,頭頂上黑沉沉的烏云,更是悶熱得難受。如意拉著他坐在倚海閣的偏殿廊下,從值房里端了些點心溫茶出來,道:“你先墊墊饑,我去通報。”
辟邪饑火中燒,又怕皇帝立時要傳,吃的急了些,被沾了糖面的龍須絲嗆的咳了一聲,偏殿里有人嗤地一笑,道:“主子,你看這個小太監的吃相,定是個偷食的奴才。”
辟邪才知里面有皇妃玉駕,忙站起來要躲,珠簾嘩啦一響,一個十五六歲的宮女端著個托盤出來叫住:“你等等,主子賞你粥喝。”
辟邪雙手接過,碗中是馨香的鮮蓮子紅棗,知道是皇帝的飲食,一怔之下,那宮女已笑道:“可別磕頭,主子不高興的。”
“是。”辟邪望著她扭身掀簾子進去,屋里一亮,椅子上坐的素色沙衫少女容色眩目,正是訸淑儀慕徐姿。辟邪愣了一會兒,聽見如意道:“小六,皇上叫你呢。”
“是。”
如意笑道:“別忙別忙,這碗粥現在恰到好處,喝完再走。”
辟邪匆匆吃完,進去叩頭請安。
皇帝向吉祥點點頭,吉祥宣道:“辟邪護駕有功,擢升六品乾清宮奉御,賞玉帶。特賜御前佩劍行走。”
這是少有的殊榮,不過想到雷奇峰行刺的并不是皇帝,辟邪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口稱謝恩接過玉帶和賜劍,果然是久違兩年的靖仁劍,磕了頭起來,旁邊成親王、翁直都在向他微笑,只有劉遠仍是臉色青白,目不斜視地盯著地面。
翁直笑道:“原來前兒護駕的是辟邪啊,武功高強,難怪當日皇上委以重任代點進士,臣老眼昏花,竟是瞧不出來,到底皇上識人善用,實是圣明之君。”
皇帝笑了笑,翁直又道:“果然皇上吉人天像,諸神庇佑,那均成重傷之下,再難有覬覦中原的野心,這場兵戎之災竟是如此消弭,皇上大喜啦。”
皇帝搖頭道:“切不可如此掉以輕心,他此番重傷,雖有幾年不能南下,難保他不會卷土重來,兵部還是小心行事。”
“皇上恕奴婢大膽僭越,奴婢有幾句話要說。”辟邪上前一步道。
翁直等人雖已知道辟邪在皇帝身邊參謀,卻從未聽他當眾直言政事,都是一怔。
皇帝卻無不愉,瞇著眼微笑,“辟邪,你知道這里在議什么么?”
辟邪躬身道:“均成。”見皇帝點頭,續道:“以奴婢的愚見,均成在賀里倫一戰重傷,非但不會暫緩北邊戰事,這場匈奴大戰反而會來得更快更早。”
可謂語驚四座,翁直愣了愣,突然放聲一笑,道:“愿聞高見。”
辟邪慢慢道:“均成二十五年前還是屈射國的首領,尚未稱帝,上元初年匈奴來朝,他曾經隨單于伊次厥到過中原,當時鴻臚寺大夫至匈奴驛館,問及均成飲食居所可周,均成遙望清和宮微笑不答。那時均成只有二十八歲,便有在中原稱帝的雄心,這些年他吞并草原,大軍已成,只怕這個念頭更是灼烈。”
劉遠道:“這件事史官有記。中華江山如畫,物產豐饒,中原一行,定是勾起了他的狼子野心。”
辟邪道:“匈奴歷來由各國聯盟,到了他這二十年,各部落再無各自首領,同歸他一人駕馭,他做了這么多年的皇帝夢,鐵蹄不踏上中原,只怕他死不瞑目。”
翁直笑道:“可惜他重傷未愈,如何領兵南下?”
“這件事也是一半一半。均成這次吃下的賀里倫,乃是匈奴北方大國,原本需要撫慰憚壓數年,待他國內平定,估計三四年后才會南下,他二十萬兵馬強壯,又無后顧之憂,恐怕屆時會是一場苦戰。若均成重傷不治而死,賀里倫定會反叛,匈奴內斗消耗于我中原是再好不過的事,只要皇上遣驃騎數萬趁他們內亂將之驅逐,北邊定有三四十年的太平。但均成體魄強健,傳說凜然有天神之威,雖聽聞他受傷極為嚴重,也會有一時痊愈的可能,”辟邪搖頭一笑,“均成有自知之明,畢竟五十二歲的人了,知道受此重傷死期將至,挨不過一兩年,待他傷勢稍愈必定急于求成了卻心愿,這南下之期便會提前到明年。”
皇帝臉色微微一沉,道:“明年。”
辟邪道:“他來勢兇猛倉促,奴婢看這也是大破匈奴的最好時機。”
翁直拍了一下手,道:“不錯,若他明年來犯,國內未定,自己又傷重,正讓我們有機可趁。”
“所以,這中原北境的運數完全取決于均成的傷勢如何。”
皇帝道:“難道不能趁他大局未定,現在就增兵雁門出云,將他一舉擊破?”
翁直面有難色,看了劉遠一眼,劉遠只得道:“皇上的意思正中匈奴要害,但是朝廷現在無兵無餉,均成又龜縮在極北的賀里倫,朝廷大軍要奔馳千里之外,糧草一個送不上,就要斷送幾萬精兵哪。”
這一下又觸到皇帝痛處,握著茶盞忍了半晌,忽而笑道:“知道了,是朕想得不周。涼王在匈奴境內耳目眾多,翁卿連同涼王務必將均成的近況三日一報,與朕得知。軍備上只想著開戰在即,征兵征餉刻不容緩,各位即刻返京,連同內閣、吏部速速擬個章程,朕回京便要看見。”
成親王道:“臣也回京。”
皇帝搖了搖頭,“你留在朕身邊,萬事能有人商量。”
眾臣退出之后,皇帝起身來回踱步,“他有二十萬兵馬,朕震北軍里不過十二萬,加上國庫空虛,看來不打藩地主意是不成了。”他望著辟邪道,“可是征糧使回來不過一兩個月,再要遣去,藩王們可不會善罷甘休。”
辟邪道:“萬歲爺所慮極是,事關朝廷生死存亡,要想個萬全之策。”
“京畿兵馬還有數萬,萬不得已也要征發,到時門戶洞開,豈不讓東王乘虛而入?再加上苗人,內憂外患,我朝的氣數……”皇帝慢慢坐在椅子上,皺著眉思索。
吉祥忙向辟邪使了個眼色,辟邪一笑,也不出聲。一陣悶雷滾過,四處無風,悶得人吐息艱難。皇帝突然一躍而起,大聲高喝:“行圍去!”
“哎?”吉祥倒被嚇了一跳,跟著他走出屋來。
皇帝望著滿天壓城雷云,笑道:“強敵虎視中原,國君再無安枕之日,這也許是朕最后一個無憂的夏天了,何苦愁眉不展?叫訸淑儀出來,隨朕同去。”
慕徐姿從偏殿里步出,比閃電更加照人雙目。大雨噼噼啪啪敲打著庭院中的芭蕉,似作鐵蹄之聲。“下雨了。”她向皇帝笑道,“皇上還去么?”
“雷陣雨,”辟邪在皇帝身邊輕聲道,“下不長的。”
姜放正領著侍衛搜查密林,見雨勢不止,命眾人各尋地方避雨。郁知秋初至上江,到了有遮擋的地方,那些元老侍衛早就站滿了,仰頭看見山間白亭,策馬奔去。不料里面也躲了五六個人,全做侍衛打扮,見他下了馬進來,卻是一陣慌亂,縮到角上嘰嘰喳喳笑了一會兒,其中一個上前道:“喂,我說,你沒瞧見這里都是人,擠得不成,你另覓地方躲雨去吧。”
郁知秋愣了愣,道:“我看還好啊,都是一樣當差的,你們可不能不講理。”
那幾個人都是哄地一笑,笑聲清脆悅耳,倒把郁知秋鬧紅了臉。“聽你們說話,不象是侍衛,難道是宮里公公穿了侍衛衣裳出來偷獵?”
那先說話的人啐了一口,“什么公公?你小心……”
“和他多說什么?”人群中一人道,“既然有地方,讓他躲一會兒也無事。”
“是。”那人微微一笑,轉身回去。
郁知秋沖那解圍的少年侍衛抱拳笑道:“多謝。”
那人白皙的臉上紅暈一現,扭頭不答。郁知秋有些訕訕的,用袖子擦拭臉上雨水,聽他們壓著聲音細細議論,心不在焉地四處眺望。傾盆大雨飄灑江中,白煙翻滾在江面上,對岸青山也做黛色,長風帶走無限悠長的炎熱,令人胸懷舒暢。
樹叢中突然有人嘆道:“這場雨真是時候,不然我就熱死了,正所謂:好雨知時節……”
亭中的幾個人不禁又是一陣哄笑,果然聽他接著道:“當春、當……”
旁邊還有個湊趣的,一本正經在問:“‘當春當’后面呢?”
連郁知秋也笑了,樹枝嘩啦一響,卻鉆出兩個穿百姓衣衫的青年,其中一個腰間懸劍,郁知秋等人都大吃一驚,原先在亭子里的幾個人驚呼一聲,向后便退。
郁知秋不敢怠慢,走出亭外,擎了劍出來,高聲喝道:“這里是皇家禁地,你們是什么人!”
先頭的華衫青年油亮的頭發,被雨水一打更是明可鑒人,笑嘻嘻對身后魁梧的漢子道:“聽見了么,皇家禁地,看你還說我不識得路。”
“哈哈,錯怪你了。”這人聲音開朗得沒有半點心機雜念,笑道,“要不向這個人打聽打聽。”
華衫青年搖頭道:“沒用沒用,這個人是侍衛,不一定知道,倒是后面幾個人都是姑娘家扮的,應是內宮里的人,問他們準沒錯。”說著眼神放光,向那替郁知秋解圍的少年侍衛直勾勾望去。此言一出,郁知秋甚是詫異,不禁回頭也看了一眼。
立時有人站出來擋住,喝道:“大膽,看什么呢。”
郁知秋恐這二人是刺客,再不多言,長劍突刺,只道:“看劍!”
那華衫青年笑道:“原來是看劍啊。”身形一晃,人已飛升到白亭的琉璃攢尖上,單足獨立,迎風飄搖,身法美奐美侖。亭中眾人嚇的尖叫,涌出來擠在郁知秋身后。郁知秋知道對手武功高強,暗吃一驚,退了幾步護著身后幾個女伴男裝的侍衛,低聲道:“你們能打不能打?”
一人哆哆嗦嗦道:“不能。”
“那還不快跑?”
“是,將軍好自為之。”正要發足狂奔,亭上青年飄身躍下,伸手攔住。
那魁梧青年喝道:“喂,你老毛病又犯了?欺負女孩子,小心我一劍先捅了你。”
華衫青年吐了吐舌頭,把手縮回來笑道:“小生冒昧了,不過想問他們些話。”
郁知秋面無懼色,朗聲道:“有話問我就成了,讓我的劍告訴你。”
魁梧青年見他驍勇,也是贊嘆點頭,避開一劍對華衫少年道:“你一邊呆著,不許出手。”他身材高大,身法卻流暢已極,在郁知秋劍下揉身避了三個回合,疾退半丈,長劍一亮,奮身殺入,只一劍便掛破郁知秋左袖。郁知秋向后退了幾步,額上冷汗微現,沉聲對身后道:“我只能支撐一會兒,你們再不走,等著他們來要命么?”說罷舉劍再戰,他的劍法與那青年相去甚遠,仗著一股剛強之氣勉力支持,幾招下來險象環生,右肋上被劃破一道口子,雖然不深,卻裹著雨水流下,看來觸目驚心。
眾女紛紛退卻,只那少女一跺腳,奔到自己馬前,摘下弓箭,對準魁梧青年就射,卻被那華衫青年閃過來一把抄住飛箭,笑道:“姑娘的準頭不好,可別射著了這位將軍。”
郁知秋聽他語中有輕薄之意,不由大急,一個分神,對手劍光在眼前一閃,沖自己咽喉而來。郁知秋心中一涼,只道無幸,卻見那劍尖一蕩,飛翎激射在劍背上,一騎戰馬躍入,姜放在馬上持弓笑道:“真是熱鬧!”
兩個青年面面相覷,都是大笑。
姜放道:“郁知秋,護著人先走。”
“大人,他們兩個人……”
“再來兩個也無妨。”姜放盯著兩個青年,氣得臉色發青,“你只管先走,下去叫人上來。”
郁知秋翻身上馬,帶著眾人疾馳下山。其中一人并馬過來道:“郁將軍,我們多有不便,這就分手。”
郁知秋點頭,回頭仍見那少女裊裊婷婷駐馬相望,心中一蕩,不敢再看,手中馬鞭加力,催馬下山求援。眾侍衛聽他道:“山上有刺客。”哄然躍起,抄家伙上馬就走,還未到白亭,卻見姜放單騎馳來,都問:“大統領,刺客呢?”
姜放笑道:“什么刺客,兩個農夫走錯了路,見了我轉身就跑,鉆進林子里,我的馬進不去。你們細細搜去,將他們小示懲戒逐出去就罷了。”
郁知秋大急,剛要說話分辯,姜放已向他使了個眼色,拉到一邊,待無人了才道:“就說你是個新丁,一點不錯。你知道你護著走掉的是什么人?那兩個人大打出手,象是刺客的作為么?傳出去都有損太后太妃的體面,多一句嘴,便后患無窮。”轉而看著郁知秋馬上長弓,嘆道:“我年輕時和你差不多,也是在上江,射殺了兩個刺客,便以為功高蓋世,要不是當時有人送了我一句話,只怕早就作了糊涂鬼。”
郁知秋凜然道:“是,多承大統領指教。”
姜放微笑道:“快掩蓋傷口,速速回去休息,你此番有功,皇上不會忘記的。”
郁知秋忙從懷中掏出繃帶,低頭裹傷,忽而問道:“大統領,但不知那人送了句什么要緊的話?”
姜放仰面大笑:“將軍恐成驚弓鳥,刺客切作猛虎稱!”
郁知秋手撫仁義弓,望著姜放縱馬遠去,清澈的寒意醍醐灌頂,涼透身周。
郁知秋雖對此事緘口不言,賀冶年卻略有風聞,抓住機會趕到行宮,要在皇帝面前參姜放一本。到箭亭之外,吉祥攔住道:“大人且慢,可不要再往前走了。”望里瞥了一眼,“里面還有娘娘的鳳駕。”
“老臣魯莽了。公公通稟一聲。”
吉祥面有難色,道:“萬歲爺正在興頭上,大人稍等,奴婢見個機會就通稟。”
里面內臣彩聲大作,原來皇帝箭箭均能中的,覺得有些煩了,叫人將鵠的挪到一百二十步開外,已不能射及,回頭對慕徐姿笑道:“你來,朕教你射箭。”
“好啊。”慕徐姿笑容如畫,從如意手里接過一張精致柔弓,取了手套護指。皇帝問:“多少步好?”
“這張弓弱,恐怕五十步以外臣妾便不能力及。”
如意親自量了距離立鵠,小心翼翼躲在一邊。皇帝站在慕徐姿身后,手把手替她張弓,前面三箭只有一箭脫靶,眾人都叫了一聲好。慕徐姿自己射了兩箭,都有模有樣。皇帝笑道:“很好了,多練練定能中的。”
慕徐姿突然扔下弓,摘下銀絲手套,蹙眉道:“這個東西礙事。”
皇帝一愣,卻見她素手從箭壺里抽出三支長箭,銜了兩支用牙咬住,舒臂張弓,蓬蓬蓬三箭連發。如意往靶上一看,驚道:“三箭均中紅心!”
內臣們回過神來鼓掌歡呼。皇帝又驚又笑,“你、你敢騙朕。”
慕徐姿臉上還帶著用力迸出的紅暈,笑道:“臣妾才沒有騙皇上,是皇上說教,臣妾可沒說不會。”
如意舉著鵠的過來,道:“皇上又冤枉人,奴婢聽得清清的,訸淑儀確沒說不會弓法啊。”
皇帝大笑,“朕忘了你是武將世家的出身。好,訸淑儀和朕倒有番較量。”
內臣們見皇帝和訸淑儀有比試弓法的意思,都在起哄。皇帝卻一眼望見吉祥在一邊欲言又止,向他招了招手,“什么事?”
“領侍衛大臣賀冶年在外求見。”
“那是搜到刺客了?叫他廊外說話。”皇帝回身對辟邪道,“你的弓法極佳,先陪訸淑儀玩一會兒。”
辟邪從開始就一言不發,臉色蒼白,此時躬身施了個禮,對如意道:“一百步。”他是不僭越皇帝的意思,慕徐姿卻道:“六十步,換張弓來。”向著辟邪一笑。
辟邪忙挪開目光,只聽如意鳴金,張弓就射。
“兩家都中!”內臣們笑道。
慕徐姿身上微微的淡香飄來,猶如雨中落花的芬芳,她探向箭壺的柔荑帶著少女特有的一抹透明的粉色,象閃電在辟邪眼前一張一合,令他雙目生痛,人群的歡呼漸漸飄離,耳中只有聲聲金鳴,隨之飛箭離弦,向著細雨中那恍惚鮮艷的紅心刺去。“中的!”如意每一聲高唱過后,那箭尖就象攢在心窩上,一縮一痛。
“啊!不好。”慕徐姿突然輕呼了一聲,辟邪不由手一抖,這箭飛脫,只堪堪插在靶邊上。
“訸淑儀中的。”
慕徐姿已微微沁出了汗,笑道:“你上當了。”
辟邪吐了口氣笑著,“兵不厭詐,奴婢輸的心服口服。”
“萬歲爺叫辟邪。”小合子走近道。
辟邪放下弓,向慕徐姿施禮告退,到了廊下,姜放剛從地上起來,向辟邪狠狠瞪了一眼。辟邪大奇,只聽皇帝道:“這是第三天了,再找不到,恐怕已讓他走脫了。辟邪,你和那刺客交過手,你看他是死是活。”
“應該還活著,那人武功極高,只要他有一絲喘息的功夫,就能脫身。不過他的傷勢也不輕,不會再犯圣駕。”
皇帝點頭道:“那就好,姜放,你們也辛苦了,今天再將圍場凈一凈,就撤回罷。辟邪,你也跟著去一趟,確保萬無一失。”皇帝起來要回,問辟邪道:“怎么樣,勝負如何?”
辟邪道:“奴婢輸了。”
“你下棋也輸,射箭還要輸給女孩兒?”
“奴婢也是身不由己。”辟邪笑道。
皇帝大笑著走了。姜放對辟邪仍是虎視眈眈,哼了一聲就走。辟邪追上前奇道:“怎么了?”
“怎么了?你的好兄弟,好朋友,兩個二百五!”
“李師?沈飛飛?”
“進了行宮地界找你來了!情誼深重,一會兒也離不開啊。”
辟邪吃了一驚,怒極反笑,“混賬!”
姜放嘆道:“皇上問的就是這個。好在人已讓我哄走了,現在上江鎮上,明天你再不露面,只怕他們還來。”
辟邪沉吟道:“還有誰看見了?”
“郁知秋,他不要緊。要命的是,還有一伙人。”
辟邪冷著臉追問:“誰?”
姜放的微笑帶著奇妙曖昧的味道,慢慢道:“景優公主。”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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