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瓷怎么會這樣?是先前四四沒有和小瓷說起過這件事兒, 還是說了以后小瓷不同意?
我實在猜不出來。
小瓷見我一臉的木然,便問:“阿碧,你怎么了?”
“沒, 沒什么啊。”我說。
“還說沒什么呢, 你看你這種笑也不會笑的樣子, 肯定是有什么啦, 是不是因為這些日子沒有跟我在一起, 所以很不開心,以至于連玩笑都不會開了?呵呵,在想什么呢?”小瓷問。
“小瓷, 對不起。”我沒有回應小瓷的笑容,倒是暗地里橫下了一條心, 不管四四和他說的結果如何, 不管他以后怎么看我, 不管他是一個多么好的男子,我都無法違背自己, 以后只有對不住他了。所以我這么說。
“你今天怎么只會說‘對不起’這幾個字?呵呵。”小瓷笑道。
我……便覺得無話可說,低下了頭,我覺得自己的言行好像越來越淑女了。
見我低下頭不語了,還是小瓷打破了沉默說:“阿碧,這聲對不起, 是因為剛才嗎?”
是嗎?是, 又不全是。我還是點點頭。
“其實剛才我沒有在意的, 我只當你是跟我開玩笑, 你從來都是這么調皮, 我可是知道你的性子的。”小瓷笑嘻嘻地說。
小瓷,那不是玩笑啊, 你是在開玩笑嗎?“我沒有開玩笑。”我說。
“沒有開玩笑?呵呵,那就是說明你長大了,開竅了,終于知道女孩子應該矜持一些,終于知道不好意思了,對不對?這是好事兒啊!”小瓷說。
“也不是的。”我說。
“也不是?阿碧,你又搞什么鬼?那……是不是嫌棄我瘦了?嗯,男人太瘦是不好,以前我都練健身呢,但是我現在是‘瘦么瘦,有節奏’啊,呵呵。”
這,這哪門子的理由啊?我真服了你了,小瓷童鞋。
見我臉色稍稍轉晴,小瓷說:“阿碧,別怕我,啊?我不是大灰狼,我是紙老虎。”
噗!
這樣一說,接下來的話,我便再也說不出口了。
回別院的一路上,因為輕蘿在,我也不好問他到底怎么回事兒。
我們從十三府回來以后,我就收到了小瓷寫來的信。不過他在信中并沒有提到什么婚嫁的事兒,連那些涉及到自己的生活點滴、以及內心想法的內容都不寫,只是單純地給我講些怎么化妝啊,畫畫啊,寫毛筆字啊,簡直一個十三論文系列的大連載。
我開始的時候心里確實有點兒懵,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既是寫了信,又什么也不說。后來終于慢慢想出來,也慢慢明白了,他寫這些,可能只是要告訴我,他現在一切都是好好的,很安心地在寫字、看書,他就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給我報個平安。我也大概猜出來,他雖然不再被囚禁,但是現在還不能隨便出來走動,或者隨便說些什么,也不能隨便來四哥的別院里,我猜想皇上現在很猜忌他,所以他很小心,怕被別人說道。
既是這樣兒,我也給他回信,我的回信也基本沒有什么內容,這對我來說,也倒是一件好事兒,要真的象以前一樣什么事兒都要瑣碎嘮叨一下,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寫才好了。我的手已經可以畫畫了,我就在信中畫了一些以前我們常用的聊天表情給他,都是那種很好玩的,別人也不會捕風捉影,也顯得我的生活很安心。
無論如何,我總是感覺心里虧欠于他的,只希望這樣做能讓他少悶一些。
春節過后,府里好像有什么事兒很忙,所以我們從十三府回來以后,他過了幾天才得了時間來別院看我,他說:“顏兒,這些天實在太忙了,對不起啊。我在路上聽劉公公說了,十三弟時常寫信給你,幾乎每天都有人送信過來?”
“是的。”我說。
“他寫什么了嗎?很悶嗎?”
“沒有,他幾封信里都不提這些,只是寫些無關緊要的事兒。”我說。
“無關緊要的事兒?哦,十三弟真的長大了,知道做事要謹慎一些了。”他說。他的確是個明白人,我才一說他就知道小瓷為什么要這么做了。
“嗯,我也大概知道他這么做的用意了,只是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和他談話的結果。”我說。
“顏兒,我……”
“怎么?”
“我一直沒有機會和你說起來這事兒,那天我沒有告訴他,我不知道你會怎么想,但你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我吧!看到他現在那又瘦又悶的樣子,我說不出口。”他說。
真是想不到,這個未來的鐵腕皇帝還有心慈到說不出口的時候!
“我還以為是他不同意。”我說。
“顏兒,胤禛要的東西,他不會不給的,他從來對我都很好,但是,我沒有別人說的那么霸道,我知道他剛剛受了很多苦,我不能這么快又來個雪上加霜啊,我做不出來,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是啊,他們從來都是這么好的兄弟,他為自己最喜歡的弟弟這么想,這么做,是真的,也是說得過去的,只是,我對自己的以后,真是一點兒設想都沒有了。
“四四,我知道的。”我安慰他。
其實我心里卻是很迷茫:我和小瓷,還有我和他的路,該怎么走下去?他想我回去十三府嗎?他應該不是這樣優柔寡斷的人啊。
這樣碎碎叨叨、腦子里混混沌沌的日子也過得挺快的。只是我總感覺,感情的事兒又回到了原點。雖然我暫時不再想是不是立刻就要穿回去的事兒了,但卻又開始擔心,我如果留下來,會是怎樣的結局。你說這人吧,就是這樣的脾氣,一件事情是黑的時候,會有擔心的事兒;如果反過來事情是白的了,還是會有擔心的事兒。
以前總是笑話這些人真是不懂得讓自己灑脫一點兒,輕松一點兒,卻不想自己終有一天,也陷入了這個怪圈,看來我還是“修煉”得不夠啊。
轉眼間天氣就漸漸暖和了起來,春雨細細,綠意蔓延,紙鳶翻飛,雖然不是江南的杏花煙雨,卻已是天暖人爽,這個時候,清明到了。
細細算來,今年是錦娘離開我們的第五個年頭了,竟然過得這么快。
我提醒輕蘿說,我們應該去看看錦娘了,已經很久沒有去,她當然是很贊同的,本來她早就想去了,也已經說過好多次,只是怕了我的身體又突然有了什么情況,所以一直只是說說。現在看我恢復得還好,外頭天氣也還暖和,也就放心地答應了我。
于是我讓常嬤嬤準備了好些小白菊,準備拿去放在她的墓前,不想輕蘿自然也有她的一套,還準備了很多錦娘平日里喜歡吃、喜歡用的東西,裝在一個籃子里,見到輕蘿這樣子做,我也專門到廚房里熬了她喜歡的粥,都放在馬車上,準備都帶到她墓前擺擺。不管別人說這是迷信也罷,形式也罷,,也算是盡了我們這樣的生人的一番心意、寄托了一份想念吧。本來我們還想帶上錦娘喜歡的古箏的,可是我和輕蘿都不會彈這東西,帶了好像也沒什么用,便只好作罷。
四四正好得空,就說要和我們一起去,反正閑來無事,也算是去踏青吧。他現在好像經常都很閑的樣子,經常有空來喝喝茶什么的,想來就是書上說的那一段日子,故意避開那些爭斗吧?他可真是聰明。
馬車還沒有行到墓地的時候,就聽到一陣久違的簫聲,聽這簫聲,不會是別人,應該是八阿哥,難道八阿哥也來了?
“是八阿哥來了嗎?”我對輕蘿說,并作出側耳傾聽的樣子,其實我覺得我不會錯的,只是證實一下自己的推測而已。輕蘿也聽到了簫聲,也認為是八阿哥,我們便停下車來。
聽準了聲音的方向后,我和輕蘿便循著聲音而去。
他自然是不會去的,便在馬車上等我們。
我們去到了上回我去的那片林子里,我看到了和上回同樣的情景,同樣是那個略顯孤單的、持簫的人影。我們剛進林子的時候,他便遠遠地看見了我們。
“你們也來了?”我們還沒有走到面前去行禮,他便先說到。雖然一樣的還是很俊美的模樣,但看那面容看上去卻是好像有些落寞,也不知道這一份落寞,是為了逝去的錦娘,還是為了那個即將擦肩而過的位子?也許,果然和書上說的一樣吧,從一廢太子的事情開始,他的政治命運也開始轉變了?
我趕快上前去說:“素顏給哥哥請安。”
輕蘿也說:“八阿哥吉祥。”
“不必多禮。”他淡淡地說。
我說:“今天是清明,我們便來這里看看錦娘。”
八阿哥道:“我也是的。”又說:“小顏兒,很久不見你了,聽說你身體一直不好,好好看病吃藥了嗎?”
“看了病也吃了藥,謝謝哥哥掛念了。現在我天天和輕蘿在一起,她很照顧我,也很厲害的,天天管著我按時吃藥,我已經好了很多。”我說。
“你們這會兒是要去墳前嗎?那就過去吧。我怕我過去如果別人看見了,又說什么錦兒不喜歡的話,所以就不過去了,在這里吹簫給她聽。”八阿哥說。
今天不知道還會有誰來看錦娘,八阿哥不好露面,還是可以理解的。不過,除了我們,還會有誰記得住孤零零的錦娘?看來,雖然八阿哥心里愛著錦娘,但總還是沒有勇氣對世人撩開他和錦娘之間的這層紗,實是有些叫人心里難受。錦娘可能很愿意做這樣的角色,付出生命都可以,只要對八阿哥有好處就行,八阿哥好像也很習慣這么做了。唉!換了我,恐怕是不能夠的。
“他還是不愿意到墓前去看她。”走出林子,輕蘿說出了我想說的話。
“是啊,錦娘也許并不想只聽見簫聲,而是很希望看到他的樣子呢……八阿哥也真是的,其實人都死了,誰又記得這些流言中的東西?再說了,那流言本來是假的,八阿哥也應當理直氣壯地到錦娘墳前證明給別人看。”我說。
不由得為錦娘難過,她這一生真的好苦啊,生前得不到自己喜歡的人,以后大概也是。我知道歷史,我是最清楚的,以后八阿哥連好的墓地也沒有,更不可能和錦娘葬在一起了。可是我們現在又不能把錦娘送回親人的身邊去,這里終歸還是冷冷清清的,錦娘還是孤孤單單的。
“是啊,其實不管什么人,都希望自己的愛得到承認,我想錦姑娘雖然不說,但是心里一定很希望的。”輕蘿嘆道。
我看著她點點頭。也許,輕蘿是因為自己而有感而發吧,我只裝作不懂。
見我一臉的清澈和沉靜,輕蘿說到:“素顏,現在我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兒,怪憋屈的,我想走走,先從小路過去了,你們坐車慢慢來吧。” 我知道她是見了八阿哥,想到了錦娘的故事,想到了自己的經歷,所以心里很難過。
“那你小心些。”我說,也不留她。
他一直在馬車上等我們,見我一個人有些面色抑郁地走回來,便問:“顏兒,你哪里不舒服嗎?”
“沒有,四四,你別擔心。剛才我們在林子里見到了我的哥哥。”我說。
“你的哥哥?輕蘿呢?”
“輕蘿從小路過去了,說心里憋屈,想走走。我們剛才見到八阿哥了,就在林子里,但是他卻不進園子去。他說是怕人家看見了,又說了錦娘的壞話,但我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在乎這些,他為什么就是不肯承認。”我說。
“哦?他怎么會到這里來?”四四問我。
我忽視了,四四不知道這一段故事。
于是我說:“其實……他在錦娘進宮之前就喜歡錦娘了,錦娘也很喜歡他,他們曾經很相愛,只等著他去幫錦娘贖身了。”
“真的有這事兒?”
“真的。”
“可惜他沒有去贖了錦娘,也沒想到錦娘成了貴人。唉!雖然都是過去的事兒,但無風不起浪啊,還是有人把這一段翻了出來,所以后來才會有那些謠言,皇上對錦娘的寵愛也才大打折扣,錦娘也才會被流言害死。后來皇上查清楚了以后,才洗清了錦娘的冤情,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還答應了八阿哥不讓錦娘進他的妃園寢,但謠言中說的那個孩子真的不是八阿哥的。”
“哦,是這樣!當時這件事鬧得挺大的,我倒是聽人說起了,我心里著急,可是我趕不回來……你是不是因為是他的妹妹才進了浣衣局的?”
“嗯,我也算撞了大運,既是他的干妹妹,又是皇上賜的錦娘的妹妹,自然是脫不了干系的。”
“顏兒,我一直都不是很清楚這件事的,雖然我已經飛奔著趕回來了,但還是晚了,我好后悔那次去辦差,你……不會怪我吧?”他說。
“不會,四四。”我說。
“我真的好后悔啊,我想補回來……”他說。
“四四!”我忽然有一絲感慨。
“相信我,以后再也不會。”他拉著我的手說。
我想到他曾經在乾清宮前為我跪過的情景,也想起了他迷糊中喚我的情景,我相信他,我相信自己愛的是一個敢于愛的男子。
我有點兒觸動地接著說到:“四四。”
“嗯。”
“你了解我嗎?”
“很好看,很聰明,很能干,很堅強……夠不夠了?”他笑道。
“你是越來越貧啦!我再問你,我們到紫禁城之前,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嗎?”我說。
“小啞巴唄。”
“那啞巴之前呢?”
“一個傻乎乎的小姑娘罷,哈哈。”他說。
“你就不想知道我的來歷?”我問,其實他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很謹慎的,所以我想他應該希望知道。
“我知道的。”他說。
知道什么?我的心一縮。
然后我故作平靜地問:“我以前做什么的?”
“這還用問?你來這里時才多大?又是啞巴,還能指望你有什么特別的來歷?不就是個小丫頭,要說有什么來歷的話,恐怕提到錦貴人還差不多。”他說。
“你調查過錦娘的來歷?”我一凜。
“我大概知道一些,她是青樓出身的,而且是很紅的姑娘,那家青樓你們走后也就關門了,我倒還真不知道她和八阿哥的事兒。”他說。我倒是相信,以他的性子,是會很提防人的,何況這個陌生的女人還是住在長春宮,何況還這么得寵。
見我不住地點頭,四四笑道:“還有什么嗎?”
我說:“其實這件事兒,要說起來就話長了,還有很多很多故事,你都是不知道的……以后我會慢慢和你說的。只是……”
“只是什么?”他問。
我本想說的是錦娘陵墓的事兒,可他這一問我才發現,我怎么說啊?總不可能說我知道他的以后,知道他以后怎么對待八阿哥吧?
“只是我今天覺得心里特別難受,我……我們以后要好好地安葬錦娘,她好命苦。”
“我知道,你就心好。”他笑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