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意料中的一切。
儘管小瓷爲了避免這段歷史, 已經做了很多努力，終還是按照歷史的發展軌跡，一步步地走著他穿越以後必須經過的這些時光, 這些磨難。
實際上我對十三囚禁的真相一直都很感興趣, 那些小說中都寫得不是很詳細, 所以我很想問問小瓷實際的情況究竟是什麼樣的, 他真的做了什麼事情嗎？到底是因爲什麼？可是我現在卻根本沒有機會見他, 也許只有等到事情緩和一些，或者說康熙的氣頭消了一些之後，再去看他, 再問他吧。
這樣的情況之下，我就更想回去看看了。
“顏兒, 現在, 其實十三府那邊很亂, 外面的人都儘可能在迴避十三府，裡面的人也對所有外面的人心懷戒備。我覺得, 你去了或許也幫不上什麼忙。”四四說。
“四哥，我終歸是十三府的人，這個時候應該回去啊，能夠陪陪寧兒姐姐，或者能幫一把手也是好的。”我說。
“我知道你的心情, 但是情況不是那麼簡單, 而且十三福晉已經和十三弟一起去了。”
“一起去了？那別的人呢？”
“各自都在忙著自己該忙的事情。原先大家都知道你的病, 如你此刻去了, 並幫不上什麼忙, 倒要叫他們來照顧你。”
這倒是事實。只怕越幫越忙。
於是，我便沒有回去。
中秋之前, 四福晉差人來別院找了輕蘿，說是府上有太多的的事，實在有些忙不過來，讓輕蘿回去幫忙。輕蘿其實對我甚是不放心，但也不好違背福晉的意思，於是牽牽掛掛地走了，臨走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囑咐我要注意這個，還要注意那個。
“別忘了一天要喝三回藥，不能少了次數，你老是不放在心上。”
“泡溫泉時不要把衣服放得太遠，上來後就趕快把溼衣服換掉。”
“小紅得跟我回去，可是你就是叫人不放心，所以晚上我叫常嬤嬤睡在外間，你有事就叫她啊。”
……
我看她真是恨不能把我揣在兜裡了，我哪有這麼不能自理？
這些日子，輕蘿一直對我很好，也沒再跟我說過什麼。我也只是偶爾覺得她看我的眼神有點那個之外，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反正這些年以來我們一直也是很親密的。
不想輕蘿走後，他卻來了。想來也是不放心吧，看來我還真成了大包袱了。
“四哥吉祥，這天氣好熱，四哥今天想喝什麼茶解解渴嗎？”見他進來，我便問他。
“今天就不喝茶了，我不渴的。”他說。
“那……你很累吧？我請常嬤嬤給你做點什麼點心吧？”我無話找話地問。
“呵呵，看你怎麼和輕蘿一個樣兒，就沒個閒！我不渴也不餓，你就不用操心這些個的，好好養病纔是重要。”他笑起來，又說：“顏兒，這幾天輕蘿不在，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啊，最近身體感覺可好些了？”
“我覺得一日比一日好了呢，謝謝四哥，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說。他能這麼從容地對我，讓我覺得很舒心，也很感動，所以我又接著說：“我也天天寫字呢，我把這些天寫的字拿給四哥看看吧。”
“好啊。”
於是我把一頁頁寫滿字的紙拿給他，他看了之後，笑著說：“顏兒果然是進步很大，只要你喜歡寫，就一定會寫好的，我相信你以後會寫得很好，原先你的字也並不難看。”
“謝謝四哥鼓勵！”我說，----其實我也覺得自己進步很大。
“顏兒，以後你就可以用毛筆字寫信了！”他說。
“真的？那十三一定很高興！對了，素顏還想請四哥遇見十三的時候轉告給他，要他好好對待自己。”
“我會的。不過我看，你知道了十三的事兒以後，好像並不驚慌？是不是原來有什麼預感？”他真的很謹慎，很細緻。
“沒有，但是素顏相信，他這樣的好人，一定會沒事兒的。”我說。
“哦，是這樣！對啊，十三弟一定會沒事兒的！顏兒，十三要我給你畫的那個符號是什麼意思？”
“那符號是一張笑臉。十三讓你畫給我，就是要我堅強地面對這一切，我看懂了，知道了他的意思，自然要不驚慌，按他的意思做。”我說。
“一張笑臉？”
“嗯，我們以前……胡亂畫出來的。”
“哦，是這樣！十三真是一個好兄弟，一個好丈夫！顏兒，今天我來，還有這樣的一件事情，以前十三說過，你很喜歡香山的紅葉，還說曾經答應過你再去的，可惜現在去不了了，就讓我得空的時候帶你去。既然你說已經好些了，不如我帶你去看看香山的紅葉好嗎？我今天難得休息一天。”
紅葉？！是啊，十三曾說每年都要帶我去的。
“好啊，謝謝四哥！”我說。
於是我坐了劉公公的馬車去到了香山，馬車快到山頂的時候，沒了車路，於是我和四四就徒步上山去。來了香山好幾次，這一次是季節最好的時候，到得高高的山頂，滿目間依然是那一簇簇、一團團、一片片深淺不一、各有韻致的紅色，真有那種“坐看雲起”的美妙和愜意。還可以呼吸到帶著樹木香氣的撲面的清新的涼風，真舒服！雖然有一點兒冷，可是我覺得心裡無比舒暢，覺得真是喜歡之極。
“顏兒，你很喜歡嗎？”看見我高興地左看右看，他便笑著問我。
“是的。謝謝四哥了。”我說。
“不用謝，其實我也很喜歡的。”他說著，似乎有些發呆。
“這些漫山的紅葉真是叫人百看不厭。”我說。
“是啊，這裡的一切都是自然天成的美麗，一年年的流轉著，每年都這般美麗，都讓人眷戀。這美麗不僅入了你的眼，還會不知不覺入了你的心的，就像……人一樣。其實顏兒……我也一直想帶你來。”
一直想帶我來？聽了這樣的話，我不由得轉過身看看他。
等待我的，是一片讓人溺沒的目光。我心猛地一縮，趕快轉過頭來，四四也低下了眼睛，斂起了目光。都說有美景的地方，是最容易讓人心動的地方，我有點擔心自己。
“去年十三帶我來的時候，已經下過了小雪，所以這些葉子沒有現在這麼精神、乾爽，不過看上去也很美的。”我故意把十三說出來，其實也是說給自己聽，想提醒自己，現在我和他是咫尺天涯的。
他卻沒有理會我的心思，眼光只是越過我的發，似乎是在看著飄渺的遠處說：“顏兒，這些日子裡，我根本不敢再奢望，還有這樣的機會，和你並肩看紅葉。但願以後還可以。”
那聲音有些動情。我有些動心。
他，一直住在我的心裡，只是我不想面對。
我也沒想過這一天。
我該怎麼回答？我好像找不到詞，還是不語吧。
見我不語，他也便不再說什麼。大家都只是一副張望著四處，看著四處風景的模樣。
一陣山風吹來，有些冷，我的頭髮也吹散了，我努力地重新用髮簪把頭髮固定好。
這時候我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穿過那些紅葉的樹影，朝我們走來。
是淨機……還有菲兒。
淨機走到我面前，合十雙手說：“姑娘，淨機出門的時候，在山間看到了您的身影，所以不請自來了，是專門來和姑娘請罪的。”
“請罪？”我很驚奇。
“是的，今天淨機是帶著菲兒來向姑娘請罪的。淨機原不知道，菲兒姑娘曾經犯下了許多不可饒恕的罪過，現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了，菲兒自然會受到懲罰。姑娘爲那玉所受之苦，淨機將幾世不忘。”
“師父言重了。”我客套地說。只盯著菲兒。
菲兒由淨機帶著入了佛門，了斷了一切塵緣。那菲兒雖然可恨，但在佛的指引下，現在洗盡了身上的鉛華，已經看不出來曾經是一個妖豔的女子，整個人顯得乾淨，而且很蒼白。
她怯怯地對我說：“素顏，是我錯了，我將用幾世的古佛青燈來償還今世的債，請你原諒我。”
往日那個跋扈的菲兒現在真的變得乖巧了？就是說菲兒真的頓悟了？她終於真正地知道了她的錯嗎？可惜，可惜一切都晚了啊，錦娘已經去了，輕蘿也將苦了這一生，菲兒頓悟的時候，會不會想到她們？說實話，她現在悔過又有什麼用呢？可是，我又知道，我原諒也罷，不原諒也罷，一切還會回來嗎？不會的！
於是我淡淡地說：“請好自爲之。”
“我知道自己的罪過，不管你原不原諒我，都要謝謝你，素顏。”菲兒說著，一擡頭見到了我身邊的四四，於是合十了雙手說：“四阿哥吉祥！菲兒既入了佛門，便不再行那宮中的禮節，還請原諒！拜託您照顧好輕蘿。”
四四並不知道這些事兒，那些關於流言的事，他只是大概知曉，但要說到細枝末節，也許他連菲兒是什麼模樣兒，恐怕都不太知道。所以聽了這些話，四四有些茫然地看著淨機和菲兒。
我趕緊說：“四哥，這兩位都是先前我認識的人。”我想，以後如果有機會再跟他說這些事兒，現在就不囉嗦什麼了。
淨機合十問：“這位公子就是四阿哥嗎？淨機失禮了。”
“既是出家人，就不必講這些禮數了。”四四說。
淨機說：“謝謝公子照顧這位姑娘。”
四四說：“師父放心。”
淨機對四四說完，轉而又對著我說：“如今看見了姑娘和這位公子在一起，淨機很放心，姑娘請保重。我這就把靜雲---忘了告訴姑娘了，這是菲兒的法名，以後便只有靜雲，沒有菲兒了，我這就把她帶到對面山間的禪院去，告辭了。”
他要走了？
我急著跑到淨機面前問：“師父，那天的花語是什麼？”
“姑娘想知道？我自然不會相瞞。那日我看了公子摘來的花……”淨機說著，又看了一眼四四，四四見我們說到了別的事兒，而且好像不太願意他聽到，就走開了。
“那公子和你一樣，也是暫時回不去的。”
“和我一樣？爲什麼？”
“說到他回不去的具體原因，又和你不一樣。他本來是得了大病的，病因只是因爲前世有許多磨難沒有經受。他的家人找到了一位靈異之人，這位靈異之人就指點了他，讓他來到了這個時代經歷他需要經歷的磨難。等到一切都結束了，他自然會回到他的本體之中，現在磨難沒有結束，他自然是暫時回不去的。只是，他和姑娘不一樣，姑娘是誤入這個時代的，帶來了你的靈魂和身體，而他，只是借了十三阿哥的身體，帶來了原先的魂魄，他現在的本體還在昏迷之中，就是那種處於魂、體分離的情形。等他回去的時候，他的本體纔會真正地甦醒過來，只是，他回去的時候，那位指引他的靈異之人便會抹去他的一切記憶。”
“哦，是這樣！謝謝你，淨機。”我說。---也就是說，現在真的小瓷可能是植物人了？
“很遺憾我幫不上你們。”淨機說。
“是的，我一直指望你幫我回去呢，不過現在，我知道他能回去就行了，謝謝。”我很欣慰，小瓷終是可以回去的。
“姑娘也不用擔心，你終還是會回到屬於你的時代的，畢竟你不是屬於這個輪迴的。那天，那公子也問到了你，出家人不打誑語，我便如實告訴了他。”
“我的一切？”我問。
“是的，關於你的大概的故事我都告訴他了，並且我也告訴他了，你們是沒有共渡百年的緣分的。他必須要平靜地承受這些劫難，才能夠回去，身體才能痊癒。”淨機說。
啊？真的和小瓷說的一樣。
“哦，知道了。”我失神地說。
我看著淨機和菲兒的背影漸漸消失，心裡有些五味雜陳的滋味，說不出是好，還是不好，只是不禁感覺有些心酸。這一切……就這麼結束了嗎？寒冰玉、穿越、錦娘、浣衣局、小瓷、輕蘿、他……可真象一場夢。這夢裡有太多的悲歡，不知道究竟會是什麼結局？我，究竟會是怎樣？
我兀自呆呆地立在風中，許久回不過神來，只覺得好冷，直打寒噤。
聽見他的聲音問：“顏兒……你……不舒服嗎？”他可能見我突然發了呆，很是擔心，就走近了我。
“沒有，只是覺得有些冷。”我輕聲地說，我似乎還飄忽在那個夢裡。
“要不我們下山去吧，這裡風大，小心冷到。”他說。
說完，他輕輕地幫我順了順披散開了的頭髮，拿起了那個玉簪仔細地看著---他送我的那個，我一直戴著。因爲淨機說，那是他的封印。
我再次感覺到了他的手指在我發間的觸動，我只是覺得，好像我的心，也被這指撥亂了。
他輕輕地攬住了我，幫我擋著風。
我沒有掙脫，我只是說：“四哥。”
我說出這個稱謂，是想平靜我的心，也是要提醒他。說出這樣無情的話，其實我心裡很難受，可是，這是我們終要面對的！
“顏兒，我知道你的心思，我現在告訴你，我還是喜歡著你，你知道的。但我不會說出來的，也不會要求你什麼，以後也不會，你明白就好。”他的手又是頓然一滯，說。----象當年一樣。
我的心刺了一下，好痛。
過了一會兒，四四問：“他是誰？”我知道他說的是淨機。
“他是幫我治病的師父。”我說。
“就是提議說你需要泡三年溫泉的那個？”
“是的。”
“哦，真是個高人，他似乎知道我？但我沒有印象見過他啊！他剛纔對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問。他真的很敏感。
“他是說，他相信你會幫我治病的，所以他很放心。” 我說。
“是啊，知我者這位師父也！如果需要的話，我會用了一生來……沒想到啊，這樣明白我的，竟是個僧人。”他不禁感慨。
一生？四四，我不會要你的一生……
其實，淨機早就洞穿了他的一切。
我真的覺得好冷，所以我們準備下山了。
一陣風又起，吹得我頭髮亂亂的，四四遞過剛纔他從我發間取下的簪子來，我準備再試一次把頭髮綰住，可是，可是我的手關節一陣刺骨地疼，我沒有接穩，那個簪子……“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我的心一沉。
第一個念頭就是：四四，你……你不再留我了嗎？
今天，一切真的結束了嗎？
我頓時覺得全身都不舒服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見我臉色變白，他急道：“顏兒，不舒服嗎？怎麼了？”
“好冷……”我說。
“快！快走！我們回家去！”說著，他把風袍脫了下來給我披上，抱著我跑下山路，讓劉公公以最快的速度趕著馬車飛奔回家！
我好像覺得他一直是抱著我的，好像風吹過，好像雨打過，好像……只覺得四周圍亂亂的，但是，我又什麼也不清楚。
我穿回來了嗎？